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抬手輕拍了下齊語芙,嗔怒道:“你這孩子,怎麽不瞧真切了再和妹妹說?”


    齊語芙道:“又並非是我故意,是當時天光微弱,隻模模糊糊瞧見了個影子,我也是擔心妹妹掉了貴重東西,這才出聲的……”


    “……”


    隻林氏與齊語芙母女二人你來我往扮雙簧,馬車裏再沒有旁人接話,一時間,氣氛怪異得很。


    林氏抿了下唇,心下突然沒了底。


    她覺得這個弟媳,從定州回來後,好像有哪裏變了。


    宋珩回到王府中,卻是又做了夢。


    這回夢見的少女,作的正是周家宴上的裝扮。


    丁香色長裙,素色羅紗。肌膚掩於紗間,若隱若現。


    第4章


    齊春錦懨懨地倚在桌案邊,王氏進門瞧見了也不意外,她將一盅熱湯放在齊春錦跟前,眉心皺起,憂慮道:“還是該請個大夫瞧一瞧。”


    這頻頻做夢的怪症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好,但想來京城的大夫應當是比定州的強。


    這廂齊春錦捧著湯碗,咕咚咕咚喝了個幹淨。


    麵上神色卻仍舊懨懨,不見好轉。


    哪能好呢?


    她昨日才見到了攝政王,誰曉得回來後就又做了夢。


    現在齊春錦都快怕死了,總覺得明個兒小命就要不保了。


    “多陪姑娘四下走走。”王氏抬手輕點了點齊春錦的額頭:“今個兒就別貪睡了。”


    齊春錦連連點頭。


    她也不敢睡了。


    王氏身邊的大丫鬟收拾了湯盅,一行人很快離去了。


    齊春錦這才跟著踏出了房門:“我去瞧瞧父親。”


    二房的院子不大,齊誠的書房挨著也不遠,沒幾步,齊春錦就到了門外。


    門是開著的,齊誠身邊的小廝福六正守在那裏。


    門內卻是傳出了一道柔柔的女聲:“這幾日辛苦二老爺了。方才我聽底下人說,弟妹在廚房親手給錦兒熬湯。便也讓身邊的王媽媽熬了湯,特地給二老爺送來,也好撫一撫這些日子的疲累。正巧,語柳、語芙也想來拜見叔叔……”


    齊語柳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她笑道:“二叔,我母親身邊的王媽媽最擅做湯了,您快嚐一嚐……”


    齊春錦一下子便不大高興了。


    她不喜歡兩個堂姐,自然也不喜歡堂姐這樣同她的爹爹說話。


    齊春錦邁過了門檻,連忙喚了聲:“爹爹。我的冊子呢?我要瞧。”


    齊誠正焦頭爛額。


    大哥齊正沒了,齊家的事務一應落在了他的肩上。偏他在定州待了太久,處理起京城的事,實在不容易。這會兒哪裏想喝什麽湯來撫慰疲累,他隻想誰也別來打攪,容他一個人仔細梳理齊家事務。


    這會兒乍一聽見女兒的聲音,齊誠忙抬頭看了過去,笑意湧上臉:“錦兒,快來,到爹爹這裏來。”


    齊家兄弟,齊正人如其名,五官生得周正英俊;齊誠則儒雅俊美,一笑起來,就顯得溫柔親和。


    齊語柳和齊語芙,何曾在齊正的身上見到這樣慈愛的父親模樣?當下酸溜溜地看了齊春錦一眼。


    齊春錦卻沒有看她們,她徑直走到齊誠跟前,抓起了桌案上的冊子,這才微微側過身子,喚了聲:“大伯娘。”


    “你們姐妹說話,我就不多留了。”林氏將齊語柳姐妹往前推了推,隨後衝著齊誠的方向微微福了下身:“今日就留她們姐妹,多叨擾二老爺了。”


    說罷,她起身往外行去。


    齊春錦這才看見,林氏的發髻間還別著幾朵細碎的白花,隨著她行禮起身的動作微微顫動。


    齊春錦眨了下眼,扭頭去看齊誠,齊誠正衝她道:“錦兒,你先瞧瞧……這是京城畫師顧先禮的手筆。”


    齊語芙心下不屑。


    齊春錦還沒改掉那個愛看閑書的毛病!而二叔竟然就這般縱容著!


    齊語柳在一旁笑道:“我還記得幼時,二叔也總帶些書回來給我們瞧,還有些玩具……那件木頭馬,妹妹最愛不釋手了。”


    齊語芙倒也反應快,很快便跟著道:“是啊,每年上元節,二叔還會馱著我們去看花燈。”


    齊正從來不屑這等事,齊誠卻極有耐心去哄外甥女。小時候,齊語柳姐妹也是當真喜歡過這個二叔的。隻是後頭漸漸才發覺,二叔這樣不是對她們好,而是要害了她們。父親齊正那樣嚴厲,勒令她們一心學習女紅、讀女戒,在閨中養出了好名聲,再為她們選了一門好親事……那才叫好!


    瞧瞧,齊春錦不就被齊誠害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嗎?


    在周家宴上鬧一回笑話,都不過是小事。往後鬧笑話的時候隻怕還多著呢……


    齊語柳姐妹心口不一地回憶著往昔。


    齊誠在一旁聽得也有些感慨。


    正是因為這樣,大哥多次斥責他,大房與二房反倒漸行漸遠了。再等到他們二房舉家遷往定州,昔日情誼已然不剩下幾分了。


    齊春錦聽得不高興,她拽了拽齊誠的袖子:“爹爹背過我去看花燈嗎?”


