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男人隻說讓平時多注意山上,隻要周衡一下山出周家莊之時,就立即到鎮上唯一的一間客棧尋他,把這事告訴他就成。


    為了自己的妹妹,春杏答應了這個男人當他的線人。


    與這個男人沒有多少聯係,基本上都是這個男人來找的她。


    在一個月前,男人讓她到鎮上傳消息,但到半道上就被人攔了下來,被驅趕回了周家莊。


    沒過兩天,她又聽到她爹變本加厲,欠了賭場整整五十兩銀子。她知道她若是沒錢給她爹還賭債,她爹肯定會再次買她們。


    上次二妹也就值個十五兩銀子,這次欠的是整整五十兩!


    為了能還錢,她那嗜賭成性的爹肯定會把他們姐弟三人全給賣了的了。弟弟有可能會成為奴仆,而她們姐妹二人更多是被買到那種髒地方去的。


    家裏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但大冬天的也不可能逃太遠。想了又想,家裏明麵上是沒糧了,她索性借口帶著弟弟妹妹到山上找吃的,然後順道帶著弟弟妹妹逃到山上去了。


    沒有進深山,找了個山洞,再拾些柴火挖些樹根也能頂一段時日。雖然危險,寒冷,但也總好過被自己的親生父親賣到窯子裏去來得強。


    但不曾想,才上山不久,就見那個給她銀子讓她盯著周衡的男人倒在雪地上。


    那個男人隻剩下一口氣吊著了。春杏想起男人也在他們斷糧的時候給過糧食,讓他們姐弟幾人有過一頓飽飯。


    先前黑衣人有時會在山上待一整日,所以會帶些糧食放到春杏家中。會準備多一些,多出來的算是報酬。


    春杏更想起若不是沒有這個男人,她二妹也保不住,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他就是他們姐弟三人的恩人,所以她便拖著男人一起走了。


    春杏他們這次上山是逃出來的,所以隻簡單帶了一口破舊的鐵鍋,和幾個破口的碗,一小捆的幹柴,以及男人之前留下來的小半袋麵粉做的麵餅,省著吃也是能吃三四天的。


    找了個洞口小的山洞,生了火後,再去撿了些樹枝,生火取暖順便燒了些熱水來喂給男人,讓他暖身子。


    在這過去的這一個月,男人差些死了,而她的小弟也因為染上風寒而差點沒了。在有兩個快死的病人的情況下,春杏更在知道周衡先前居住的地方沒人後,迫不得已做了個賊。


    她去周衡的山洞拿了藥和禦寒的棉被、衣物。


    而陷阱的獵物她一開始並沒有動,可她一個女子,要在這大冬天養活這麽多人,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最終還是敗給了現實。


    靠著陷阱的獵物,溪水中鑿洞釣的魚,他們就這麽過了一個月。


    春杏把熬好的魚湯端到了一旁睡在木板上,蓋著棉被的男人,把他扶了起來:“這幾天沒有下雪,溪麵的冰麵薄了些,我鑿了冰弄了幾尾小魚。”


    男人大概當時受了傷,又凍了半宿,混混沌沌了近一個月,最近這幾日才恢複過來,就是身體虛弱。


    人能就回來也是奇跡了,估計還得再養養才能下地走路。


    黑七目光落在她那雙凍發紫發腫的手,低斂眼簾,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沒有親人的這幾年來,有幾回差些死了,都是靠自己扛過來的,但這次卻不一樣了。


    一個月來雖然意識總是反複不清,但還是知道身邊有人照顧他,給他喂水喂藥,與他說話。


    意識清醒的這幾日,那姐弟三人雖然也有些怕他,但依舊是每天都與他說她每日做的事情,給他喂食。


    他們姐弟幾人是逃跑出來的,沒有他的話,他們的日子會過得好一些,可他們卻還是救了他這個將死之人。為了他不被找到,還每隔一段時間就換一次山洞。


    心裏邊百感交集,複雜得很。也不知是不是習慣了,他竟然有些眷戀這樣的日子。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忘了那些仇,過上這種平平淡淡的生活。這些年背負的家仇壓得他實在喘不過氣了,再加上日發成長成熟,他的看法也有些不一樣了。


