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鳴從沈府帶回花名冊的同時也弄清楚了整個沈府的人口情況,單說這沈府二老爺,一妻三妾,怪的是這三個妾都無所出,隻有正妻二夫人生了兩兒一女。平日裏,二夫人不甚得人緣,特別是對待下人,刻薄寡恩,猜忌心特別強,屋內丫鬟都是姿色平平。可即便這樣,二老爺還是納了三房妾,外麵的鶯鶯燕燕更是多得數不甚數。


    林秋寒一邊聽邢鳴說話,一邊翻看花名冊。突然,他湊近了花名冊慢慢念著:“素……梅……”


    說著他向邢鳴招招手,“你來看這個是不是寫的‘素梅’二字?”


    邢鳴湊過去,隻見花名冊上一個個名字中間被劃掉一個,雖然被墨跡擋住,可隱隱約約還能分辨出是‘素梅’二字。“可不就是‘素梅’麽?好端端的劃掉做什麽?難道也死了?”


    林秋寒搖頭,翻了翻前麵,指著另一個名字道:“不會,你看死了的是用朱筆畫圈,再在旁邊寫個‘卒’。贖身出府的呢,則用黑筆畫圈,寫個‘出’。這個直接劃掉的還就隻有這一個,你去問四明,看她知不知道這個人?”


    不一會,邢鳴便回來了,“大人,她說不認識這個人,她是白蕊死之前不久才進的府,這素梅許是她進府之前在二房的丫鬟。要不我再去沈府一趟?”


    不料林秋寒起身就往外走,“我和你一起去。”


    這次接待他們的就隻有沈二老爺一個人,他坐立不安,兩隻手簡直不知放在哪裏好,“不知林大人此次前來所為何事?”他刻意逢迎著笑道。


    “噢,先前同各位老爺打了招呼,這個時期怕是經常要來打擾。”林秋寒笑道。


    沈二老爺愣了下,顯得很不好意思,他太緊張了,這話是多問的,便改口道:“這是自然,在下的意思是大人是不是有了什麽發現?”


    林秋寒擺了擺手,“我隻是來問問府上可曾有個叫素梅的丫鬟?”


    “素梅?”沈二老爺忽然間臉色大變,略帶點憨氣的臉一片灰敗,顯得很是呆滯。


    “對!”林秋寒加大音量,想將他的神思拉回來,“素梅。”


    二老爺回神,斷斷續續地道:“有……她本是賤內的丫頭……後來我收她做了妾……”


    “還請二老爺將她請出來,我們要見她,從花名冊上看,她和白蕊是同鄉。”林秋寒道。


    “她……”二老爺支吾著,有意識地躲避著他們的目光,“她……失蹤了……”


    ☆、另有玄機


    “什麽?”林秋寒和邢鳴一同叫道,震驚之餘對於沈府有人口失蹤也不報官顯然也是不滿。


    沈二老爺慚愧地點著頭,接著端起手邊的茶盞呷了口茶,潤了潤喉之後才鎮定一點,“因為是丫鬟抬上來的妾,這麽些年也無所出,所以……”他餘光偷瞄到林秋寒逐漸陰沉下來的臉色,便又趕忙道,“噢,大人,我府上已經著人去四處尋訪了,況且也才沒幾日的時間,想著一定會找到的,所以暫且未報官。”


    邢鳴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究竟有幾日了?”


    “大概……十天了……”


    “怎麽失蹤的?”


    “這……”沈二老爺顯得也很疑惑,“好好的人就沒了,前一天晚上還跟丫頭們一道做了針線活,第二日一早丫頭們再去敲門就沒見人,屋子裏什麽都是好好的沒動過,各個門看守的也都說沒見過她,整個宅子裏都翻了個遍也沒找著人。”


    “胡鬧!”邢鳴不禁怒道,這兩日對於這個南臨府數一數二的大戶的做派他是見識了,是以再難忍住心中的不滿。


    沈二老爺一愣,隨即便接連道:“是、是、是……大人教訓的是……”


    林秋寒亦不想再聽他囉嗦,便道:“我有一事,既然素梅是二老爺的妾,那為何四明卻說不認識這個人?”


    “噢,大人有所不知,素梅被收房後便改了名,叫流菲,這是四明入府之前的事情,加之府中對下人管教極嚴,不準妄議主子,即便四明聽說過流菲從前就是府中的丫頭,大概也不會知道她從前的名字。”


    “既如此,就請二老爺帶我們去看看素梅,哦不,流菲的住處吧。”


    在二房,除了下人住的偏院,大概就屬流菲的住處最為偏遠,可見她在三個妾中也算不得受寵。據沈二老爺說這間屋子自她失蹤後就一直未動過,一切都還是發現她不見了的時候的樣子。


