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哥,我今天本來是做好了被你扣下來的準備,你這麽客氣,我許多後手都白費了呀。”他站在門口說。


    “欠債還錢,有因得果。這個賬,我得認啊。”孫洋長歎一聲。


    “這兩天刀哥最好把力氣用在籌錢上。字據那麽重要的東西,我會看好的,不勞您關心了。”


    “這是哪來的話,怎麽會。”孫洋失笑說。


    李善斌騎上破助動車,開出小區,回頭一看,一輛黑色奔馳車緩緩駛出,遠遠吊在後麵。


    李善斌隻當不知,騎了段路,在路口等燈的時候,一步跨下助動車,拉開旁邊的空出租車車門鑽進去,一邊報酒店名字,一邊抓出十幾張百元鈔。


    “二十分鍾開到,都是你的。”


    不等紅燈轉綠,出租車就躥了出去。


    司機開得足夠瘋狂,但在後視鏡裏,還是時不時能看見黑色奔馳車。


    李善斌並不意外,能這麽輕易從別墅裏出來,已經夠走運。這些年孫洋洗白上岸,離開好勇鬥狠的日子久了,覺得自己是千金之子,在別墅裏不肯冒險翻臉。不光是被捏了個把柄,也是李善斌現在真的有一股子狠勁,咫尺之遙能讓對麵的人心生畏怖,覺得他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李善斌可不指望孫九刀真像看起來那麽老實無害,這會兒他肯定正在調動各種資源,要把這件事情查清楚。


    李善斌跳下出租,衝進酒店。在電梯廳等電梯的時候,紅臉漢子進了旋轉門,跟著他的還有兩個人。電梯開了,他衝正飛奔而來的三個人笑笑,按了關門鍵。


    門關上,但是按樓層的時候,怎麽都按不亮,電梯死在那兒!李善斌忽然反應過來,摸出房卡刷了一下,飛快地按了十二樓、十五樓和二十一樓。


    他在十二樓出了電梯,然後按了下行按鈕。等待的時間分外煎熬,仿佛過去了很長時間,電梯門終於打開,謝天謝地,裏麵沒人。他按了負二層。


    電梯在七樓停了下來,門外站著一個戴墨鏡的時髦女郎。


    “對不起。”李善斌攔住她,“滿了。”


    “有病。”她罵了一聲。


    接下來電梯直下負二層,李善斌跑進車庫,找到那輛昨天包租的出租車,鑽進後排。


    “去中心公園。”李善斌對司機說。


    然後他貓下腰,躲在車窗下麵,直到車駛離地庫,開出兩個路口。他的手在座椅布套下麵摸索著,取出一張昨天藏起的紙。


    那張血漬斑駁的字據。


    第19章


    深圳公安很夠意思地派了車來接機,開車的是個小年輕,還沒學出兩口煙圈三聲笑罵打成一片的江湖派頭,尬聊幾句就專心開車了。


    老馮半耷拉著眼皮假寐,開到半道,聽趙雷重重歎了口氣,老馮沒搭茬,停了會兒,趙雷開口說:“他在這兒有兩整天了,你說他幹出啥事兒了沒有?”


    “不曉得,”老馮答,“一會兒就曉得了。”


    到匯合點是淩晨三點五十五分,兩台車等在那兒,都是便衣。帶隊和趙雷是本家,打過招呼,兩邊簡單溝通了下情況。


    化名李時的嫌疑人住七二一房,交了一周的房錢。前台和樓層服務員對他都沒有深刻印象,監控顯示他昨天一整天都沒有出門。


    老馮告訴趙隊行動的危險性不高,嫌疑人應該不會有很強的攻擊性。


    趙隊哈哈一笑,說行了行了,知道這是你們上海的行動,不會搶你的頭陣。


    老馮把這話在肚子裏過了一遍,才反應過來,他壓根就不相信一個分屍案凶手會沒有攻擊性。


    加老馮趙雷一共八個便衣,六個進了酒店,上到七樓樓層的是四個,其他人都各自分配了點位。


    七二一房門口,趙隊把房卡交給了趙雷。趙雷又高又壯又年輕,適合頭陣。


    “你的,你先。”趙雷低聲說。


    老馮左手電筒右手槍,其他人也都準備完畢。他朝趙雷點了一下頭,示意行動開始。趙雷伸手刷開門鎖,老馮踹開房門衝了進去。


    “別動,警察!”


    四道手電光柱一陣亂舞。


    窗簾被猛地掀起來,然後衣櫥門被拉開。


    停了幾秒鍾,房卡被插進取電槽裏,房間亮起來。老馮瞅瞅趙隊,問他:“昨天一天沒出門?”


