“嗯, 死了。”佐膺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霍璟猛然一怔,又朝遠處看去,淨真和尚離他們最近,他盤腿坐在地上,右肩上一道長長的口子劃破了他的袈裟, 露出森森的白骨,十分駭人,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滴落,他卻像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


    “大師他?”


    佐膺聲音沉重地說:“暫時沒事。”


    霍璟的喉嚨微微發緊,視線再向遠處投去,那個大胡子、捂臉的女人還有幹猴都在洞穴裏走來走去, 或者時不時大喊大叫, 要麽突然安靜地坐在地上。


    leon已經走到懸崖邊上,雙手胡亂揮舞嘴裏發出驚恐的聲音:“不是我推你下去的,放過我…”


    眼看著他的身體移到深淵邊,一直坐在另一邊角落的漢斯忽然站起身拽著他, 漢斯本就不高, 拉了幾下也沒能拉動人高馬大的leon。


    他突然轉頭朝霍璟和佐膺的方向看來,然而他們隻是冷眼看著, 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此時他們都想到了沈從昱的死,孽有因果,輪回報應罷了。


    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漢斯突然鬆開手,leon慘叫一聲身體就這麽直直地掉了下去,叫聲瞬間被岩漿淹沒,慘叫戛然而止!


    霍璟朝佐膺懷裏縮了縮,而那個漢斯又麵無表情地走回角落兀自坐在那。


    佐膺看著他聲音低沉地說:“他是第一個清醒過來的。”


    霍璟這才看見自己被佐膺拉到黑暗的角落,遠離那片岩漿,她突然想到第一個場景裏根本不存在的陽台,如果她被小苒成功引誘上了陽台,自己是否也會和leon一樣落入無盡的深淵化為灰燼?


    心中的恐懼讓她一陣後怕,她緩緩轉過頭打量著佐膺,佐膺衣衫淩亂不堪,衝鋒衣上全是驚心動魄的刀口,雖然狼狽,但未傷及他的皮肉。


    霍璟皺眉問他:“你的幻境是什麽?”


    佐膺濃眉下的雙眼牢牢看著她,眸光炙熱濃烈,他攥著她的手對她說:“出去告訴你。”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吼叫,霍璟赫然轉過頭看見幹猴發了瘋地朝岩壁上撞去,頭頂被撞得血肉模糊,嘴裏卻依然念著:“我也不想的…對不起…”


    霍璟的雙手握成拳沉重地喊了聲:“佐膺,他…”


    還沒說完,佐膺已經站起身大步朝幹猴走去對霍璟說道:“把包裏的繩子拿出來!”


    他走到幹猴身後很快將他強行按倒在地,幹猴無意識地瘋狂掙紮,霍璟趕忙將麻繩拿到佐膺麵前,佐膺熟練地把幹猴捆了起來打了一個複雜的結,聲音很沉地說:“紅毛很擅長打各種繩結。”


    霍璟抓著繩子的另一頭聲音顫抖:“你為什麽會讓紅毛跟著你?”


    “他那時候喜歡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後來變成了寄靈體,需要不停尋找新的軀殼,便想要了他的命,我追蹤那個女孩的時候救下了紅毛。”


    “隻因為這樣嗎?”


    幹猴已經被佐膺捆住,在地上痛苦地扭曲,佐膺一屁股在他不遠處坐下看著他,臉在陰影中,幽暗不明。


    “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他是,我也是。”


    霍璟看著他的側臉,突然感覺一道無形的枷鎖死死籠罩著他,她眼裏氤氳上一層霧氣餘光掃見躺在地上的傅教授,腦中的意識越來越清明。


    她站在佐膺身後,聲音很輕地說:“傅教授說二十八年了,她不是她,他的意思是那個人是寄靈體吧,寄靈體奪走了他的至親,所以他一直在想辦法接近這個謎團,才會不顧性命來到岡仁波齊。


    佐膺,寄靈體是不是從二十八年開始出現的?”


