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也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當趙淑媛漲紅著臉從他麵前飛快逃走,他不由搖頭失笑。


    “去請個太醫。”


    沒有拿出自己帶來的藥,陸遜吩咐宮人一聲,未多留,抬腳離開了。


    ·


    趙淑媛自覺在陸遜麵前丟了好大一個臉。


    因為太過羞恥,她甚至不想出現在陸遜的麵前,遠遠見到人便立刻避開。


    紀雲受傷一事使得趙淑嫻無心玩鬧。


    正巧趙淑媛在躲陸遜,不怎麽樂意出門,她們索性一道藏在春暉堂。


    傅新桃和沈珍兩個人變得在暢春園裏無什麽拘束。


    趙淑媛的原話是:“你們想去哪兒玩都可以,不用特地來知會我。”


    沈珍嫌天兒太熱,幾乎懶得去別處,趁著早晚清涼些才去園子裏逛一逛。


    傅新桃的安排更加簡單,她直接泡在藏書閣。


    之前想要到藏書閣去看書、翻書,還得擠出睡覺休息的時間,現下是完全不必了。隻她無法肯定寶陽公主和南平郡主什麽時候又會生出玩樂的心思,唯有抓緊空閑多多翻閱幾本醫書。


    如是又過得數日。


    傅新桃仍舊在藏書閣裏幾乎看了一天醫書,且帶了紙筆,謄抄筆記。


    由於太過專心,忽略周遭種種變化,待反應過來時間,外麵天早已在不知覺間黑下來了。看書看得太久,眼睛有些幹澀,肚子也開始咕咕叫,她收拾好東西從藏書閣出來,回凝春堂。


    恰逢十五,天邊圓月有如玉盤。


    這圓月落在肚子餓的傅新桃的眼睛裏,又像一張香噴噴的大餅。


    “突然想吃醬香餅了。”被勾起饞蟲的傅新桃笑著對秋杏道,“餅要烙得外脆裏軟,外麵刷上一層香香甜甜的醬汁,要帶點兒辣味,再撒上蔥花和熟芝麻,咬一口,有點兒脆,又滿口鹹香。”


    這實際上是秋杏最拿手的一樣吃食。


    是以傅新桃一提這個,她含笑說:“那待會兒奴婢去做醬香餅給小姐吃。”


    傅新桃笑盈盈頷首。


    宮女在前邊打著燈籠引路,她們繼續往凝春堂去。


    回到凝春堂,秋杏去小廚房準備晚膳,春雨吩咐宮人準備熱水,以便服侍傅新桃沐浴梳洗。傅新桃則坐在窗下的羅漢床上,一麵翻看今天的筆記一麵重新整理。


    窗外驟然傳來異樣的響動。


    窗戶是打開的,傅新桃當下抬頭往外看一眼,發現窗沿上多出一盞燈籠。


    那是一盞琉璃宮燈,沒有點蠟燭,卻在夜色中散發出螢火微光。


    傅新桃心有所覺方才是蕭衍來過。


    若細究,除去一個蕭衍,她似乎也想不起來別人。


    手裏的筆記悉數擱在榻桌上,傅新桃坐起身,探頭往窗外看,不見人影。


    他已經走了?


    想法從腦海裏劃過,傅新桃的視線重新落在眼前的琉璃宮燈上。


    雖然沒有打開宮燈確認,但她大致能辨認出裏麵是流螢。


    宮燈微弱的光亮便是這一群流螢散發出來的。


    傅新桃輕輕擰眉研究過片刻,揣測著蕭衍的心思,一言不發從羅漢床上下來。她理一理衣裙,走出房間,從長廊繞到窗邊,而後動手將宮燈拿到庭院裏去。


    被困住的流螢隨著傅新桃打開宮燈的動作而重獲自由。


    未幾時,庭院的玉蘭樹下流螢在空中不停飛舞,點點熒光如夢似幻。


    這樣的夜景實在太美。


    傅新桃看呆在原地,連肚子餓也忘了,興奮的想要和蕭衍分享。


    蕭衍當真走了麽?她不甚確定又不無遺憾的想著,目光追著一隻流螢去,仰頭卻不經意撞見一雙深邃的眸子。樹上的人安靜回望,勾一勾嘴角:“上來看看?”


