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腳步頓住了。夏承墨再喊自己的名字。


    “我還是做不到。”夏承墨看著不遠處她的背影,白色的外套在紛紛揚揚的雪裏有些模糊不清,好像這場雪會消釋她。他想上前去卻還是沒有邁出步子。


    “剛才是我錯了。我愛錢,我放肆,我愛計較,我好麵子,”他苦笑一聲,“但是這些全都不重要。”


    “你說你反複善變,或許你明天會後悔今天離開呢?或許又會想跟我在一起呢?”


    他聲音喑啞,亞麻色襯衫讓他顯得單薄脆弱,明明是個男孩子卻像個易碎的瓷娃娃。尚暇溪聽他這麽說,眼淚啪啪往下掉,擦掉又流出來,她又怕自己動作太大被夏承墨看到,隻強忍著,忍到眼睛嗓子一起酸痛。


    “或許,你現在想回頭看看我呢?”她始終不曾回頭,他語氣裏帶著些央求:“你回頭看看我啊,小溪,你回頭看看我啊……”


    求求你尚暇溪,一定別回頭!求求你,求求你!尚暇溪心裏不斷這樣暗示自己,她怎麽敢回頭,不是怕別的什麽,隻是她知道自己一回頭,就再也走不掉了。她輕輕咳了咳,抱緊箱子,加大步子背影決絕朝路對麵走去。


    “她又要被搶走了?”那個小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她低頭嗚嗚哭得厲害,哭到氣都不順了:“都怪你!都怪你!你從來保護不好我!!”


    “是啊。都怪我……”


    夏承墨站在原地僵住,他就這樣看著她一點一點離開自己,然後上了他的車,然後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雪很大,又大又亂,堆在他沒有溫度的肩上,像是覆上了一層寂寞華裳。他靜靜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沒動。


    尚暇溪回到家裏,端著杯子熱水,手就是暖不過來。她覺得自己眼淚都要哭幹了。好像眼淚是從心流出來的,不然為什麽心髒更有一種幹涸的感覺?


    她想了想,拿出手機給邱筱秋和薑延樺發短信。尚閑川說到做到,回到家就保證自己不會再對他們倆出手。


    “surprise!”


    尚閑川突然從她身後躥了出來,還牽著條不止從哪弄來的二哈。他一臉得意的笑意,費力得把二哈獻寶似的舉到她眼前,“這個哈士奇叫尚time,是不是很有國際範?因為我們是閑暇夫婦,所以這個名字簡直太好了,而且他特特聰明,鐵隨他爸,也就是我!我給你表演一下哈,叫‘爸爸’……”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連人帶狗踹到沙發上。尚暇溪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覺得他腦子可能有問題,根本不能看出來一個人的心情。她現在這麽難受,他居然讓自己看一條狗叫他爸爸。


    “不是啊,他真的很聰明,我訓練過,讓他找媽媽他會伸右手,讓他找爸爸他會伸左手啊!”尚閑川無辜地抱著同樣無辜的狗滿臉委屈。


    “sweetie,你都不聽我說話?你在幹嘛?”


    尚暇溪冷笑一聲,拿起手機:“我在給邱筱秋和薑延樺他們發短信調解一下關係,你要看嗎?特務頭子?”


    “不看不看,你的外界有什麽我不管,你的世界隻有我就可以啦。”尚閑川純真無害地眨了眨眼睛,“我喜歡你,你說什麽都是對的。”


    “我說你是腦殘。”


    “對對對,我也覺得自己是個腦殘。”


    “尚閑川你有病嗎?”


    “對對對,我是該吃藥了。”


    “你……”尚暇溪扶額歎氣,她覺得自己從小心態好,什麽壞事都很快煙消雲散的原因就是有尚閑川在身邊——這種人能把心態不好的人活活氣死。


    尚閑川看她愁眉緊鎖發短信,笑了笑,放下狗走到她身邊攬過來吻了一下,自然地說道:“明晚上你去公園外停車場把咱家另一輛車取回來吧,我要加個班。”


    “嗯?”尚暇溪有些驚訝。這幾天他是限製自己外出的,說是要在去北歐之前收收她的心,沒想到竟會讓自己出個小遠門。她低頭想了想,應了下來。


    她走了24個小時了。也不知道這兩天是什麽日子,所有事情都堆到了一起,不過這正好順了夏承墨的意,不是說忙起來就不會有腦子亂想嗎?可忙起來他才發現,這都是放屁。忙起來心也要跳,忙起來也要呼吸,她正是存在這兩者之間,自己怎麽能不去想她?


    “還真是把驕傲放縱擺在你腳下你都不屑去踩啊!”


    他談了口氣,看到西北分公司傳過來的報告,原來是他們公益項目把那裏的鹽堿地綠化了。


    “我能讓鹽堿地變成綠洲,卻不能讓你回頭看我一眼。”他低頭捏了捏眉心,苦笑起來。


    手機震動了一下,他幾乎是捂著躍動的心髒去掏,卻發現來電顯示是韓美景。他歎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接通了。


    “喂?”


