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春錦叫蓮兒給自己梳了頭,又命人將飯食擺在院子裏用。


    她一提裙擺,跨出門檻,卻是看見了周萍。


    周萍今日也聽聞了王家鬧出的大事,此時她才心驚不已,知曉那日王嫻多半是要在周家對付齊春錦……差一點,周家就被拖下水了。


    而今日王家的下場,可想而知,必是齊王的手筆。


    而齊王又是為誰呢?


    周萍望向院子裏的人。


    ……是為她。


    “那是周萍?”齊春錦微微眯起眼,打量了一眼周萍。


    周萍正撞上她的目光,再思及自己往日評價齊春錦的話,又總說她隻配做得周旭的妾雲雲。對比起今日……周萍心下一時五味雜陳,麵上發燒,匆匆就扭了頭。


    隻是她剛一轉身,便又撞上了周家的四姑娘。


    周萍一愣:“妹妹來這裏做什麽?”


    四姑娘倒也不避著她,笑道:“來陪齊三姑娘說說話,再給她送些我親手繡的畫兒。”


    周萍看了看四姑娘今日的打扮,抿緊唇,心下發堵,一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往日,周萍是周家最得寵的姑娘。因她美麗端莊,行事大方,又是嫡女。大夫人沒少讚她聰穎。可是自從那日賠罪宴上,四姑娘幹脆利落地打了耳光、推落水,如此一連串辦下來,竟是在大夫人麵前得了青睞。


    四姑娘此後在府中地位大漲,她頭上戴的新簪子,便可說明她如今何等風光。


    而周萍呢?


    那日大夫人說她往日伶俐,今日怎麽拙笨得很……此後,她就漸漸不如從前了。


    周萍越想越覺得心下惱火,如刀割。


    又臉上發燙得厲害。


    誰能想到呢?


    誰能想到,今日隻管捧一捧齊春錦,便能得了好呢?


    齊春錦成了香餑餑,人人都要討她的歡心,她卻成了個拙笨不討喜的貨色。


    周萍熬不住流下了淚來。


    此時一個小廝飛奔而來,口中道:“齊王!齊王殿下到!”


    不多時。


    周萍一抬眸,果真見齊王緩步行來。


    齊王打她身邊經過,卻是看也不看她,隻徑直走到那院門前,向院子裏的人伸出了手,低聲道:“齊春錦,我來接你了。”


    齊春錦抬頭望去,見那院子外栽種的大樹,緩緩落下兩片花瓣,正落在齊王的身上。


    第67章


    蓮兒拿來了披風, 給齊春錦罩上。


    而轉瞬的功夫,不等齊春錦邁步,宋珩卻是已經先行跨入門內, 抬手為齊春錦結結實實戴上了帷帽, 隻消往前再拉上一拉, 就能將她整張臉都掩起來。


    “走罷。”


    “嗯。”


    宋珩見她神色乖覺,不躲也不避,隱隱約約好像已然忘記了要害怕他。宋珩心情大好。


    齊春錦見宋珩前來,心知應該是王家的事進入大轉折了。正巧她在周家也待得有些膩了。於是心情也是大好。


    二人並肩向外行去, 自有一股旁人插不進去的微妙氣氛。


    周萍便如此呆呆望著, 連四姑娘都忍不住發怔。她還是頭一回見到齊王這般舉止呢……明明沒有如何特別的親密動作, 卻又好像處處都透著溫柔親昵。


    四姑娘反應倒是快, 立即命人去稟報了大夫人。


    等周萍反應過來時, 齊春錦和宋珩的身影都已經遠了。


    大夫人很快出來, 親自恭送了二人, 麵上未見有半點不滿, 更未提起周旭挨打的事。


    等這廂前腳走了, 大夫人立在那裏才輕輕歎了一聲:“從前是我太過寵溺旭兒了, 他險些變成那等不知事, 行事全憑自己喜惡的紈絝子弟!若是再放縱下去,將來有一日, 害死了周家上下, 可怎麽是好?”


    大夫人身邊的老媽媽並不敢接聲。


    周旭在周家這一輩中,是最出眾, 也最得寵的。


    大夫人沉吟片刻,道:“就這兩日吧,送他到他舅舅家去, 等會試那日,再回京中。”


    身旁的人聞言紛紛驚愕。


    他們不知大夫人為何這樣快就做出了決斷,是否急了些?


    不過他們很快便明白其中緣故了。


    小皇帝罷朝兩日,換來了文官諫言,但換來更多的卻是朝中大臣難得的齊心。


    王家之事,被刑部以飛快的速度徹查了下去。


    王家的姻親,也在此時紛紛扔了石頭下來。


    終於,在搜集齊物證、人證,又集齊了各路人馬的忿忿狀告後。


    刑部官員在小皇帝跟前拜倒道:“此事可以定案了。”他說著,都還忍不住自個兒倒吸了口涼氣。不查便已,一查卻原來如此叫人驚駭!