    他背對著霍璟坐在地上低著頭,良久,才輕輕點了點。


    霍璟慘笑道:“二十八年前,所以,你找顛茄真正的目的是,你懷疑他是…你爸。”


    她剛說完忽然警惕地看著遠處的那幾人,不禁退後一步,心裏突然騰升一股巨大的恐懼。


    漢斯依然安靜地坐在角落,大胡子在原地不停疾走,而那個戴著圍巾的女人雙手揮舞著奇怪的姿勢,霍璟愣愣地看著她,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似她手上的一招一式曾經在哪見過,不對,她絕對在哪見過,到底是哪!!!


    正在她的大腦瘋狂運轉的同時,地上的幹猴突然停止了掙紮,筆直筆直地躺著,雙眼無神地盯著巨大的鍾乳石,沒有聚焦。


    佐膺站起身幾步走到他麵前,幹猴的眼神漸漸有了光愣愣地轉向佐膺,佐膺深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解開了捆住他的麻繩。


    他在地上緩了幾分鍾,才狼狽地坐起身看著四周。


    那個戴著圍巾的女人突然從身上拿出打火機,撩開衣領不停燒著自己的脖子,極其恐怖,幹猴大罵:“臥槽!這他媽都瘋了!到底什麽鬼地方!”


    話音剛落,遠處的轟隆聲越來越大,震耳欲聾,整個山洞都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霍璟搖晃了一下,佐膺趕忙拽住她,漢斯也從地上站起身!


    腳下突然地洞山搖,滾滾岩漿像是要從萬丈深淵冒了上來,洞內的溫度越來越高。


    一聲炸裂,他們頭頂仿若延伸到天上的鍾乳石開始慢慢移動,霍璟和幹猴趕忙退到岩壁,佐膺將禪坐的淨真和尚也拉了過去,眼睜睜看著頭頂的鍾乳石緩緩向兩邊移開,突然從中間劈開一個山體,冒著森冷的寒氣,煙霧繚繞,朦朦朧朧!


    山體上滿是結晶體,險峻嶙峋、縱橫交錯,斷裂的冰舌散發著幽幽的藍光,懸冰川從天而降仿若巨大的銀幕,冰壁高聳陡峭、一直向上延伸到厚厚的雲層之上,一眼望不到頂,讓人不寒而栗。


    那乍看之下,雄厚壯闊的冰川似是通向天際,神秘而夢幻。


    一直坐在地上的淨真和尚不知何時幽幽轉醒,望著萬丈高的冰川長長呼出一口氣:“原來如此!”


    佐膺低頭問道:“怎麽了?”


    淨真和尚臉上露出恍然的神情,目光變得越來越渾濁:“佛曰三苦,苦苦,壞苦,行苦。


    我們闖過的風氣水火土構造的困境,使身體至於極限,因寒熱饑渴形成苦苦,正如所受地獄之難;


    闖過苦苦,大家便落入人間的三悲,求不得、愛別離、憎怨會,樂境壞時所生之苦為壞苦,凡間匆匆一世,又有多少人能闖過欺騙、信任和怨恨,走出壞苦。”


    幹猴似懂非懂地說:“那大師,我們幾人算是闖過壞苦了吧?這接下來的行苦到底是什麽?”


    淨真和尚緩緩抬頭看著那冰川上的雲巔,聲音綿長:“神山之上傳聞乃極樂世界,至今無人能攀於頂峰,密宗的力量就在岡仁波齊內,隻有被作為祭品的人才能走到這,落入密宗的範圍九死一生,你們看,這裏正好有十個人。”


    此話一出,其餘人都出了一身冷汗,也就是說,能逃出升天的隻有一人!


    淨真和尚轉頭看向那邊幾人,大胡子和戴著圍巾的女人不知何時也轉醒過來,都怔怔地盯著那雄厚的冰川。


    淨真和尚催促道:“傅教授臨終前說這是石鏡幻化的虛境,不論怎樣,能走出虛境者絕非一般人,你們快點離開,順著冰川向上,定能找到出路!”


