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不會知道,上一世崔琰死後,裴川便將她接出了崔府,在王府建了一處同她們的小院子一模一樣的院子,單她一人住著,直到他死去,她還被王府好好供養著。


    “小姐,這有好多窗花!”阿窈停在一個攤前,興奮地朝著他們揮手。


    各種各樣的窗花被鋪排開,還有許多被夾在細細的杆子上,隨著風輕輕擺動,小小的空間裏紅彤彤一片,直映到人的心坎裏去。


    “小姐你看這個雙魚戲荷,剪得也太好看了!剪紙的人手可真巧!”阿窈小心地捧起一張剪紙給崔琰看。


    她卻笑道:“我看不如你剪得好看。”


    “小姐你就別笑話我了,我這種手藝也隻能教教你了。”阿窈歪著頭貪婪地看著,滿心滿眼全是窗花。


    “呀!”她突然叫道,“我想起來了,去年這個時候我同你一道剪窗花,你剪了一個男子的小像,可不就是裴世子麽?”


    崔琰登時羞紅了臉,有些慌亂地扯住她的手,“哪裏有?你別亂說。”


    “怎麽是亂說?你那手藝剪什麽都不像,哎——剪的小像卻像極了。”阿窈撇著嘴道。


    她飛快地看了眼裴川,他倒是滿意地笑著,眼裏眉間全是得意之色。“沒有的事。”她小聲咕噥著。


    “還說沒有?”阿窈眨巴著眼,“你還對著那小像說什麽‘大概就快要見麵了’。對了,後來你將那小像夾在一冊書裏了,叫什麽什麽集?咱們這就回去翻。”


    她又羞又惱,隻好撇下他們徑直往前走,“還不快走。”


    他趕忙跟上去,一把拉起她的手,她本不欲理他,怎料旁邊轟的一聲炸了個鞭炮,她被嚇了一大跳,他便順勢將她攬入懷中。


    “我很開心。”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語道。“謝謝你。”


    “嗯?”


    “謝謝你終究還是選擇與我相遇。若是知道還能和你重逢,就該早一點來找你的。”


    “瞎說什麽呢!”


    崔府在一整天的忙亂之後漸漸陷入平靜,心思各異的人們窩在自己的房中盤算著這一年的得失。


    崔瓔聽著遠處此起彼伏的炮竹聲,心煩意亂。她正憋著一口氣,自祖母去世後,今日是家裏頭一次吃團圓飯時給崔琰留了位置,可是她卻沒來,後來才聽說是被南臨世子接走了。


    真是不知廉恥的臭丫頭,還沒過門就巴巴的跑到人家去過年,就這麽急不可耐麽!


    她正要倒水喝,發現壺裏的水是冷的,登時火冒三丈,“人呢?都死哪去了?”


    一個丫頭跑進來,“大小姐可是有什麽吩咐?”


    她沒好氣地道:“都到哪挺屍去了?叫了半天沒人應!火不生,水不倒。一群下賤坯子,倒要我這個主子服侍你們不成?”


    雙元低著頭,“大小姐息怒,姐姐們都去放煙花了,留下我照看著,方才外麵爆竹聲太大,小姐叫我一時沒聽見,是奴婢的過錯。”


    說著她麻利地將炭盆端出去,生好了火再端進來,又忙忙的去倒熱水來。崔瓔這才無話。


    水倒來了,雙元低眉順眼地立在一旁,等著崔瓔的吩咐。不過一會兒,隻見陳墨言推門而入,雙元暗中瞪了他一眼,依舊恭敬地站著。


    “你先下去吧,不得我叫你不要進來。”崔瓔道。


    雙元應聲而出,剛關好門就飛身上了屋頂。


    “表妹這個時候叫我來可是有什麽事情?”陳墨言笑問,眼神在她身上遊移。


    崔瓔皺著眉,對於他的不自重感到厭煩,可也耐著性子給他倒了杯水。“今日大節,表妹預祝表兄在新年裏能夠功名高中,再結個良緣,也好了卻姑母的心願。”


    對於她的祝願他隻能敷衍地點點頭,這兩點都撞到了他心裏,功名他是不指望了,可這良緣麽……


    他名義上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可是無家無業,過了今夜就是二十三歲了,上哪去說個稱心的親事?


