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允諾


    沈珍沒有接受傅新桃的這個提議。


    執著把傅新桃送到花廳, 她才折回沈夫人那兒,去見榮王妃和南平郡主。


    花廳已經有許多小娘子在。


    隻是傅新桃與她們都不怎麽相熟,便自己坐在角落裏喝茶賞花。


    沈家這一處花廳臨水。


    隔著不遠的距離是一池荷花, 荷葉田田, 荷花婀娜盛放, 實在賞心悅目。


    傅新桃坐得片刻,一群小丫鬟用木質托盤端著冰碗進來花廳,送給此時在花廳裏的諸位小娘子們品嚐。前些日子下過雨, 最近天氣卻熱得越發厲害, 特地準備解暑好吃的冰碗也算有心了。


    考慮到有的小娘子未必敢碰涼的, 沈家亦另外準備了糖蒸酥酪。


    小娘子們可以選自己想吃的,兩樣都選亦無不可。


    傅新桃卻沒能有機會選上一選。


    端著冰碗的小丫鬟朝她走過來,到得近前, 卻一個不留神自己將自己絆倒。


    小丫鬟摔倒了,手裏的托盤和冰碗也都摔了出去。離得太近, 傅新桃反應不及, 那些果藕、鮮蓮子、鮮菱角、核桃仁、甜瓜塊兒、蜜桃塊兒悉數摔在她腳邊, 連同碎冰一起沾上她的裙擺。


    忽然的動靜鬧得附近的小娘子們齊齊看過來。


    摔倒在地的小丫鬟心知自己犯下錯,嚇得直接跪在地上向傅新桃賠罪求饒。


    這丫鬟既不是故意為之, 傅新桃不至於有意為難。她示意秋杏將人從地上扶起來, 淡聲道:“這兒一地碎瓷片, 趕緊收拾一下, 仔細些,別是收拾得不幹淨,晚些叫小娘子們不小心踩到了。”


    有婆子聽見動靜趕過來查看情況,見狀也立刻同傅新桃賠不是。


    傅新桃說:“這位嬤嬤,勞您領個路, 我想去更衣。”


    裙擺已經髒了,她得先去換下這身衣服才行。幸得馬車裏常常備著一套幹淨的衣裙,原是為著有時出門看診衣服不小心被弄髒有得換,沒想到這會兒派上用場。


    那婆子連忙道:“傅小姐客氣,老奴這便帶您過去。”


    傅新桃頷首,又交待婆子記得晚些為去了幫她取幹淨衣服的春雨指個路。


    過得片刻的時間。


    婆子將傅新桃領到一處院落,那院子說是供夫人、小娘子們休息的。


    不多會兒,春雨也把衣裳送到這處院子。


    傅新桃在秋杏的服侍下換下身上被弄髒的衣服,重新整理儀容。


    收拾齊整之後,傅新桃和秋杏從房間裏出來,準備回去花廳,卻見一位小娘子被丫鬟扶著往這邊來。那位小娘子麵色發白,汗水將額前碎發浸濕,她手卻捂住腹部,似那處疼痛難忍。


    這一位小娘子身體不適再明顯不過。


    但即便傅新桃會醫術,也沒有逢人不舒服便湊上去的道理。


    小娘子自有丫鬟好生服侍,該請大夫自會去請,實在不必她亂操閑心。然而不等走近,那位小娘子腳下步子不穩,小丫鬟沒把人扶住,小娘子便栽到地上。


    一直守著傅新桃、準備為她引路回花廳的婆子見狀奔上前。


    她和丫鬟一道把地上的人架起來,預備把人送到屋裏的床榻上躺著。


    期間,傅新桃觀察這位小娘子的身形、體態,眼底閃過詫異。與此同時,她耳中複聽見小丫鬟泣聲哀求:“小姐,讓奴婢去請大夫來罷,這樣如何是好?”


    那位小娘子虛弱至此,卻仍舊拒絕丫鬟的話。


    傅新桃愈懷疑自己的猜測,她站在原地思索幾息時間,轉身跟上去。


    “春雨,快去幫我把藥箱取來。”


    她一麵吩咐,一麵改變想法去追那位小娘子。


    跟在丫鬟婆子身後也進去房間,她們已經把那位小娘子扶到床榻上,傅新桃上前道:“不知小娘子是否認得我?我姓傅,我父親在禮部任職,小娘子若不嫌,我會一些醫術,可以幫你看診。”


    腹痛難忍的小娘子恍惚聽見傅新桃的話,艱難睜開眼。


    她聲音很低:“多謝傅小娘子……但我不礙事,過得一會便好……”


    又哪兒會輕易好轉?