    霍璟和佐膺對視一眼說道:“那您…”


    淨真和尚靠在岩壁上,肩胛之血早已沁便全身,他氣息奄奄地微歎了一聲:“貧僧此生修為尚淺,也隻夠到這人間走一遭,無緣涅槃擺脫生死輪回,能在此圓寂,也算功德一件,你們快走吧…”


    他似乎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完這番話便閉上了眼,整個人仿若陷入沉眠。


    幹猴已經將包一甩向著冰川跑去,佐膺攥著霍璟的手對她說:“行嗎?”


    霍璟頭上不再流血,但傷口依然痛得她整個大腦都在發脹,她強撐著立起身體望著那高不可攀的山巔眼裏迸發出一股狠勁:“不行也得行!走!”


    他們跑到冰川前時,幹猴已經開始向上攀爬,霍璟抬頭看著這幾乎垂直的山體,無形的恐懼撲麵而來!


    佐膺從背包裏將冰鎬遞給她語氣凝重:“不要往下看,隻管爬!你答應我回去替我生個孩子的,我不許你食言!”


    霍璟眼裏的恐懼突然化作一抹堅毅,她牢牢握住冰鎬,卻在那一刻渾身打了個寒顫:“不對,剛才淨真大師是不是說我們這裏有十個人?加上死掉的幾個人,進入這人間幻境的明明隻有九個人,還有一個人在哪?”


    佐膺聽她這麽一說臉色大變,他警惕地看了眼已經往這跑的大胡子一行催促道:“快走!記住,一直往上爬,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停!”


    他順勢托了霍璟一把,將她抱到最近的立足點,霍璟一手攀住冰壁,一手用冰鎬勾住突出的冰柱。


    綺麗的冰川上溫度極低,仿佛一閉上眼,人的血液便會被瞬間凍住,每攀爬一步都像在刀鋒上行走,稍有不慎鋒利的冰淩便會刺穿人的身體。


    如此爬了二十幾分鍾,霍璟的手已經完全凍得麻木,雙腳也開始不聽使喚,思維逐漸遲緩,她停下腳步,四周全是漫天的冰川,就像落入佛祖的掌心,無法逃脫。


    她所看之處蒼茫茫一片,沒有盡頭,那強烈的視覺衝擊,讓人心生絕望,不停攻克著她的身心,一點點摧殘著她的意誌,讓眼睛越來越昏花。


    身下突然傳來佐膺的聲音,他抬頭對她喊道:“我就在你後麵,你停下,我也走不了。”


    霍璟握著冰鎬的手徒然收緊,狠狠咬著牙抬手將鎬頭敲擊斜上方,試圖挖出一個可以受力的坑,忽然一塊冰片落了下來從霍璟身邊劃過,她身體一側腳下猛然一滑,向下落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加更,第二更下午見。


    第92章 chapter 92


    當她身體下落的那一刻, 那種死神降臨的感覺再次盤踞在霍璟的心中,短短一秒鍾,她的腦中一片混沌, 手臂卻突然被人死死扯住, 身體向外一蕩, 又被甩回冰壁, 尖銳的冰淩狠狠刺穿她的膀子,冰涼的液體染紅了雪白的冰川, 疼得她從喉嚨深處迸發出一聲慘叫!


    她的膀子掛在冰川上,體力早已耗盡,意識逐漸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在搖晃,她能明顯感覺到身體中有股氣力在一點點消逝, 那種無力的感覺最終讓她眼角泛出淚花,聲音顫抖地說:“佐膺, 我可能爬不上去了,鬆手吧…”


    她垂著頭,發絲貼在臉上,頭頂的傷口已經凝固, 身體極輕, 好像要隨時消失在佐膺的眼前。


    他手非但沒有鬆反而越拽越緊對她吼道:“你給我抬起頭來!”