    “自然是背過的。”齊誠連忙壓下了心頭的感慨,臉上的笑容越發柔和:“你幼時硬要跟著我和你娘登青雲山,誰曉得走到半道就不肯走了,便是爹背著你一路走到青雲觀裏去的。”


    齊春錦抿起唇角,露出了一點嬌軟的笑容。


    她這才翻開了手裏的冊子,上麵繪的是花鳥蟲魚,淡淡墨色繪就,輕點朱砂,畫麵便活了一般……


    “好看。”齊春錦道。


    “隻可惜這顧先生的畫冊並不好買。”齊誠遺憾道。


    齊春錦將那冊子寶貝似的捂在胸口,點點頭道:“一本就夠了。”


    齊誠笑了:“那下回爹爹再給你尋別的去。”


    “嗯嗯。”


    齊語柳和齊語芙頓時發覺到,她們被齊誠忽視了。


    那方才那番憶往昔的話,豈不是白說了?


    都怪齊春錦。


    齊語芙暗暗皺眉。


    長了一張小家子氣的狐媚臉,就連性子也小家子氣。這般年紀了,竟還不懂得收斂,還衝著父親撒嬌……


    此時齊誠終於抬起頭看向了她們,隻是卻麵露難色,道:“語柳、語芙……”


    齊語柳眉間微蹙,柔聲道:“二叔可是還有別的事要處置?是我們叨擾二叔了麽?”


    齊誠:“是。”


    齊語柳:“……”


    齊語芙哪裏受過這樣的憋屈,當即也不願再留著討好齊誠了。她勉強壓下了心頭的不快,躬身道:“那我和姐姐就先告退了。”


    齊誠:“好。”


    齊語芙:“……”


    竟然沒有一點挽留的意思?


    母親不是和她們說,二叔過去很疼愛她們嗎?


    她們腦中幼時的記憶,也做不得假啊!


    齊語芙忿忿離開了院子,齊語柳緊跟其後。


    “你方才那麽急走作什麽?”齊語柳沒好氣地道。


    “二叔看也不看我們一眼,還留那裏作什麽?”齊語芙仍在氣頭上,才走出院子幾丈遠,便毫不顧忌地將火氣撒了出來。


    “你忘了母親的話了?”齊語柳麵色微沉。


    “我沒忘。”齊語芙咬了咬唇:“牢牢壓住王氏和齊春錦,如此才不失大房的威勢。還要討好二叔,如此我們才有所倚靠。”“可齊春錦方才分明是故意的,二叔也實在太寵她。那樣的惡氣,你忍得了,我忍不了……父親在的時候,我們哪裏吃過這樣的苦?”


    “可父親不在了。”齊語柳冷冷提醒她。但隨即,齊語柳又放緩了口吻:“你何必同齊春錦一般見識?周家宴已過,要不了幾日,齊春錦就會知曉,在攝政王跟前出了風頭,是個什麽下場。”


    齊春錦倒不知自己會有個什麽下場。


    她從齊誠那裏拿了兩本冊子走,歡歡喜喜地回了自己的屋子,昨夜綺夢帶來的煩擾,也被她忘在腦後了。


    而王氏一麵命人去四下尋醫,一麵讓丫鬟拎了些糕點到齊春錦屋裏去。


    那丫鬟不久就回來了。


    王氏瞧了瞧空掉的食盒,笑道:“索性錦兒是個心寬的,那樣噩夢連連,卻也不曾食不下咽。否則真是要愁死我了。”


    丫鬟卻沒能跟著露出笑容。丫鬟皺起眉道:“方才奴婢聽姑娘身邊的蓮兒說,今日大房太太到二老爺的書房去了,還送了湯。大姑娘、二姑娘也去了……”


    那丫鬟將蓮兒說的,統統都說給王氏聽了。連那林氏作的什麽打扮,臉上什麽表情,都同王氏說了。


    王氏身邊的程媽媽當下變了臉:“這民間有句俗話,說女要俏一身孝。大老爺的喪期早就過了……這大太太,怎麽絲毫沒有顧忌?”


    王氏站起身來,麵色不變:“我正愁沒有由頭呢,她倒自個兒送上來。”


    不多時,王氏便到了老夫人的房中。


    老夫人並不大待見王氏,隻是如今她得倚靠二兒子過活了,自然也要給王氏留些臉麵了。老夫人便讓身邊得力的劉媽媽去迎了王氏。


    劉媽媽笑著道:“老太太□□著呢,方才還叫我備下燕窩給二太太補身子……定州苦寒,也沒個好東西。”


    王氏心下冷道,原來她們也知定州苦寒,那又怎麽舍得將齊誠趕到定州去?


    王氏淡淡笑道:“老太太為我費心了。”說罷,她話音一轉:“大哥的喪期已過,我想著從明日起,也該讓家裏的女孩子多去外頭走一走了。”


    老夫人點了下頭:“你說的是。尤其語柳、語芙,該往林家、馮家去一趟……前兩日,林家的當家太太還問起了語柳。”


    林家、馮家是齊語柳姐妹定了親的人家。


    齊正的官兒不大,但好歹有官職在身。


    齊誠並無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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