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傅新桃覺察到有戲,滿口答應,“蕭大人,你可以相信我的。”


    蕭衍沉默了片刻,丟出一串對傅新桃而言格外震撼的話:“你長得有些像一個叫雪晴的宮女,這個宮女數年前已經不在人世,而宮裏曾經有過傳言,說太子殿下對宮女雪晴動過心。”


    每一個字,傅新桃都聽得清清楚楚。


    但當它們蕭衍從口中冒出來之後,卻叫她頭腦空空、反應不及。


    “怎麽會……”傅新桃艱難從嗓子眼擠出幾個字,隨即深吸兩口氣,努力找回些許的理智,傻愣愣替蕭衍把餘下的話補上,“不久之前……太子殿下無意間在宮裏見到我,也許已經誤把我當做那個叫雪晴的宮女?抑或是,有意把我當做那個宮女的替代?”


    蕭衍沒有接話。


    在此時的傅新桃眼中,這種態度自然屬於某一種默認。


    她伸手不輕不重掐一把自己的臉,愈發醒神,又拍一拍胸口,驚魂甫定說:“以為話本裏麵才會有這樣的事,竟然當真叫我撞上了麽?這未免也太過……”


    傅新桃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聽到的這些,索性放棄。


    悄悄望向蕭衍,她小聲:“事情我了解了,可蕭大人,你是怎麽知道的?”


    蕭衍:“……”


    難道要告訴她是因為榮王妃向呂皇後舉薦她,而他對這件事上心了?


    得不到蕭衍的解釋,傅新桃以為是不好多說。


    畢竟他是錦衣衛指揮使,知道一些秘辛,其實不奇怪。


    “不方便說就不說了。”


    傅新桃自覺貼心的幫蕭衍找台階下,又道,“不過我當真被嚇了一跳。”


    “沒想到太子殿下有那樣的過去。”


    “更加沒有想到,那麽高高在上的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曉得因由,傅新桃便能理解自己爹爹的擔心從何而來。太子若把她當成那位宮女的替身,若偏執想要得到她這個“替身”,不得不說,情況複雜,會格外棘手。


    回想和太子的兩次見麵,她未曾發覺任何不對勁。


    也不知是對方將情緒掩藏得太好,還是她自己犯了遲鈍。


    恢複鎮靜的傅新桃歎一口氣:“突然覺得太子殿下有些可憐。”


    “若要從旁人身上去找另一個人的影子,很辛苦吧。”


    蕭衍聽傅新桃感慨,眉心跳了跳。


    隨即耳朵裏又傳來她的自我否認:“但他是太子殿下,不需要我來憐憫。”


    傅新桃想,更何況,一個不好,她是要吃苦頭的。


    她在這兒可憐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有朝一日,誰來可憐她呢?


    “好在你告訴我這些。”


    忍下再次歎氣的衝動,傅新桃看一看蕭衍,“蕭大人,這也是謝禮嗎?”


    蕭衍:“……”


    有意順著她的想法,他便說:“我本不該告訴你的。”


    “告訴也無妨。”傅新桃勉強衝蕭衍笑笑,“我知道,是因為我之前幫過你,你現在才會背著我爹同我講這些事情。左右我回去絕對不會和我爹提,那就從這一刻開始,當我什麽都沒問過,你也什麽都沒說過,這樣行吧?”


    蕭衍仿佛遲疑般的點點頭。


    傅新桃抿唇,偏頭看一看窗外說:“既然這樣,我也不打擾你了。”


    揣上“沉甸甸”的謝禮,傅新桃從蕭衍的書房出來,蕭衍起身送她。兩個人先後走到廊下,蒼術正等在外麵,在他身後還有兩個丫鬟,丫鬟手裏都抱著大攢盒。


    傅新桃好奇瞧過去。


    耳邊響起蕭衍的聲音:“是一些在你喜歡的那間鋪子新買的糕點。”


    蕭衍不必多解釋,傅新桃立時明白他的用意。


    那天,她是停下來特地去買點心吃,結果回到馬車發現受傷的他……


    他或許覺得,她什麽事都耽誤了。


    所以這些不能叫謝禮,而是對她的一點小小補償。


    傅新桃欣喜中扭頭去看蕭衍,笑問:“蕭大人竟然曉得我的口味?”


