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它無法逃走,在他們不斷的攻勢下,這隻天魔殞命也隻是早晚的事情。


    可眼下這隻天魔想做的,似乎不是逃跑。


    它不斷掙紮磨蹭著陰氣織成的巨網,並非為了從網中逃離,而是為了讓陰氣在它身上割出更多到傷口,流淌出更多的血液。


    隨著空中的腥臭味愈發濃鬱,四周聚攏而來的高階天魔也越來越多。


    當又一道矯捷的身影飛出雪峰,朝著這邊靠近時,被困住的巨型天魔終於停止了掙紮。


    它龐大的身軀在空中靜止住一瞬,在無淵魔尊與佛桑妖王的攻擊下,緩緩抬起頭顱。


    一雙如同淨業宗的佛鍾般碩大的眼中,寫滿了輕蔑。


    它張開嘴,口中發出嘶啞的吼叫聲,那聲音宛如兩片鏽跡斑斑的鐵片相互摩擦,刺耳無比。


    就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它竟口吐人言。


    “浩然天地,盡歸吾主所有。小小藏玄,豈敢與吾主相爭?”


    刺耳的聲音靜止。


    下一瞬,這龐大的身軀便在空中化作一片血霧,四濺開來。


    通過多日的研究,眾尊者早已知曉,天魔的血液和粘液都沾染不得,尤其是高階天魔的血液,哪怕修為強如無淵魔尊這般,一旦沾上也會被禁錮住體內的魔氣。


    好在無淵魔尊和佛桑妖王已有防備。


    魔尊袖袍一揮,便將十位鬼將送回魂境,隨即與佛桑妖王一同避開了向他們麵前飛濺而來的血液。


    就在他們避開的同時,四周的七階天魔已經迫不及待地湧了過去,一個個張開嘴用力地吞噬眼前的血霧。


    哪怕藏玄界尊者們已經紛紛祭出法器,一道道淩厲地攻擊不斷落在頭頂,它們依舊沒有停下動作。


    就在這時,一道尖利的叫聲從這些高階天魔背後傳來。


    原本還在不斷吞噬著血霧的天魔紛紛停下動作,恭順地向兩側退開。


    一道像極了人族的身影,舒展著背後的六翼,沿著天魔們讓開的道路,一步步踏空而來。


    它逆著光走來,步子極其優雅。


    若非背後的六翼和天魔們恭順的態度,招式著它的‘身份’。怕是誰都會以為,這是位人族世家培養出的翩翩公子。


    它走近血霧,抬起右手輕輕一招,一枚長著銀色紋路的猩紅色珠子便從血霧中飛了出來,落入它的掌心。


    隻見它唇角微微一勾,下一瞬便帶著珠子消失在了遠處。


    就在它消失的同時,從四麵八方向它襲來的術法紛紛落下,卻遲了一步。


    而那些態度恭順的天魔,再度恢複先前凶殘的樣子,一個個張口吞噬著巨型天魔遺留下的血霧。


    饒是尊者們奮力阻止,依舊沒能止住它們的行動。不過片刻,先前還略顯疲態的天魔就恢複了最佳的狀態,不斷恢複著身上的傷口。


    而下方那些低階天魔,在這些狀態完好的七階天魔守護之下,再難受到‘噬魔’和藏玄界眾尊者的威脅,漸漸安然地向後撤去,退回雪峰範圍。


    陣外,褚盈盈與封九離剛剛合立斬殺完麵前的最後一隻天魔。


    褚盈盈左手掌心凝出一片水霧,擦拭了靈劍上的血跡,正欲再凝結出一道術法,擦拭封九離手中的劍,便看到封九離正麵色凝重地盯著北方空中。


    他們所在的地方地勢稍低,眼前是一片地勢漸漸升高的山坡,山坡最高處築起的透明光影便是由各宗聖寶形成的防守大陣。


    從這裏,是看不到山脈內圍情形的。


    湧至外圍的近千隻天魔已被盡數剿滅,空中空無一物,隻有那莊嚴的大陣佇立在山間。


    褚盈盈不知封九離在看什麽,尋著他的目光望向空中,疑惑地開口道,“可有何異樣?”