    他聽韓美景說完,手指頭都開始跟著抖了起來。他睜大眼睛,目光帶著奇異的光彩,瘋了似的開車朝停車場衝去。這是他最後一根稻草,救命用的。


    “等我啊,小兔兒爺……”


    ☆、chapter46


    尚暇溪坐在警察局裏,看著身邊喋喋不休的老大爺老大娘,隻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剛才跟韓美景也發了短信,告訴自己會去公園停車場。韓美景那麽喜歡尚閑川,怎麽可能讓他帶著自己離開,所以她一定會打電話告訴夏承墨。


    本來就要悄悄見到夏承墨了,本來誤會就要解除了,本來就要一起從長計議完成這個緩兵之計就要在一起了,本來就要皆大歡喜了。可當半路殺出來了個老夫婦,非說自己偷了他們家地窖裏的蘿卜,她也是醉了。


    “不是,我說大爺大媽,我好歹也是個穿巴寶莉風衣的,我有什麽動機要去偷你們家蘿卜呢?你們家地裏種的是ssr嗎?”


    她對警察大哥攤了攤手,一臉“我有一句媽賣批看你們太老我才沒有講”的樣子。


    “你聽,她還要動我們家的雞,那可是下蛋老母雞!”老太太拿著指頭剜她,說得她哭笑不得。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唉,”尚暇溪捏了捏鼻子,“我這還有件終身大事要去處理,你們要賠多少錢?”


    “現在的青年以為錢能解決一切啊,可是我們要的是一個解釋……”老頭子也開始孜孜不倦教育後生,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教書的,還是個高三班主任。


    “唉……”尚暇溪看他喋喋不休,瞄了一眼表,都過了半個鍾頭了,不知道夏承墨等急了沒有。


    “小溪。”


    高鄭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尚暇溪有些詫異也有些欣喜:“你怎麽來了,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高鄭一身筆挺西裝,幹練帥氣。難得嚴肅,他揚了揚手機:“朋友定位。”


    他邊說邊拿出自己名片給警察又說了些什麽,就帶著尚暇溪走了出去。


    “你來幹嘛?是夏承墨讓你來‘保釋’我嗎?”


    “有時候我真是懷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夏承墨?”高鄭皺了皺眉頭,她剛才提到夏承墨的時候眼裏全是笑意,可是她喜歡他的話又怎麽會傷他這麽深。


    “他在醫院。”


    “啊?!為什麽!怎麽回事!!被撞了嗎?!”她驚恐地瞪大眼睛,眼裏全是慌亂焦灼:“那咱們還不快去,你在幹嘛?”


    “等會。”高鄭一把把要拉自己走的尚暇溪拉住,“他現在還在昏迷,一時半會醒不了。”


    “那也得去啊!你在幹什麽!”她話裏帶著慍怒。


    “你知不知道,”高鄭歎了口氣,一板一眼的說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喜歡你?”


    “我跟他在一塊這麽多年,從來沒見到他這個樣子。一提到你他就笑一提到你他就笑,就像個傻子一樣。吃飯也念叨你睡覺也念叨你開會也念叨你去洗手間也念叨你。他之前擇偶標準你也知道,隻要有錢,八到八十歲都可以談,能幫他做生意就好;可昨晚上他不知道怎麽回是又犯神經,突然給他找相親對象:年齡三十歲以下,長得好看,最好有梨渦,暴力一點也可以,尊老愛幼,愛吃蘋果;我心想他終於有個範圍了,這並不難找,我都要走的時候他突然幽幽說了一句‘最後一條,她必須是尚暇溪’。”


    “好死不死的。他就是個傻子就是個2b,表麵上看上去那麽厲害那麽能,實際上慫到什麽話也不敢說什麽事也不敢做。”高鄭苦笑一聲繼續抑揚頓挫說道:“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個熊樣。好像條喪家犬。你不知道他從前有多麽不可一世多麽自戀多麽驕傲,現在他真是連臉都不要了。你知不知道他昨晚上開車到你家樓下,抽煙在車裏枯坐了一整夜;你知不知道一個精明的男人瘋起來是什麽樣子?你真是不知道他有多麽喜歡你。”


    “小溪,醫生說他是精神崩潰負擔太大才會昏迷,什麽時候醒他也不確定。你喜不喜歡他?你去不去看他?你要是去的話,我希望你就不要再離開,如果你還是要走的話,你就幹脆連去都別去。”


    “我……”她止不住地擦眼淚,清了清嗓子,壓住自己哽咽的調子。衣服兜震動了一下,她看了看,是尚閑川的短信:


    薑延樺被帶走了。想知道夏承墨的病情,就來公園裏的花田吧,離你一千二百米啊。


    她咬了咬牙,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高鄭見她不知道在想什麽,隻皺了皺眉頭:“那我不強求你一直陪著他,你能不能等到他醒讓他看你一眼?算我求你了行嗎!”