    傅新桃被蕭衍帶到樹上。


    他們坐的是最粗的那一根樹枝,稍稍低頭就能瞧見流螢舞動的美麗夜景。


    之前那一次,畢竟是在屋頂和蕭衍一起賞月,比樹上有安全感。


    盡管當時她差點兒從屋頂摔下去……


    傅新桃暗地裏牢牢抓住樹幹,麵上一片鎮定,望向隔著一點距離坐在她旁邊的蕭衍:“那麽多的流螢是哪兒來的?怎得不直接帶我去瞧瞧,也省了這些功夫。”


    流螢在草木茂盛的水邊容易見到。


    她無非是想,要一隻一隻捉回來多費事呀,帶她去看不是也一樣嗎?


    傅新桃認為自己的話很正經,也很有理有據。


    蕭衍偏被惹得輕笑出聲,她斜眼瞧過去:“難道不是嗎?”


    “你的醫書看得怎麽樣了?”蕭衍不接她的話茬。


    傅新桃沒有計較他大約故意轉移話題,回答:“挺好的,怎麽了?”


    蕭衍問:“若是在這藏書閣沒有收獲,回去以後會繼續想其他的辦法嗎?”


    “會。”傅新桃給出肯定答複,“我一定要弄明白。”


    蕭衍偏頭看著她,又問:“弄明白以後呢?”


    “我是一個已經可以獨當一麵的大夫。”傅新桃抬頭,穿過樹葉縫隙,看向那輪圓月,“不管是生病、是中毒,不管是否能查到醫治之法,我都不會放棄的。”


    “初初學醫的時候,師傅教過我不可輕言放棄任何一個想救治的病人。”


    “何況是在我看來非常重要的人。”


    “小時候娘親生那場重病,差點離我而去。那種和自己在乎的人分別的痛苦我太清楚了,會決心學醫本就是為了不再遇到這樣的事……所以我必須努力。”


    傅新桃想一想,對蕭衍說:“你有想要做的事情,我也一樣。”


    “我不會去幹涉你,你也不阻攔我,這樣很好。”


    “而且,也說不好哪一天又突然覺得和那個人有關的事情不重要了呢?”


    她眼底流露出狡黠之意,笑著對蕭衍說,“這也不是不可能。”


    確實是這樣的。


    蕭衍一怔,唇邊少見浮現淡淡的笑:“那樣或許也不是壞事。”


    傅新桃本是為了戲弄他才會說剛剛那樣的話。


    誰知蕭衍是這樣的反應。


    什麽叫覺得他不重要了“或許也不是壞事”?


    傅新桃忍不住說:“當然是壞事!”轉眼自己把自己的話推翻。


    蕭衍安靜看著她不說話。


    傅新桃學他之前轉移話題的套路,沒有繼續掏心窩子,而是道:“記得小時候從樹上摔下去過,那會兒蕭大人為了安慰我,還要把樹給砍了。今兒即便又掉下去,這樹卻砍不得了。”


    “何以見得?”


    蕭衍語氣平靜,“或許一樣可以砍的,不信試一試。”


    傅新桃:“……”


    “蕭大人,你這是在報複嗎?”


    作者有話要說:  蕭大人:螢火蟲這麽好看,你問我抓起來費勁不費勁?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第40章 時機


    傅新桃懷疑蕭衍今夜是故意來試探她的。


    流螢單純是一個幌子而已。


    雖然沒有說出口, 但這個人似乎並不希望她將精力放在這上麵。


    隱隱約約,蕭衍仿佛還希望她可以自己放棄。


    或許站在蕭衍的立場上是這樣的。


    有時候傅新桃也會想,假如自己遇到蕭衍這樣的事情, 假如自己心知事事艱難, 會希望別人為自己去不停的付出嗎?大約在那種情況下, 她會和蕭衍態度一致。


    蕭衍若要為她犧牲付出,她定然舍不得。


    隻是,曉得這些、清楚這些又如何?和怎麽做, 終究是兩回事。


    換作從前, 傅新桃多半會希望蕭衍明白她的用心、明白她多希望他平安無事, 可細究起來,這些關心未必不會變成他身上的負擔。如今便已不再執著於這些了。


    倘若蕭衍有心,不說也自感覺得到。


    何況, 她並非圖求蕭衍的回報才去做這些事,他知道與否變得不那麽重要。


    涉及到這個略為嚴肅的話題, 氣氛難免不大輕鬆。


    坐在樹上的兩個人頃刻變得沉默。


    傅新桃垂眼望向仍在半空中飛舞的流螢, 思索著是否要開口從這樹上下去。


    卻不待她出聲, 蕭衍已低聲道:“我隻是不想看你這樣為難自己。”


    傅新桃突然有些泄氣。


    她咬唇看向蕭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沒有說話。


    蕭衍也看她。


    半晌, 蕭衍兀然失笑, 隨即抬手, 他的手掌輕輕掌住臉上的半張銀質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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