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翹了起來,聲音輕快:“賀侓。我現在在酒店旁邊的小公園裏,你能不能下來找我?我想見你。”


    她這番話說的無比自然,仿佛她想見他,賀侓就一定會下來見她一樣。


    那頭沉默幾秒。


    “薑長歲。”賀侓叫她的名字。


    長歲愣了一下,這是賀侓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但是她卻有種隱隱不好的預感。


    果然,跟在她名字的下一句話就是:“你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長歲心裏微微一緊,下意識問:“為什麽啊?”


    昨晚不是還好好的嗎?


    電話那頭的賀侓沉默了兩秒,然後語氣平靜又冷淡的說:“因為我覺得你很煩。”


    長歲一時愣住。


    賀侓站在房間裏,手指無意識的收緊了手機,他垂著眸,掩下眼睛裏的所有情緒,用平靜又冷淡的聲音繼續說道:“我一開始是有點好奇,你會纏我多久,所以一直放任你給我打電話,但是現在我開始覺得煩了,我一點都不想聽你說那些無聊的話,也根本不想知道你吃了什麽做了什麽。到此為止,以後不要再打電話來煩我了。”


    長歲的心情很平靜,還有心思想,這好像是賀侓和她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


    她沉默了一會兒,語氣也很平靜:“好。我知道了。”


    賀侓嘴唇緊抿,發梢後,眼睛裏的光徹底黯淡沉寂下去。


    長歲接著說:“但是這些話,我想你當麵跟我說。”


    賀侓冷冷地說:“沒那個必要。”


    長歲說:“我覺得有,我會在這裏等你,一直等到你來。”


    賀侓說:“隨便你。”


    電話斷了。


    長歲也沒有再打過去,她把手機收起來,抓了抓大腿上隔著褲子被蚊子咬出來的包,前麵不甚明亮的路燈下密密麻麻的蚊子聚在一起飛舞著,這地方簡直就是個蚊子窩,幸好她穿的長衣長褲。


    賀侓剛才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信。


    她自己覺得自己十分討人喜愛,一點都不煩人,所以賀侓說她煩人,她一點都不相信。


    長歲最不缺的就是等待的耐心。


    耐心都是在青山寺一天天熬出來的,每天早上起來洗漱完就要去大殿誦經,有時一念就是一上午,常常念著念著就睡著了,被主持用戒尺敲醒,在寺廟裏,幹什麽都要耐心,大夏天坐在樹底下聽主持說佛經,一聽就是一整天,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耐性。


    長歲坐在小公園朝向酒店方向的入口處的長椅上等著。


    淩晨近一點,小公園裏除了她一個人也沒有,隻有草叢裏零星的幾盞地燈發著幽幽的光,從遠處往這邊看,隻覺黑漆漆的幽森恐怖,要是換做別的女孩子,肯定不敢在這裏久待,長歲一點都不怕,隻是蚊子太招人討厭,她顴骨上都被叮了一口,已經鼓起一個小包,隱隱作癢。


    長歲一等就等了一個小時,從淩晨一點等到淩晨二點,耐性還有,隻是有點困了,想睡覺。


    哪怕是招魂那樣的小型法術,也能夠耗掉她不少的精力,她身上被蚊子咬了六七個包,臉上那個包本來就小小一個,現在已經擴散的有手指頭那麽大了,她忍不住抓了抓,覺得肯定被抓紅了。


    她往酒店方向看了一眼,這個點了,也偶爾有人進出,但沒有賀侓。


    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拿起手機一看,已經淩晨兩點多了。


    賀侓不會已經睡著了吧?


    長歲哀怨的想到。


    早知道她應該帶上驅蚊水,再帶上一床薄被子。


    反正她是沒想過要走。


    她都說了,要一直等到他來,要是他不來……


    那她等到三點,他要是還不來,她就上去敲他房門。


    一眨眼,三點也到了,長歲坐在長椅上,閉著眼睛,搖搖欲墜。


    賀侓從酒店出來,往小公園方向走,遠遠地就看到長椅上坐著一團黑影,腦袋在半空中一點一點,上半身也搖搖欲墜。


    賀侓的心口震動了一下,陌生的情緒再次席卷上來,令他胸口有些酸脹。


    長歲閉著眼坐在長椅上,完全不知道已經過了要上去敲門的時間,困得睜不開眼睛,隻是勉力支撐,撐著撐著,上半身突然往邊上傾斜過去——


    眼看就要砸下去,賀侓眼疾手快的一個箭步過去,用手臂托住了她。


    長歲一下子驚醒過來,一抬頭,看到賀侓,嘴巴癟了癟,露出一個像是要哭的表情來。


    “你怎麽來的那麽晚啊?”


    她仰著臉,路燈下,漆黑深邃的眼睛裏泛著一層薄薄的水光,臉上還有被蚊子叮咬的包,紅紅的一片。


    明明委屈極了,聲音卻軟綿綿的,聽不出半點生氣的語氣。


    賀侓的心髒猝不及防的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撤回手臂,直起身。


    他穿了件黑色兜帽衫,因為在拍戲,劉海長到幾乎遮住了眼睛,冷著臉,聲音也冷:“不要誤會,我隻是擔心你會做出什麽對我不利的事情才過來的。”


    他個子很高,長歲就算站起身,還是要仰著臉才能看到他的臉。


    他長得實在好看,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幹淨流暢,一雙幽暗的桃花眼半藏在細碎的劉海後,眼底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霜,嘴角微抿,似是有些不耐煩,他冷冷地說:“既然你要讓我當著你的麵再說一遍,那我就再告訴你一次,我很討厭你,所以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到此為止。”


    長歲定定地盯了他半晌,忽地笑了:“賀侓,你說的話,我一句都不相信。”


    賀侓皺起眉:“我已經和你說清楚了,隨便你信不信,都與我無關。”


    長歲忽然歪了歪頭,勾起嘴角笑了笑說:“賀侓,你不想知道我過來找你,本來是為了什麽嗎?”