    趙隊臉漲得通紅,打電話把看監控錄像的罵了個狗血淋頭。那位兄弟也有點冤,說時間來不及把所有監控看完,前麵剛看了昨天一天的,沒發現房間有人進出,現在又多看了一天,剛要和他匯報的,嫌疑人前天一大早離開房間,再沒回來過。


    “出事兒了。”趙雷壓著聲音對老馮說。


    一周的房隻住了一晚,顯然是發生了變故。這個變故多半和孫洋有關係,現在就得拜托深圳警方,從孫洋著手了。


    趙隊安排兩個在市局旁邊的小賓館裏住下,他們再怎麽著急,也得等天亮了才方便請人家幹活。睡到六點鍾,被電話吵醒,趙隊通報了一個小進展。看七樓監控的那位出完婁子以後,通宵把大堂監控也看了,注意到了前天下午目標曾在大堂出現,當時似在逃避另三個人,此後十二樓電梯口和車庫的監控都拍到了他的身影,相信他是從車庫離開的酒店。


    “看起來他是招惹到什麽人,所以不敢再回酒店住了。”趙隊說。


    “多半就是孫洋的人。”老馮說。


    兩個人睡到七點四十,被第二通電話吵醒。


    這次是趙雷的手機。


    他聽了一句,就一巴掌把老馮拍起來,打開了免提。


    “說吧,什麽事。”趙雷說。


    “趙警官,您這是……到深圳啦?”電話那頭是一個氣息發虛的聲音。


    “我在哪兒和你,咳,我們的辦案行程是對外保密的,你有事說事。”


    “哦是這樣的,昨天我和你漏說一個信息。”


    “是王海波?”老馮湊近趙雷低聲問。


    趙雷點點頭。


    “你漏說了什麽?”


    “李善斌那天其實給了我一個聯係電話。”


    “啥?”趙雷一嗓子吼出來。


    “就是……電話,他的手機號。”


    “報給我聽聽。”


    王海波報了一串數字。


    這並非警方掌握的李善斌的手機號。


    “昨天怎麽不說?”


    “忘了……”


    “他為啥會給你這個電話?”


    “他讓我如果還想起來孫九刀的別的什麽消息,就及時告訴他。”


    “那這兩天你聯係過這個電話沒有?”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昨天晚上打過,我就看看能不能打通,我沒說啥。”


    趙雷一肚子的火氣,實在忍不住,劈裏啪啦一頓罵。王海波就在那兒聽著,也不辯解也不還口。老馮按住趙雷肩膀,示意他收一下脾氣,對著電話說:


    “你昨天晚上打過電話,怎麽現在想起來報告?”


    “那不是昨天太晚了嘛,也不是工作時間,怕打擾警官休息。”


    這理由連老馮都覺得不像話。趙雷倒是沒再發作,啐了一口,問:“行吧,還有別的要報告的嗎?”


    “沒了。”


    掛了電話,看著記下來的那串數字,兩個人都有點癢癢,但顯然他們得忍著不去撥打,以免打草驚蛇。老馮把新情況告訴了王興,通過技偵去定位手機的位置。


    “王海波這家夥有問題。他肯定藏了什麽沒告訴我們。”趙雷說。


    “多個線索,好過沒有。”


    兩個人洗漱完畢,出賓館往市局去的路上,王興打電話來,說定位失敗了。


    “手機關機了。我讓技偵每半小時試一次。”


    “十分鍾,讓他們十分鍾試一次,得搶時間。”


    “十分鍾?這還是我從一小時爭取下來的。”王興答。


    “半小時還是長了,這是關鍵時刻。”老馮說。


    李善斌新手機的關機讓老馮心中疑惑,難道他知道自己的這個號碼暴露了?


    或許昨天王海波告訴李善斌警方盯上他了,所以李善斌停用了手機?


    他覺得有一道迷障沒有勘破。在這樣的節點得到了這樣的線索,不應該是毫無幫助的。這不是什麽神秘的直覺,而是邏輯判斷,王海波隱藏和報告手機號都必然有原因,是故意為之,背後藏著明確的目的。


    這個目的會是什麽?


    第20章


    李善斌已經在這座城市露宿兩天。他曾經無數次設想過,在一座陌生的城市裏露宿,每天睡在不同的地方,醒來看見不同的人,耳邊永遠有車輪聲和腳步聲……而今試過,沒有想象中難。


    睜開眼已近七點,天橋橋麵開始嗡嗡震顫,對流浪者來說這很晚了。氣溫升得快,一會兒又是辣日頭,他換了件幹淨t恤,背著包慢悠悠地走。約定的地點並不太遠,他這麽走走逛逛,半個多小時也盡夠了。


    想起昨天打的那個電話,他心中安寧,隻是又忽然生出一個念想,得去買一瓶潘婷洗發水。超市大多沒開門,他蒼蠅似的四處撞到八點半,在一個菜場裏的小賣店找到這個牌子。他找了個公共廁所,用潘婷洗了把手,湊到鼻子前麵聞了一下。是這個味道,沒買錯。這件事情對他重要得很。


    多了這道折騰,時間就晚了。不過無所謂,急的不是他。


    數著門牌,在還差最多一兩個路口的地方,有個墨鏡男倚著電線杆抽煙,右胳膊上文著龍。這樣的氣質太過明顯,不用等他急急忙忙摸出手機報信,李善斌就知道是專門候著他的。前方就是最後的了結,應該得有某種終極的宏大的東西降臨吧,比如宿命感,他想。可實際上,他卻意外地輕鬆。


    他伸手進褲袋,按下了手機開機鍵。


    約定地是個肉食品加工廠,保安室外站著三個人,領頭的雙手抱胸,紅臉膛上一絲笑都沒有,硬板板瞧著李善斌。


    “早啊。”李善斌和他打招呼。


    “孫先生等你很久了。東西帶來了嗎?”


    “我人在這裏,不帶著東西我過來找死?”


    “你還知道怕?”紅臉膛露出一個險峻的笑容。


    “錢和車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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