    “就在方才,我感受到了另一麵銅鏡的氣息。”


    封九離凝視著遠方的天空,確定地說道。


    “先前我也能察覺到銅鏡的氣息,像這次這般接近卻是第一次。不過僅僅三息,那道氣息便又變得飄忽不定,難以尋覓。”


    不多時,天魔撤回雪峰的消息傳來。


    山脈東部防線的傷員紛紛被送往梁禾穀醫治,其餘修士原地休整待命。


    褚盈盈也終於從祖母口中得知了當時的詳情。


    “你感受到的氣息,會不會就在那個天魔身上?”聽完祖母的描述後,褚盈盈看向封九離,猜測道。


    她口中所指的,便是最後出現的那隻,身形像極了人族,令其餘高階天魔無比恭敬的天魔。


    “他就是天魔口中的主上?”


    褚盈盈說著便蹙起了眉,回想起‘入夢’時看到的場景,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她一直以為,天魔的首領,是封印之地黑岩穀內那隻被捆在石柱上的天魔。


    “或許,它們本就是同一個。”


    封九離忽然開口。


    說著他抬起掌心,祭出自己那麵銅鏡,低語幾句神文後,鏡麵中緩緩投映出一道金光,這金光在半空中幻化成龍,而後又變成小火鳳的樣子,最終漸漸轉變成方才鬱紅瑛描述的那隻六翼天魔的形態。


    封九離微閉上眼,嚐試著將自己的識念附著在這道天魔幻象之上,半晌卻睜開眼,搖了搖頭。


    “我的修為尚且不足以完全駕馭這道神術。但若對方是一位七階,甚至七階以上的上古強者,想來是可以做到的。”


    他的話音落下,兩人麵前金光所化的幻象也漸漸消散不見。


    “你覺得那道身影是由銅鏡所化?”褚盈盈一下便猜到了封九離的想法。


    “極有可能。”


    封九離微微頷首,說道,“若如你所言,那天魔被困於黑岩穀內寸步難離,他想離開封印之地唯一的辦法便是將識念附著外物之上。藏玄界這方天地間,恐怕再沒有哪樣東西可以如這神器一般,讓它隨心所化。”


    “那它先前為何不曾現身過?”褚盈盈問道。


    沉吟片刻,封九離神色愈發凝重。


    他心底隱隱有一個猜測。


    “天魔能夠知曉神文,祭煉神術,必然與神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或許,它這麽做,是想引我這個身具神血之人自投羅網。”


    第135章


    天魔與藏玄界生靈的戰爭,是一場分外持久的拉鋸戰。


    自秋末至深冬,雙方竟僵持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


    自三月之前那場聲勢浩大的大戰之後,雙方雖沒再發生過那般大規模的戰役,但小戰卻接連不斷。無論是藏玄界各勢力還是天魔,都傷亡慘重。


    單是正道修士之中,就隕落了足足上千人,受傷的更是不知凡幾。


    褚盈盈也在前日的一場戰役中受了傷,她傷的是右腿,自膝下至腳踝被天魔的利爪抓出了一道足有七寸長的傷口,傷勢最嚴重的地方已然深可見骨。


    梁禾穀營地內,封九離端著一碗剛從藥王宗那邊領來的湯藥,挑開簾子,走進了褚盈盈所在的營帳。


    他將裝藥的瓷碗在床邊的小幾上輕輕放下,走至床尾處蹲下身,輕輕挑開搭在褚盈盈腿上的薄被,查看她右腿的傷勢。


    傷處已經抹上了回春丹和潤骨膏摻雜而成的藥膏,經過一日的修養,沾染在傷處的天魔氣息已經漸漸消散,傷口也開始呈現恢複的趨勢。


    見此,封九離才鬆了口氣。


    轉過身,便看到原本還在睡著的褚盈盈睜開了眼。


    他輕輕將手中的薄被為她重新蓋好,端起小幾上的藥碗,溫聲道,“是藥王宗近日新調製出的湯藥,有洗滌濁氣、靜心養神,有益傷口愈合的作用。適宜受天魔所傷的外傷者服用,我便去領了一碗。”