    蕭衍隻道:“各式點心都讓他們買了些,你撿喜歡的吃。”


    “好。”


    傅新桃不在意他這麽說,眉眼彎彎承諾,“我一定都吃完,半點不浪費。”


    ·


    見過蕭衍一麵,心情起落幾次。


    傅新桃最終還是喜笑顏開回到傅家,回到沁芳院。


    裝著各式各樣點心的攢盒擺在羅漢床榻桌上,她美滋滋享用著這些新出爐的糕點,而從蕭衍口中得知太子趙祐景那些事情時的種種情緒已然被撫平,再無波瀾。


    當然,這裏邊也有傅新桃一向看得開的原因。


    事情她曉得了,自會留心眼,卻不想自尋煩惱、整日提心吊膽的過。


    應對之策,倒不能說沒有。


    馬上把親事定下來,抑或馬上出嫁,說不定能避得開。


    但傅新桃不會這麽做。


    不說蕭大人願不願意幫她“脫困”,哪怕蕭大人願意,她也得考慮一二。


    定親、成親都是人生大事。


    她不想為了一件不確定是否會發生的事情匆匆做決定。


    細細回想,莫怪那時初初和寶陽公主見麵,寶陽公主會覺得她眼熟。


    寶陽公主卻不曾記起來雪晴那麽個人物。


    皇後娘娘見到她,不見驚詫,之後亦看不出來在意她是否與太子殿下有所接觸……倘若數年之前宮裏容不下那個小宮女,今時今日恐怕一樣容不下太子殿下將她看做那小宮女的替代。


    若確有其事,興許有人比她更著急。


    傅新桃冷靜下來分析一番,考慮過好的、壞的情況後,反而不心慌氣短。


    她閑閑吃得半天點心,複灌下幾杯熱茶,吃飽喝足,甚為愜意。


    秋杏從外邊裏麵,笑著說:“小姐,有您的信。”


    “誰寄來的?”


    傅新桃坐直身子,一麵問一麵接過小丫鬟遞來的帕子擦手。


    秋杏答:“是楊公子寄來的信。”


    “師兄?”傅新桃有些驚喜,又道,“說起來好些日子沒有師兄的消息。”


    “快拿過來我瞧瞧。”


    擦過手,將帕子遞回給小丫鬟,傅新桃伸手從秋杏手裏接過那封信。


    一封信足足有八頁信紙,是她師兄一慣愛嘮叨的風格。信上大多是寒暄之語,傅新桃沒有細看,飛快掃一遍,看到最後笑著抬頭:“師兄說這個月會回京都。”


    “從去年冬天到現在,也有小半年時間沒見了。”


    “隻怕他醫術又已精進許多。”


    傅新桃九歲開始跟著她師傅學醫,那時認得的楊正安。


    她的這位師兄性子有些溫吞,卻也是十成十的心細如發、踏實勤懇。


    根據她那位脾氣古怪的師傅所說,原本是不怎麽滿意她的師兄。


    之所以收了徒,不過是看她這位師兄醫德很好,學成後定能造福一方百姓。


    確實如此。


    楊正安這些年雲遊四方,卻每到一處都會不收分文為窮苦百姓看病。


    她的師兄平日裏一樣對她多有照顧。


    楊正安是孤兒,而傅新桃感覺得出來,他是真心把她當妹妹看。


    學醫不可能不辛苦,甚至她小小年紀,便常常被她師傅要求去山裏采藥。


    她的師兄每每都陪她一起,順便教她識別遇到的藥草。


    除此之外,親自下廚為她做好吃的、改善夥食,也是常有的事。


    其餘種種更不必多提。


    兩個人已經近半年沒有見,楊正安又無其他親友在京都,接風洗塵這件事理所當然落到傅新桃的肩上。傅誠和徐氏認得傅新桃這位待她很好的師兄,往前得知他是孤兒又見他為人良善,也一向待和和氣氣。


    “我去和娘親說一聲。”


    看罷信,傅新桃將信紙塞回信封,讓秋杏收好,自顧自下得羅漢床。


    隻是——


    尚未等到楊正安回京都,傅新桃卻先等到跑來見她的沈慕。


    這一天,她和以往那樣在京都西郊義診。


    沈慕騎馬到得廟前,翻身下馬,一個箭步衝到她麵前,張口便開始背書。


    背的是四書裏的《大學》。


    沈慕用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一氣兒從“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在止於至善”背到“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背完一長篇書,他語氣變得可憐巴巴,小聲問:“傅小姐能原諒我了嗎?”


    傅新桃:“……”


    作者有話要說:  沈小六:背書是不可能背書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真香。


    中午好=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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