    “我知道表兄向來心儀四妹妹,可是你的一片癡心竟付之東流了。”崔瓔趁機道。


    不料他卻連連搖頭,“這話從何說起?我對四妹妹一向隻是兄妹之情……”


    話音未落,就聽見她一聲冷哼,“在我麵前表兄就不要裝了,你的那點盤算我可是一清二楚。”


    他輕咳了下以掩飾尷尬,這也讓他明白了她今日叫他來是有圖的。“表妹叫我來究竟所為何事?不妨直說。”


    她笑著點點頭,“表兄果然是個聰明人,那我就直說了。四妹妹眼見著要成親了,表兄難道一點都沒有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樣?如今一切已成定局。”


    “定局?”她冷笑著,“隻要沒到拜堂的時候,就算不上定局。”


    “難不成你有什麽法子?”


    “法子倒是有,就看表兄你有沒有這個膽。”說著她湊到他耳邊說了自己的法子。


    還沒說完,他就霍然變了臉色,“這怎麽成?”不知怎麽的,他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在府衙牢中裴川的警告,不由地脊背發涼。


    她嗤笑著,“俗話說‘富貴險中求’,表兄不橫下決心,怎麽能達成所願?”


    “可……”


    “我也是為了表兄著想,先前表兄進了府衙大牢,那裴川定然讓表兄吃了不少苦吧?再說表兄哪裏比不上他……”


    陳墨言陡然僵在那裏,那種全身的骨頭都要被壓碎的疼痛莫名襲來。他不由地握緊雙拳,崔瓔的話他再也聽不進去,一種複仇的快感竄至全身。


    “若是表兄和四妹妹生米煮成熟飯,那裴世子還能要她?南臨王府能要她?”


    他終於被說動,二人一直談了許久,不過她沒有告訴他的是這個計劃的主角其實是她自己,他隻不過是她計劃中的一環。


    過了子時,喧鬧了一整日的人們才終於安靜一些,該守歲的守歲該歇息的歇息,偶有鞭炮聲遙遙傳來,於清夢無擾。


    南臨王府內,裴川才剛剛睡下,突地聽見有人敲門,是無回。


    屋內重新點了燈,“何事?”


    無回遞上一個字條,“就在方才雙元回來了一趟,說是十分要緊,讓我現在就呈給世子。”


    他麵色一沉,知道定與崔琰有關,就著燈光看完,清峻的臉更添厲色。


    他將字條遞給無回,無回看了自然氣得恨不能現在就去剮了那些禍害。


    “你明日就去將雙元安排到崔琰院裏,這兩個人的動靜你另派人去盯著,一旦有所動作即刻來報。”


    “是!屬下領命。”


    ☆、虛驚一場


    自年前飄了一場不成勢的小雪,之後天氣一直和暖舒適。初一開始各家各戶便開始走親戚,或忙或閑,整個世界都沉浸在柔煦的陽光裏,這樣的日子一直要延續到正月十五,而對於那些大戶人家而言,則要到正月結束才算真正的過完年。


    在這樣的時節裏,崔府的庶出小姐崔瑤即將迎來她這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原本,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出小姐出嫁,崔府自然不會特別厚待,可是如今她許的是南臨府首屈一指的莫家嫡長子,這樣一來,崔府在陪嫁上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更何況,如今她被嘉和公主收為義女,那就更不能馬虎了事。


    崔瑤即將出閣,崔琰這兩日在家的時間便長了些,這倒讓她體會了不少閨閣兒女的樂趣。


    這一日,她們姊妹正在崔瑤房內坐著,崔瑤正在給莫齊趕製一件長衫,已經差不多完成了,她最後在袖口的位置繡上一排滄浪紋。


    “怎麽還有這規矩?”崔琰不禁好奇地問。


    崔瑤笑道:“你不知道的規矩還多著呢,這成親的規矩真真是瑣碎死人。就說這個吧,成親前給未來夫君縫製一件衣服,就是向夫家展示一下新嫁娘的女紅而已。”


    “三姐你的手藝真好。”崔琰看著她不斷翻飛的纖手讚歎道。


    “哪裏,拖延了這麽久才終於要做好。”她輕輕撫摸著手下的花紋,羞澀又期待的笑意爬上麵龐。“噢,你呀,整天忙這忙那的,倒是給裴世子做衣服這件事要提早準備。”她提點道。


    “我不會……”崔琰嘴上說著,眼睛盯著長衫,不知道在想什麽。


    崔瑤以為她是在擔憂府裏這麽多人,卻沒有人會替她操持婚事,便拍了拍她的手背,“莫怕,什麽時候該做什麽我會提醒你的,再說,阿窈這丫頭心細著呢,這陣子你不在家的時候她都跑我這來了。”


    她回神,“多謝三姐。”她見崔瑤已經完工,便將莫府主要人物及各人的脾性、相關糾葛細細地講與她聽,一來為了摸清各人喜好,好讓崔瑤準備見麵禮,二來莫府家大口雜,崔瑤初來乍到,先前向她吐露過怕不能應付的擔憂,她便托裴川派人將莫府上下摸了個門清。


    正說著,隻見阿窈跑進來,“三小姐!小姐!”她指著身後,“成衣店的人來送嫁衣來了!”