    放了這麽會兒,湯藥已經不似剛出爐時那般滾燙。


    封九離在床邊坐下,舀起一勺後吹了吹,送至褚盈盈嘴邊。


    “我自己來吧。”


    褚盈盈撐著床榻,想要坐起身。封九離便將一旁的軟枕墊在床頭,扶著她坐了起來,將碗放到她手中。


    這藥不知是用什麽靈藥煉製的,苦澀中還含有一絲絲腥味,褚盈盈索性屏住呼吸,一口氣將整碗灌了下去。


    將空碗交回封九離手中,褚盈盈有些擔憂地問,“眼下的戰況如何了?”


    “還是老樣子。”


    封九離右手在碗上撫過,將其暫且收入乾坤法寶。


    “昨日深夜有一隻七階天魔率近千隻低階天魔襲向南邊,狼妖一族一位七階強者在戰事中身受重傷,後來佛桑妖王及時趕到,才將那隻七階天魔壓製住。隨後,屢次出現於戰場上那隻身形極像人族背後長著六翼的天魔又再次出現,在那七階天魔死後,取走了魔珠。餘下低階天魔,則被妖獸諸族盡數斬殺,不過妖獸諸族此次的損失也不可謂不重。”


    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止發生一次了。


    幾乎每隔上一兩日,戰場上就會發生相似的事情,迄今為止天魔那邊已經派出過近三十隻七階天魔,能活著回到封印之地的,隻有不到三成。


    每當這些七階天魔隕落之際,那隻身負六翼極為奇特的天魔就會出現,取走七階天魔體內特有的魔珠之後,便又消失不見。


    說實話,它這樣做不像是想要率領天魔侵占藏玄界。反倒像是將藏玄界生靈與天魔一同當作自己牢籠裏馴養的“食物”,一點點慢慢地戲耍、蠶食。


    可無奈的是,如今藏玄界各勢力哪怕已經察覺出了不對勁,也無濟於事,隻能被動的應對著一次次發起進攻的天魔。


    長達數個月的戰爭,已經讓駐守於此的藏玄界各勢力弟子們身心俱疲。他們的心,就猶如這寒冬臘月中珩斷山脈的天氣一樣,寒涼無比。


    “馬上就到過年的時候了。”


    已是十二月半,再有半個月就要到正月了。往年這個時候,宗門裏早已張燈結彩,掛上了喜慶的燈籠。回家探親的弟子也早已紛紛收拾好行囊,在青川城購置好帶回去送予親人的禮物,準備著登上宗門飛往各城池的靈舟。


    可如今……


    褚盈盈輕歎一聲,唏噓道,“也不知,這場仗究竟要打到何時。”


    “快了。”


    營帳的簾子被一道略帶涼意的靈氣掀開,一身玄色衣袍的褚弘濯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的視線落在褚盈盈臉上,見她麵頰不似昨日那般蒼白,氣色恢複了不少,心下稍微放心了些。


    “傷口恢複得如何,傷藥可還夠用?”


    “夠用的。”褚盈盈點點頭,回答道:“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了,再有兩日便能下地,到時便能重返戰場。”


    想起剛才父親進來時說的話,她眼底浮現幾分疑惑,“爹爹,你剛才可是說這戰事就快要結束了?”


    褚弘濯聞言頷首道,“正是。”


    此事藏玄界各勢力主事者剛剛商議完不久,褚弘濯雖修為不及合道境強者,卻是各勢力間唯一一位修行冰係功法的修士,在如今這樣的作戰環境下,能派上大用場,是以議事時他也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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