    “高鄭,我,”尚暇溪一邊抽泣一邊拉住他衣角央求道:“我明天再去好不好,我求你先照看一下他。”


    “這都辦不到啊。”他無奈地冷笑一聲,不露痕跡地推開她:“不用你求我也會照顧好他,畢竟和他有關係有感情的是我而不是你這個外人,是我唐突了。”


    他轉身就要離開,但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又回頭對尚暇溪半是無奈半是懇求:“還是我該求你。我求求你放他一條生路!”


    見他揚長而去,尚暇溪哭著朝他說的花田跑去。她清楚的很,夏承墨出事和尚閑川脫不了幹係,他一定能告訴自己答案。她沿著尚閑川給的定位一路狂奔,跑到心髒都跳到嗓子眼。她似乎不是第一次來這個花田,這個溫室裏的味道還有遍地薰衣草在昏暗的白燈下閃爍的樣子,她之前一定見過。她一定是還遺漏了什麽,還有什麽沒有記起來。


    夏承墨還昏迷著!尚暇溪你快點跑啊!


    她終於看到優哉遊哉躺在薰衣草地裏的尚閑川,累的上氣不接下氣。


    尚閑川帶著耳機,翹著二郎腿安安靜靜地閉著眼聽著音樂。在紫色的花裏白色的燈下,明明好看得像個天使聖潔的像個神明,尚暇溪卻由衷地感到毛骨悚然。她是真的怕他了。在他這,自己好像個螻蟻,隨時可以被捏死,還會株連到別人。


    “來了?”他並沒有睜眼,隻拍拍旁邊讓她躺下:“我有點好奇,你是因為薑延樺被抓進局裏跑得這麽快還是因為……”


    “你到底對他幹了什麽?”不隻是因為薑延樺情況可緩,也是因為私心。


    “沒什麽,有人在停車場對他注射了神經毒劑而已。”平平淡淡。


    “你說什麽!!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她一把拿下他耳機,厲聲問道。


    “你如果不讓他去停車場事情會這麽順利嗎?”他笑了笑,如同暗夜裏的梟。


    “你!!”她又要哭又要怒,最終還是放慢了調子:“你怎麽就是不肯放了我?”


    “你為什麽不肯成全我?”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語氣裏的偏激,也緩了緩,意味深長地說:“你又何曾放過我。”


    “他多久才能醒?有沒有生命危險?我們明天就走就去北歐好不好?”神經毒劑可大可小,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她根本不清楚。


    “不知道。”他枕著自己一條手臂:“薑延樺的賬是我讓他做的,也是我往他賬戶裏存的錢誣陷他。”


    “啊?”突然聽他這樣說,她有些驚訝。


    尚閑川看了看她,從她兜裏掏出了手機,手機是錄音界麵。


    “我早說過,我比你還要了解你自己,”他拿著她手機,卻並沒有刪,隻是拿在手裏轉來轉去。


    “你可以拿去報警,這樣我就會被抓走了,你就自由了。”


    尚暇溪瞪大了眼睛,聽他這樣說,隻覺得自己最後一層窗戶紙都被捅破。可是她隻是想拿來做籌碼,並沒想過要報警。


    “想用來做籌碼嗎?你根本不會報警,所以這種籌碼都不能成為籌碼?”他拿手機輕輕敲了敲她腦袋:“作為我的人,有點掉價啊。”


    她歎了口氣,在他身邊躺了下來,雖然沒有出一點聲音,但眼淚卻沒斷過。他猛地翻身壓了上來,吻了吻她眼角的淚,看到她驚恐地僵直了身體,他才笑道:“放心,我不會動你,我想要一個完整的新娘。”


    “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這,那個時候你才八歲。”


    你闖進來的時候我也是在聽著音樂睡覺。


    “哦,哈利路亞阿彌托佛耶穌基督,天使哥哥,我想要很多很多錢……”


    她傻。看到幹淨好看的白襯衫小男孩以為是天使,還跪在他旁邊許願。


    “喂,泥猴,你在幹嘛?”他不耐得皺眉:“這是私人花田,你進來幹嘛?”


    “啊?”不是個天使啊!她站起來掐腰也不禮貌地回敬道:“你的花田,這寫你的名字了嗎?”


    他淡淡地指了指門口牌子:小閑川的花田。這是他父親在這個城市送給他的禮物。他從小天才性子孤僻,最愛一個人獨處,因為他覺得大多數人不是無趣就是傻逼,那個時候他才12歲。


    “呃……”她尷尬地搓了搓小手,“那個,那個你在聽什麽歌?”


    “valder bridge,”他鄙夷地眯了眯眼:“仙境之橋。”


    “哦~仙境?要我帶你去嗎?”


    “把你的髒手拿開!!喂!”


    “真沒禮貌!”她死死拽住他,還給了他兩腳教育他,“最看不慣你們嬌生慣養的死小孩,你不是喜歡仙境嗎,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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