    原先他覺得是現在的朝廷害了自己,害了自己的一家,朝廷是他的仇人。可現在看著百姓過得越來越好,他不由的深思了。


    當年皇帝□□,他父親身為朝廷命官,不做諫臣,反而為虎作倀,助紂為虐,殘害百姓,後來的家破人亡不過是因果循環。


    可等他醒悟過來,想要脫離組織的時候,他卻已經難以脫離了。組織中有很多像他這樣的前朝遺孤,尚有親人在的,被組織分散各地,相互牽製。


    而他還有唯一的親人,便是比他小三歲的弟弟。他在禹州,而弟弟被安排在金都,可具體在金都何處,他不清楚。


    組織也就用他的弟弟來牽製了他。


    不能脫離,唯有做事留一線。組織要他殺的人,他都會手下留情,把人帶到隱蔽的地方,讓他們自己躲起來,隻要一露麵,他便真會要了他的命。


    春杏給他喂了大半碗的魚湯,然後說:“過幾日雪停的時候,我便把兔毛還有野豬腿弄到隔壁鎮上去賣了,換錢給你買藥,再買些棉絮給你做雙厚襪子。”


    “姐姐,我也要……”和黑七擠在同一個被窩中,大病剛好的七歲小弟也撒嬌要求。


    剛開始黑七不習慣和這小孩一個被窩,但這小孩像個暖爐一樣貼著自己,他也就忍了下來。


    春杏朝著自己小弟笑了笑,應了一聲好。


    黑七看了眼她,問:“要多久?”


    黑七忽然開口,春杏忽然愣了一下,顯然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麽。


    “到隔壁鎮上,走多久?”黑七複而問。


    反應過來的春杏忙道:“我、我也沒去過,就聽別人說過方向,大概要走一天,我明天早早出發,晚上估計就能回來。”


    黑七沉默了一下,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腰間,摸了個錢袋出來,扔給她:“我昏迷的時候,錢你們就該拿走了。”


    春杏慌忙接過錢袋,又聽他說:“到附近的村子換,不必去鎮上。”


    知道她是怕鎮上有人認出她,更怕被賭場的人抓走,所以才會去更遠的鎮上去。可若隻是換些糧食,就附近的莊子村子也是可以的。


    春杏有一瞬間的怔愣,“恩人,你擔心我?”


    黑七瞥了眼她,“你出事,對現在的我來說,有些麻煩。”


    春杏聞言,臉上露出了幾分黯淡的臉色,但隨即也恢複過來了。


    “對了,我剛剛去陷阱尋獵物的時候,好似看到周衡原先住的山洞有煙霧。”


    黑七愣了一下,隨即思索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倏然一變,“趕緊收拾東西下山,離開周家莊!”


    春杏:“現在嗎?”


    黑七沉聲道:“立刻馬上。”


    “可你的身體……”


    黑七臉色嚴肅:“死不了,留下來沒準真會死。”


    聽他這麽一說,春杏也緊張了起來,然後讓小弟和二妹趕緊把魚湯喝完,她收拾東西去。


    當攙扶著黑七從山洞中出來,才走幾步路,黑七就停下了腳步,往前邊看去。


    一臉肅色。


    “怎麽了。”春杏問。


    “來不及了。”


    話音才落,沈南與兩個手下,還有周衡都紛紛從樹幹後走了出來


    看見他們,春杏立即把黑七護在了身後,黑七原本冷靜的表情,看到她瘦瘦小小的身體擋在他身前,有一絲動容。


    不僅是她,就是另外兩個孩子有些怕他的孩子都擋在了他的麵前。


    “不準你們帶走黑七哥。”姐弟兩個異口同聲。


    沈南微微挑眉,然後諷刺一笑:“草菅人命的殺手,竟然也有人會護在你身前。”