    如今的王老太爺,竟然當真是山匪頂替!


    此人真名萬錫。


    原來他家中,曾經也小有薄財。後來家中落敗,他受不得這種苦楚,隻想著如何來錢快些,便糾結了些人上了山頭做了匪賊。


    而也正因他當年家中小有家財,他倒也念過兩天書,有那麽一分的見識。遇見真正的王磬時,便裝作那喜好讀書,卻家當中落的可憐弱書生,還叫手下陪著一同做戲。沒幾日,王磬被蒙蔽住了。


    他見王磬家中頗為殷實,實在勝曾經的萬家千倍萬倍。不僅如此,王磬有嬌妻,有敏而好學的兒子,還有無數奴仆,和那明亮的前程……萬錫就此心動了。


    此後釀下大禍,一不做二不休,蒙騙熟人,叫幾個兒子都求娶了高門大戶的姑娘,手段實在髒得很!


    隻是……


    刑部官員想了想,還是將那話咽了回去。


    隻是此案中,有些地方拿證據,卻是順利了幾分。也不知是當年行惡事的山匪,經驗不足多有紕漏,還是有人襄助?


    小皇帝沉聲道:“朕知曉了,該如何辦,就如何辦。”


    刑部官員心頭一震,知曉那位方才坐上後位不久的娘娘,這怕是要成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


    “隻是太後那裏……”


    小皇帝沒說話。


    刑部官員便也訕訕住了嘴,知曉此時再因太後的態度而為難,他今後就莫要再想得皇上重用了。何況如今朝中上下,除卻太後早已式微的母族外,誰人不是希望皇帝掌得大權,姿態強硬不許後宮再插手呢?


    半晌,小皇帝才道:“你去吧。”


    那官員擦了擦額上的汗,匆匆退下了。


    而等他走後,小皇帝立時就讓人去了太後宮中,就說他近來夢見了父皇,便請太後為先皇念經,且先念滿七七四十九日——


    如此將太後宮中封禁了起來。


    數年下來,他太了解自己的母後了。


    示弱妥協,不過是一時的。慈和溫柔中藏著強勢,且又敏感多疑,那才是他的母後。


    其實小皇帝倒有真真切切地想過,若他的母後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手腕強硬多變,撐得起這偌大王朝,就請她老人家效仿前朝做女帝,也不無不可。


    可她不是。


    憶起先前宴上,太後頭一回將齊春錦叫到跟前去,那算計得便已是分外明顯了。連他都瞞不過。


    小皇帝隻得狠一狠心了。


    若仍舊事事都想著轉圜且隱忍,他不知道將來等待著他們的會是什麽,但應當是充斥著血和淚的。


    小皇帝不想要這樣。


    “可哀家不想念那勞什子經!”太後接到口諭後,卻是氣得當場摔了幾個花瓶。


    “太後慎言。”一旁的嬤嬤驚得慌了臉色,忙一把捂住了太後的嘴,隨即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太皇太後還在這宮中呢!您要為其念經的先皇,那是您的丈夫,她的兒子。”


    太後氣得喘了口氣,捂著發疼的心口,道:“他還要我如何?他是哀家的兒子!他這不是明擺著拿他死了的父皇來壓哀家嗎?”


    “莫說了莫說了。”嬤嬤臉色更是慌亂,此時倒也不順著太後往下說了。


    太皇太後方才是從那後宮中,一路廝殺出來,得了今日的位置的。


    她慈眉善目,少於管事,並不代表她就當真改成吃齋念佛了。


    而今日的太後呢?


    當年先帝感念母親不易,此後選了並不起眼的人家的女兒做皇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後。此後先帝雖有納妃,加在一塊兒倒也沒幾個,之後立太子,也是選了嫡子。


    因而如今的太後當年並未吃什麽苦。


    太後若要真說了不該說的話,又失了皇帝的一顆孝心,又失了太皇太後的心,那就真是麻煩了……


    嬤嬤心裏一個激靈,更加賣力地勸起了太後。


    可太後這人,旁人越是勸她,她越是受不住這氣,當天好一頓發作。


    熬了足足兩個時辰,才扭身去念經了。


    這事兒傳入小皇帝耳朵裏,他喃喃道:“朕就知道母後的性子……她絲毫不會覺得自己有錯。來日總還會故態複萌。”


    小皇帝垂下頭,親手寫下了處置假王家,以及如何安置真王家之後王氏的聖旨,隨即命人發下去。


    這道令旨,在肖家人攜肖老太爺肖瑞認罪手書前來後,暢通無阻地一路通過了……


    如今肖家也恨王家。


    恨王家背信棄義,恨這個假王磬真萬錫害了肖家的老太爺,也害了整個肖家。


    肖家遲遲求不到齊春錦跟前去,眼看著王家已經被查辦了,肖家作為其中重要一環,必然也少不了。肖瑞一急,自己做了壯士斷腕的決斷,將一切罪責攬到自己身上,免去肖家上下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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