    霍璟從來沒有聽過佐膺如此怒吼的聲音,她盈滿淚水的眸子微微抬起牢牢注視著他。


    佐膺的雙眼仿若荊棘中的一團火,炙熱而濃烈:“我不能沒有你。”


    晶瑩的雪花從天而降,落在霍璟長長的睫毛上, 她微微一眨, 眼眸如天鵝般柔軟,轉瞬之間, 瞳孔中爆發出殘忍的狠勁,猛地抽回插在冰淩上的手臂,伴隨著淒厲的嘶吼,整個膀子鮮血淋漓!


    佐膺使出所有力道,狠狠咬著牙將她的身體拉了上來,把她揉進懷裏。


    天上下雪了,大片的鵝毛從天而降,佐膺沉重的呼吸縈繞在霍璟耳畔,伴隨著鋪天蓋地的情感將她吞噬。


    這條沒有盡頭的冰川之路,往上不知道是逃出升天,還是萬劫不複,然而腳下的溶洞已經消失,他們再也回不了頭,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霍璟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停痙攣,她為了不讓佐膺擔心,強忍住疼痛和淚水,抬起另一手緊緊抱著他!


    將臉埋在他的胸前,顫抖的聲線很輕很輕,氣若遊絲地吐出幾個字:“佐膺,我太冷了…”


    他把她抱得更緊,似乎想把身體裏的溫度全部渡給她。


    霍璟的眼淚無聲滑落:“我本來就是個死人,這幾個月是我偷來的時光。佐膺,能遇見你,我不後悔來到這個時空,如果…”


    佐膺突然收緊力道,將她牢牢圈進自己的身體裏,不給她繼續說下去,霍璟疼得微微顫了一下聲音從喉嚨中擠了出來:“如果隻有一個人能出去,我希望是你…也必須是你。


    出去以後,忘了我…”


    一聲絕望地吼叫響徹在這無邊的冰川之上,無數聲回響從四麵八方同時響起,深深侵占著霍璟的心,讓她痛不欲生,這便是愛別離的滋味嗎?


    佐膺猛然拉開她,眉峰間凜著道道深紋,呼吸沉重地說:“還記得我們沉船時的場景嗎?老莫上了艇,我被漩渦帶進海底,海水灌進我肺裏,那時我想我不能死,我得上岸看看你是不是好好的,說來也許你不信,我從大管輪手裏把你救下來的那一刻,我就感覺一定在哪見過你,也許是上輩子吧。


    霍璟,你給我聽好,我不許你放棄,就算是最後一口氣你也給我堅持爬上去!否則我生生世世跟你過不去!!!”


    霍璟不是一個愛哭的人,但眼淚依然順著臉頰無聲滑落,她看著佐膺通紅的雙眼,輕輕抬起手點著他深皺的眉心,撫平那一道道皺紋,勁冷的寒風打在臉上,凜烈刺骨。


    她說:“我答應你。”


    說完她便轉過身再次用滿是鮮血的手臂抓住冰壁,佐膺不忍地看著她,將她身體托了上去。


    人生就是一場漫長的修行之路,經曆酸甜苦辣,從大喜到大悲,佛曰,這條修行之路通往內心最深處,最終找到一種智慧,從而了解生命的真諦。


    她聽見佐膺對她說:“不要往上也不要往下看,看著腳下的路。”


    於是,她便不再抬頭遙望著雲端的距離,一步步腳踏實地地踩在冰川上,摒除所有焦躁和不安。


    風雪越來越大,凜烈的冷氣不停灌入口鼻,暴雪落在睫毛上瞬間凝結糊住了眼睛,冰川之路變得越來越艱難。


    霍璟每挪動一下都在咬牙堅持,身體的動作全靠殘存的意誌在苦撐,她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保存著僅有的體力機械地向上爬行。


    風雪太大,很快便阻擋了佐膺的視線,他開始有些焦急地尋找霍璟的身影,然而蒼茫的神山如無邊無際的荊棘,爆發著天地之威,將他們的距離漸漸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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