    黑七目光從沈南身上掃過,落在周衡的身上,“他們是無辜者,放他們走,我和你們走。”


    他話一出,三姐弟把他護得更緊。


    如果是冷血無情的殺手,根本不會在意別人的生死,更不會有認識才幾個月的人這麽護著他。


    周衡對上黑七的目光之時,他的問題似乎有了答案,可卻沒有說話,這事不是他能做主的。


    但沈南能。


    沈南點頭應他,“隻要你肯配合,他們我會讓人安頓好。”


    黑七看向春杏,冷聲道:“放開。”


    春杏抿著唇搖頭,半晌才憋出“不放”二字。


    那邊的周衡目光落在春杏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小啞巴的身影,有一瞬間的怔忪。


    離開不過十來天,他想起小啞巴的次數就已經遠遠超過了這個天數,他不該再在靈山鎮停留了,明天就該走了。


    那邊的黑七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語調冰凍三尺:“放手。”


    春杏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咬著下嘴唇倔強地搖頭。


    氣氛一時有些僵硬。


    沈南冷著臉:“你不放手,他不跟著我們走,那麽我們就要在這解決了他,可若是他跟我們離開,還能保住一條命。二選一,死還是活,你們自己看著選擇。”


    說著,沈南與其他幾人都已經握住了刀柄,一觸即發。


    現在的情況,任誰都清楚他們是鬥不過沈南幾人的。


    春杏也明白。她看了他們一眼,又紅著眼眶看了眼黑七,躊躇許久,最終放下了手。


    黑七看向沈南:“你答應我,送他們離開榮縣,安頓好他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們。”


    春杏聞言,眼眶瞬間蓄滿了眼淚。


    沈南“嗯”了一聲,“安排他們,容易,隻要你肯配合。”


    黑七呼了一口氣,隨而朝他們走去。許是傷重才愈,黑七腳步有些虛浮,一輕一重的往沈南那邊走過去。


    沈南的兩個手下則快步上前把他扣押了下來,繩索綁住了他的雙手。


    在準備離開的時候,沈南朝那三姐弟看了眼,淡淡地說了聲“跟上”。


    三姐弟緊緊跟在了他們的身後,一路跟著下山。他們步伐快,姐弟三人摔了又爬起來,愣是沒有一個哭喊出聲,都咬牙堅持著。


    到了山下後,春杏大著膽子走上前,求沈南讓她跟著他們一路。同時讓她來照看黑七,不然以黑七現在傷勢未痊愈的情況之下,肯定扛不到他們把他帶到目的地。


    沈南思索後,也就同意了。


    黑七這個人,興許知道是禹州前朝餘黨一些部署和計劃的,所以必須得帶一個活的黑七回去,隻是懂醫術的周衡說黑七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大好。


    而再有黑七在意這三姐弟。除了要帶活的人回去,還要有牽製他的事。正好也要安頓這三姐弟,索性一同帶到禹州去,也能讓黑七安心告訴他們,他所知道的。


    更得盯住姐弟三人,以免他們通風報信。


    做了決定後,當天在傍晚前他們下了山。因有小孩和女人,所以周衡去福叔的家借了牛車。


    到鎮上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也沒有立即趕路,而是在周衡的小院住下。


    兩個下屬去安排回去的事宜,去客棧住下。周衡院子的兩間屋子,三個男人一間,三姐弟一間。


    三姐弟的父親怕死得很,知道自己女兒帶著小妹和小弟走了,賭場的人肯定會要了他的命,所以他也連夜的跑了。


    再說賭場那邊聽說周老瘸子的幾個兒女都出現在了周衡的院子中,但卻愣是沒有一個人敢去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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