    賀侓嘴唇緊抿,控製不住的盯著她那雙泛著粼粼笑意的眼睛,嘴裏發出和內心相反的聲音:“我不想知道。”


    長歲並不在意他的回答,笑著說:“我隻是突然想起來,我好像從來沒有正式跟你表白過我的心意。”


    賀侓胸口的氣息忽然一滯,心跳也跟著亂了。


    長歲含著笑,一側的顴骨被蚊子叮了一個包,還有被抓撓過的紅痕,微風拂過樹梢,溫柔的吹拂過來,將她的話也吹到了他的耳畔。


    “賀侓,我喜歡你。”


    “我知道你在怕什麽,但是我跟你說過,我們是天生一對,你的命再硬,也克不死我的,所以不要因為這個愚蠢的念頭就推開我。”


    賀侓瞳孔微微緊縮起來,那張總是沒什麽波瀾的臉上終於裂開一道口子,泄露出震驚的情緒,手指無意識的握成拳。


    “你不知道,演員其實隻是我的副業,神婆才是我的主業。”長歲說著,怕他不信,隨手從兜裏掏出一張名片:“你看,這是我的名片,我什麽都會,包括看相算命,雖然不算太精通,但也都會一些。”


    賀侓怔怔的接過名片,看到名片上的字,愣了愣。


    上麵的確寫了神婆兩個字,也的確有她的名字。


    還印著消災、解厄等等一連串的小字。


    長歲又彎了彎嘴角,語氣輕鬆的說:“既然都說到這裏了,那我就全都跟你說了吧。我師父給我算過,我活不過二十歲。”


    賀侓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的盯著她,像是要從她臉上和眼神裏找出她撒謊的痕跡。


    可是她隻是這樣微微笑著,就連說話的語氣也始終很輕鬆,一點都不像是在談論生死:“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已經找到別的方法,可以讓自己活過二十歲。”頓了頓,誠實的補充一句:“如果順利的話。”


    “所以你也不用立刻就喜歡我,但是至少,你不要推開我好不好?正好趁這段時間,你可以多了解了解我,說不定等到我二十歲的時候,你就開始喜歡我了呢?”


    長歲笑盈盈的看著賀侓,眼睛裏閃著亮晶晶的光,自然又坦蕩。


    賀侓剛才從她這裏接收到的信息太有衝擊力,他一時無法消化,甚至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有些怔愣的看著她。


    “我以前像是一片落葉,風把我卷到哪裏,我就去哪裏,但是後來,我遇到了我師父,再後來,我又去了青山寺,師父還有青山寺的一切就是我的根,可以把我和這個世界連接到一起。”長歲凝視著賀侓,輕聲說:“賀侓,我會成為你的根。”


    賀侓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陌生而又洶湧的情緒潮水一樣湧上來,他的心髒滾燙酸漲,失控的狂跳。


    像是在漆黑的深淵裏待得太久,他早已習慣了黑暗,一束光卻突然照進來,他還不確定這光是不是他的幻覺,卻已經被這束光照的眼眶酸脹,幾乎要落淚。


    賀侓驀地有些倉皇地別開眼,迅速垂下眸,烏濃稠密的睫毛把眼睛裏的情緒遮的嚴嚴實實,眼裏莫名的淚意被狠狠地壓了下去,他有些狼狽的說:“你說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嗎?” 說完以後或許發覺到自己說的話太冷硬,心裏又隱約有些後悔。


    長歲點點頭:“嗯,我說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賀侓下意識往外走,然而走出幾步,又突然停下,原地站了幾秒後,他轉身折返回來,依舊是那副冷著臉的樣子:“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開車過來,我送你回去。”他說著,抿了抿唇,看了長歲一眼,生硬的解釋:“別自作多情,我隻是因為太晚了,怕你出事連累我。”


    長歲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那謝謝你啦。”


    賀侓麵無表情的一點頭,走了。


    長歲看著他削瘦頎長的背影,眉眼彎了彎。


    明明心軟了,還要裝作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她又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眉梢眼尾都是笑意,看來她今天來對了。


    “我是不是第一個坐你車的人?”長歲坐上賀侓的副駕駛,好奇的問道。


    “……不是。”賀侓無情的答道。


    “那第一個是誰?”長歲一臉失望。


    “經紀人。”賀侓淡淡的說。


    “那我總是第二個吧?”長歲問。


    賀侓沒有再回答她這個無聊的問題。


    長歲笑眯眯的說:“那就當你是默認了。”


    賀侓沒說話,像是剛才在小公園和她說的那些話已經超過了他今天的輸出量。


    ……


    賀侓把車開進了巷子裏,停在長歲的院門前。


    看著那幢隱藏在黑暗中沒有一點光亮的二層小樓房,賀侓的眉毛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她就住在這裏?


    “謝謝你送我回來,那我先回去啦。”長歲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忽然想起什麽,她又彎下腰來,嘴邊含笑:“賀侓,晚安。”


    賀侓怔了一瞬。


    等他回過神,車門被關上了。


    長歲站在門前笑著對他揮揮手。


    他驀地有些不自在,耳尖有些發熱,別開眼,倒車。


    不經意的往那邊一看,長歲還站在那裏,像是猜到他會看他,對視的時候,她衝他露出一個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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