    不一會,隻見幾個老婆子依次走了進來,將一個個托盤整齊地放在案上。崔瑤道了謝便讓丫鬟帶她們去領賞。


    阿窈欣羨地看著這一整套的鳳冠霞帔,“三小姐,快穿上給我們看看!”她催促著崔瑤。


    “現在?”


    她急切地點頭,“你穿上一定很好看!出嫁那天肯定亂糟糟的,我都不一定能見到你,你就穿給我們看看吧……”


    “好好好……”崔瑤笑道,“正好試試合不合身。”


    大紅的嫁衣展開時,屋裏頓時被映紅一片,耀眼的喜色幾乎讓人移不開眼。


    “怪道人常說,女人出嫁那天是一生中最漂亮的一天。”阿窈看呆了,喃喃地道。


    崔琰也盯著那團攝人的紅雲出神,向來素淡的她,竟也對於屬於自己的那套嫁衣生出濃濃的希冀來。


    自崔瑤處離開,崔琰便又出了門,今日她約好一個病人去醫館複診。


    走不多遠,她便瞧見前麵一個女子的背影很是眼熟,隻是想不起來是在見過,不由地加快了腳步。又走了一段,恰巧那女子朝兩邊張望,她才看清原來那是沈大夫人身邊叫綠珠的丫鬟。


    她見那丫鬟行色匆匆,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慌張,且兩手空空,並不像是出門辦事的樣子。


    她手上有道疤!


    崔琰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年三十那天綠珠給她遞茶時她似乎看到她手上有一個淺淺的傷口,而她記得裴川跟她說過在流菲房間的地磚上發現過血跡,並且他們推測凶手在收拾現場的碎瓷時可能被劃傷了。


    難道是巧合?她不禁又跟緊了兩步。


    綠珠越走越快,漸漸路兩旁的攤點稀疏起來,不一會她便拐到了一條偏僻的巷道。崔琰頓住腳,望著她快要消失的背影遲疑著。


    她這樣無憑無據地跟著人家,實在是太貿貿然了。但是林秋寒他們從年前到現在一刻也沒閑著,也還沒聽說有什麽線索,她若是發現了什麽不是就能幫上忙了麽?


    她放遠目光又看了看,陡然發現這條路的前麵有個岔道正好通那日他們發現的義莊,而這條路最終則通向城郊。


    她最終下定決心,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


    府衙裏,邢鳴正將這幾日摸排的情況稟報給林秋寒,恰裴川踱步進來,無聲無息地坐在一旁。這幾日崔琰見他身子大好,便解了他的禁,所以他有空就來這裏。


    因為他們推斷兩起案件並非同一人所為,所以將人手分成兩組分別行動,眼下調查沈二夫人死亡的那組還沒有線索,似乎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據。倒是流菲失蹤一事因為初步掌握了凶手的行蹤,所以有了方向。


    “大人,”邢鳴將一遝紙遞給林秋寒,“凶手第一次偷偷從庫房那側的門將屍體運出去,這段時間比較短,不管是誰都可以悄悄地離開一會而不被人發現,但是第二次再去義莊處理屍體這段時間就比較長了,若想不被人發現就不可能再同第一次那樣行事。所以我們推測凶手第二次出去不是借著出門辦事的由頭就是專門告了假。”


    “這些是我們排查出的可疑人員名單,大人,你看這個人,”他指著紙上一個人名,“這個人尤其可疑。”


    “綠珠?”


    邢鳴點頭,“我對比了沈府下人們的出門登記簿,先前每次這個綠珠出門都是替沈夫人辦事,”他翻著一本厚厚的簿子,將有關綠珠的地方指給他看,“唯獨這一次,噢,就是流菲失蹤之後的第三天,她向大夫人告了假,說是一個遠房的親戚來了南臨她要去見一麵。可是我們查探過,她年幼時是被一個拐子拐出來的,後來幾年前被這個拐子賣給了沈府,遠房親戚這個說法很不可靠。”


    林秋寒努了努嘴,皺著眉想了一會方道:“沈大夫人身邊的人……那麽知道李管家的秘密也就不奇怪了……”接著又沉吟了一會,向著裴川挑眉道,“你看呢?”


    裴川抿了口茶,不過說了個“查”字。


    邢鳴點頭,“方才我就讓大劉和小六去了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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