    屋子裏裝飾簡潔,不多的家具、物品都井然有序,讓人一目了然,連被褥都疊得整整齊齊,不見一絲皺褶。


    邢鳴帶著小六和大劉仔細查看現場,林秋寒也四處轉著,不過一會,三個人便圍攏到林秋寒身邊來,“沒有發現。”邢鳴有些喪氣地道。


    林秋寒沉在自己的思緒裏,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皺著眉踱步至床前,從床單到被褥,又從被褥到帳幔,最後將目光定在床尾的帳鉤上。


    “大人有什麽發現嗎?”邢鳴跟上去問。


    隻聽他歎了口氣,“這個流菲怕是凶多吉少了……”


    “什麽!”沈二老爺大為驚駭,雖然他並不十分喜愛流菲,但是那邊夫人才剛剛遇害,現在聽到這個消息難免心中難過。


    林秋寒瞥了眼幾乎不能自持的二老爺,用手挑了挑那個帳鉤,“你們看,這屋子雖然清簡,但是被收拾得一塵不染,床單、被褥一絲皺褶都沒有。試想,一個連床單被褥上的皺褶都要扯平的人,怎麽這個帳鉤倒掛得如此馬虎?偏偏床頭這個掛得如此妥帖。”他又指向床頭那個帳鉤。


    大家這才發現床頭那側的帳幔被掛得很是用心,層層疊疊的紋路像是密密的波浪一般讓人賞心悅目,而床尾那側的則像是隨手之舉,對比起來就有些匆忙的意味了。


    邢鳴隨即上前,“大人,這個帳鉤被解開過又重新係上去的。”說著,他解開帳鉤遞給林秋寒。


    係著帳鉤的薑黃色綢子緊吧得厲害,顯然是經過有力的拉扯。他輕輕握了握手中的綢子,“我猜測流菲被人用這根綢子勒死了。”接著,他又環視了下四周,指著屋子正中那張桌子道,“把桌子抬開。”


    小六和大劉將桌椅都挪開,大家便在原來桌腿跟椅腿的位置找到了極少量的碎瓷沫,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凶手心思細密,將流菲殺死後還記得要清理現場,隻是再鎮定細致的人在這樣的慌亂中也難免有疏漏。


    “大人你看!”邢鳴的頭幾乎要貼到地麵,“這兒有點血跡。”


    幾人湊過去看,果見一塊青磚的邊沿有一滴顏色已經發暗的血跡,就這麽一小滴,比針尖也打不了許多,故而並不容易看見。


    “應該是凶手收拾這些碎瓷時不小心被割破的。”林秋寒道。


    “大人。”小六輕輕開口道,“你說這兩起案件是不是同一個人做的?”


    林秋寒沉吟片刻便搖了搖頭,“我看不像,雖然二夫人曾經苛待白蕊,而流菲與白蕊又是感情十分要好的同鄉,表麵上兩起案件都與白蕊有那麽點關聯,可是作案的方式又完全不同。”


    是的,二夫人被害應該是有預謀的,而流菲被害則更像是臨時起意。


    “可是這也並不能肯定就不是同一個人作案哪?萬一……”小六搖頭。


    “你看,流菲人都不見了,如果是同一個人做的,那按理他也應該將二夫人的屍體處理好才是啊。”邢鳴反駁道。


    “萬一他是來不及呢?當時動靜那麽大,四明都聽見了,他逃都來不及,怎麽會顧得上屍體呢!”小六依舊不服氣。


    “你哪來那麽多萬一?這是綜合分析,你懂嗎?不是光憑一兩個疑點就否定的!”邢鳴揚手假假做了個要抽他的動作,他就急忙閃到一旁去了。


    林秋寒倒是笑著向小六道:“不錯啊!凡事都不是絕對的,說不定你說的是對的。”


    “大人,要不要請裴世子來看看?”邢鳴問,不過他顯得有些猶疑,“就怕……”


    林秋寒哈哈一笑,“處了這麽久你還不了解崔琰那丫頭的脾性?她是最麵冷心軟的。這樣,我讓她跟著一起來,她親自陪同照料著不就不怕了麽?”他抬眼看了眼屋外,“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再說吧。”


    第二日一早,林秋寒就和裴川、崔琰一同去了沈府。裴川一邊查看流菲的住處,一邊聽林秋寒說著先前的發現。


    時候尚早,天色陰沉,凜冽的風刮在臉上如刀削般疼痛。裴川的傷勢雖說一日好似一日,但是崔琰依舊不能放心,好不容易被林秋寒說動讓他出來,自己還是緊跟著不離身側。


    他濃眉緊鎖著,正專注地四處查看,片刻之後,他直起身子來到了院子裏,臉上的神色沒有絲毫鬆動,顯然也是沒有什麽新的發現。


    眾人也都跟著走出來,占滿了這個並不大的院子。中間一道石板路通向院門,路的兩側是花圃,正值冬日,花圃裏光禿禿的,唯有台階下方兩大盆臘梅枝上綴著的嫩黃色花苞顯出些許生機。


    裴川犀利的眼神掃視著院子裏的一切,突地,他微微府下身子看向那兩盆臘梅。崔琰不明就裏,心中猛地一緊,快步至他身邊,“怎麽了?可是傷口不舒服了?”