    傅新桃扭頭對床邊的丫鬟和婆子道:“得送熱水和巾帕進來。”


    那丫鬟不大認得傅新桃,對她沒有信任。沈家的婆子卻清楚之前葉氏的病是傅新桃治好的,主動安撫那丫鬟:“傅小娘子醫術極好,便按小娘子說的去辦,到底你家小姐身體要緊。”


    如果是一個不清楚底細的人說要幫鄭家小娘子看診,這婆子也不敢答應。


    然而傅新桃到底不同。


    醫術擺在這兒,身份擺在這兒,人品也擺在這兒。


    治好了沈家雖不沾光,卻起碼不招惹是非,若人在沈家出事,終究不妥當。


    這婆子是英國公府的老人,心下有一番計較。


    未幾時,她勸著小丫鬟同她出去了。


    秋杏亦被交待到門外守著。


    傅新桃留在床邊,壓低聲音對床榻上的人說:“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鄭家小娘子本是意識有些迷糊,聽見這話,立時瞪大眼。


    隨即她又聽見傅新桃問:“那個人知道麽?”


    一句話,鬧得鄭小娘子淚如雨下,也相信傅新桃的確瞧出來了。


    她當下說不出話,隻是對著傅新桃搖頭。


    傅新桃握住鄭小娘子的手:“沒事的,我幫你治病。都會過去的,別怕,現在我先幫你診脈看一看情況。你若執意不要大夫看診,一旦嚴重,長輩那邊壓坐不住,索性趁早醫治好。”


    這些鄭小娘子心裏都明白。


    但她束手無策,她不敢叫旁人知道,更不敢叫長輩知道。


    那個姓潘的不知去向,翻遍京都也找不到人。


    沒有人幫她,消息一旦傳出去,她往後是不必活了,豈敢泄露半分?


    這腹痛之症是前兩日出現的,她以為是自己夜裏不小心著涼所致,特地喝了些暖身子的薑茶。本以為多少好轉,未想今日在英國公府竟突然變得這般嚴重。


    該如何是好?


    她全無主意卻不敢真的相信眼前這個陌生人。


    傅新桃幫她把話說開:“我知你或許不怎麽敢相信我,但你也無其他可信之人,否則不會落得這般狼狽。既如此,不如賭一把,信上我一回,萬一治好了呢?”


    鄭小娘子艱難思考著傅新桃的話。


    她回想傅新桃的身份,顫聲問:“你是那位時常在外義診的傅家小娘子?”


    聽起來,這位小娘子此前耳聞過她。


    傅新桃微愣,點點頭:“我有時會去西郊義診。”


    鄭小娘子這一次沒有拒絕。


    她輕輕反握住傅新桃的手,聲音極低:“麻煩傅小娘子了……”


    好不容易得到應允,傅新桃鬆一口氣。


    “沒事。”她一麵說一麵拉過鄭小娘子的手臂,手指摁在對方的手腕上。


    半晌,傅新桃收回手,暗暗歎氣,垂眼看一看床榻上的人,又問得她幾個問題,心中徹底有數。這位小娘子脈象滑,如珠走盤,觀其病症,右下腹疼痛不止,有些惡寒發熱,且口幹、舌紅苔黃膩。


    此時已可以確定她之前判斷無誤。


    鄭小娘子已有數月身孕,且大約因情誌不暢,濕熱內蘊,以致染上腸癰。


    欲治此病,應循清熱利濕、通裏攻下、行氣活血之法,再輔以針灸。


    小娘子身上的病不難醫治,真正難醫治的是心病。


    尚未出嫁,已有身孕。


    那一位公子或許不知情,或許知情後消失不見,總之大約是不準備負責的。


    卻要小娘子一個人承擔這些……這也是傅新桃改變想法、多管閑事的原因,若是別的病便罷了,這樣的事情,她不幫忙,不知這位小娘子要落得什麽下場。


    視若無睹,當真是變成見死不救了。


    約莫一刻鍾時間,丫鬟婆子送熱水巾帕進來,春雨也把傅新桃的藥箱取來。


    她沒有在房間裏留人,讓她們都守在門外,才幫鄭小娘子解衣行針。


    小娘子的肚子已有些顯懷。


    不知先時如何在那麽多婆子丫鬟的眼皮子底下把事情瞞過去的。


    但身孕之事,終究會有瞞不住的那一天。


    哪怕今時今日生病也不看大夫,又到底能拖得了多久?


    從一個大夫的身份來看,這樣定然是叫胡鬧。


    然而這麽大一件事要獨自承擔,那種害怕與無助是很容易叫人不知所措。


    她不想苛責。


    傅新桃從藥箱取出自己的銀針。


    之後,她為鄭小娘子行針,針刺闌尾穴、足三裏,留針一刻鍾。


    待到起針,傅新桃複用巾帕幫鄭小娘子擦了一遍身子。


    她渾身都是汗,擦過身子起碼能清爽一些,也不那麽容易叫旁人看出不對。


    “抱歉,累你做這樣的事……”


    鄭小娘子心中歉疚,覺得對不住傅新桃。


    “些許小事,不必介懷,還是我幫你好一些。”傅新桃說,“免得待會你丫鬟怕你身上不舒服,要幫你擦身子。現下無什麽事,你睡一會,我去開藥方。”


    鄭小娘子身體不適的消息沒有不叫鄭夫人知曉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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