    他一愣,旋即安撫地朝她笑笑,“不用緊張,我沒事,你看這兩個花盆旁邊的痕跡。”


    她舒了口氣,向著他說的方位看去,大家也都看過去。“有什麽不對嗎?”大劉撓著頭問。


    裴川不作聲,他向來話少,這種費口舌的事也輪不到他來做。邢鳴便指著地麵道:“你看這一圈灰土,明顯比這臘梅盆大許多,所以,原本這裏應該放著一口大缸,臘梅是才搬來的。”


    “這……能……說明什麽?”大劉依舊不解。


    “哎呀!那麽一口大缸,”邢鳴比劃著,“藏一具屍體,不是正好麽?”


    “啊!?”大劉張大了嘴巴,似是不信。


    就在此時,沈二老爺著急忙慌地跑來,邊跑還邊理著頭上的玉冠,“失禮失禮!讓各位久等了。”


    林秋寒也不跟他客套,不等他站穩便指著臘梅的方向問道:“請問二老爺,這裏原本放著什麽?”


    “這……”二老爺一臉茫然,他在流菲失蹤前已經許久未到過此地了,對於這裏的一切自然陌生得很。“快去叫管家來!”他向著跟來的小廝道。


    那小廝一溜煙跑開去,不一會就引著李管家匆匆而來。“各位官爺,不知叫小的來所為何事?”恭敬有節地寒暄之後方才淡淡地招呼了聲“二老爺”。


    李管家是沈府的總管,對著官府的人倒是客套有加,對沈二老爺顯然就不那麽尊敬了,也難怪,沈府長房當家,他自然是跟隨著大老爺、大夫人掌家,向來對這個行事荒唐、隻知吃喝玩樂的二老爺是看之不起。沈二老爺何嚐不知這點,素來對於李管家的目中無人心存怨懟。今日當著諸位外人的麵,自然想要拿出主子的威風來。


    “諸位大人想知道這裏原本放著什麽,所以喚你過來。”二老爺故作威嚴地道。


    李管家點頭想了下,“回諸位大人,這裏原本放著一對大缸,夏天裏長的水蓮,不過上個月少爺小姐們頑皮,在這裏玩耍時將其中一個打壞了,當時就被清走了。小的瞧著單剩一口缸放在這裏不甚像樣,又看缸裏的水蓮早就枯了,快過節了,這院裏一點喜氣都沒有,就著人將這口缸抬走換了一對臘梅來。”


    “什麽時候的事?”裴川道。


    “就在發現戴姨娘失蹤那天早上。”李管家脫口道,當天碰到這樣重大又離奇的事情,想不記得也難。


    眾人都驚奇地相互對視著,看來他們猜測得不錯。


    隻聽李管家繼續道:“戴姨娘不慣早起,所以先前一天我就派人跟她說了一下,這樣第二日她聽見動靜不至於被嚇到。”


    “你們抬這口缸時就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嗎?”林秋寒問。


    “不對勁?”李管家似是不解,“沒有。當時天還沒亮,黑黢黢的,也看不清東西……噢,倒是抬缸的小廝咕噥過一句缸太重了。我當時還嗬斥了他。”


    “那口缸現在何處?”邢鳴急問。


    李管家陡然一愣,像是未料到他們會追查一口缸似的,不過到底是掌事多年的老管家,瞬間的失態之後依舊恭敬地道:“就在府裏的庫房裏。”


    “快帶我們去看看。”


    “這……是。”李管家邊應著邊在前麵領路。


    一行人便跟著李管家往庫房去,裴川因傷沒好利索,就和崔琰走在最後麵,漸漸地落了他們一大截。


    “你說沈二夫人和流菲是不是同一個人殺的?”崔琰問他。


    他側著頭看她,太陽還沒完全升起來,她小巧圓潤的鼻尖被凍得發紅,點綴在白皙的臉上,添了幾分俏皮可愛,便笑著道:“冷吧?”不等她回答,便牽了她的手。“依我看倒不像是同一個人做的。”


    “是這宅子裏的人幹的?”


    “八成是。”


    “上一世這個時候很太平呢,許多事情跟上一世都不一樣了。”


    他頓住腳,輕輕嗬了口氣,不舍地望著她道:“不一樣才好。”


    她從他的眼裏看出懼怕跟痛楚,心不由地揪緊,自他醒來,她從未主動問過他上一世她死後的事情。因為她不敢想象他的餘生是如何度過的,獨活的人往往以生為地獄,永遠也掙脫不了心理上的枷鎖。


    ☆、不翼而飛


    沈府很大,從流菲的住處走到庫房時朝霞已經染紅了東方的天空。李管家在手中一大串鑰匙裏摸索了半天才挑出庫房的鑰匙,他背對著大家站在台階上開門,手微微顫抖著,沈二老爺不耐煩地上前催促他。


    院門終於被打開,眾人湧進去,隻見院子裏零零散散放著許多廢棄的物什,卻不見有大缸。


    “缸呢?”二老爺粗聲粗氣地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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