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在和攝政王說話,是那個從死人堆裏殺出來,滿身都是血,可止小兒夜啼,隨便動動手指頭就能把人捏的粉碎的攝政王,而不是尋常可見,與她身份相等的文弱書生。


    她心裏發悶,早知道就在前幾天山裏看見他受傷見死不救,去閻王殿裏的人就是他了!


    傅寶儀第一次,對自己救人有了後悔的念頭。


    她吐出一口濁氣,屈服下來:“臣女妄言了。”


    這下子,傅寶儀知道,這男人有多厭惡她了。


    清者自清,寶儀沒什麽要愧疚的。她微微笑著,認真道:“勞煩侯爺請我一趟。臣女知曉了侯爺的心意,願以全家人的性命起誓,不與小王爺染上任何關係,否則,三日之內暴斃荒野。”


    這誓言足夠狠厲,也足夠有可信度。


    當然,和她美麗脆弱的外表毫不相符。


    沈淵庭下意識的摩挲了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下。


    他目光平靜裏帶著股陰森,沉聲:“很好。傅家小姐這樣重情重義,這樣一來,本王就放心了。”


    傅寶儀的胳膊徹底僵硬了,腿也麻了。她艱難的從榻上坐起來,詢問:“王爺能放臣女離開了嗎?”


    “自然。”沈淵庭唇邊溢出一抹笑,用刀割開了她身上的繩子。


    傅寶儀捏了捏手臂,下榻。


    因為長時間的捆.綁,她腳麻了,這樣猛地起身,腳一軟,像團軟綿綿的棉花一樣倒下去。


    要死不死的是,傅寶儀的手,不受控製的撲在了沈淵庭身上。


    兩個人用一種奇怪的姿勢,栽倒在了軟榻上。


    沈淵庭忽然聞見一股朦朧的香味,繼而,堅硬的胸膛前被撞上什麽柔軟的東西。


    那香溫溫柔柔的,是他從來沒有聞見過的味道。


    她是不是在投懷送抱?


    他低下頭,就能看見她的額頭,碎發遮著的漂亮眉眼。


    攝政王十分正人君子,沒有猶豫,一把把寶儀給推開。傅寶儀一個不穩,撲倒在柔軟的地毯上,“咕咚”一聲,倒是不疼。


    第8章 他不喜歡


    綠芝不明白,為什麽小姐從夫子那處賞畫回來,就氣衝衝的要了一桶水,洗了老半天的澡,還一直叫她搓這搓那的。


    與此同時,鳳儀宮,長夜未央。皇後正坐在榻上,修剪一隻梅花,一旁的琺琅青瓷花瓶盛滿了清水。


    心腹太監急匆匆跑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娘娘!好事啊!”


    “什麽事啊?大驚小怪的。”


    “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是咱們侯爺,今兒個晚上綁了個姑娘送到屋子裏去了!”


    皇後娘娘手一抖,半株花枝掉了下來。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說清楚些。”


    掌事太監把事情說清楚,包括如何綁去,誰綁的,什麽時候綁的,說的繪聲繪色。


    “糊塗!這算什麽好事?好端端的,綁人家姑娘做什麽?他攝政王的位置,難道還構不成明媒正娶的資格麽?看上了人家姑娘,大大方方說出來,本宮還會攔他?”皇後把金剪放到一旁,叫人把這枝折了的梅花清走。


    “娘娘息怒。”太監抖了抖,變了臉色:“可這未嚐試不是件好事。也說明王爺有了可心的姑娘不是?”


    皇後聞言,壓低了怒氣,問:“是哪家的姑娘?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奴才派出去的眼信兒,看的清清楚楚,是傅家的姑娘。”


    “傅家…傅家…”皇後沉思道:“傅家,是個家境質樸的好人家。傅謝園雖說腦子古板,可養育女兒是有一套,早就聽說傅家的大女兒雪肌玉骨,是個美人兒,也好。等改天,再問問淵庭的意思。”


    這人,竟然心裏藏了女子,還這麽波瀾不驚的掩蓋,虧她還一直記掛著他的親事。皇後忿忿想,怪不得前幾天,給他說劉尚書家的女兒,人家連看都沒看就否定了。


    —


    綠芝一邊舀水,奇怪道:“小姐,您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回來就洗澡?”


    “路上遇見髒東西了。”傅寶儀眉頭皺成了小山包,隻想去去晦氣。


    “哎呀,那可要好好洗一洗。奴婢去拿熏草來,給您撒上些。”


    傅寶儀心裏窩著火氣,洗了半天,從浴桶裏出來,衣服還沾濕著,不管不顧的伏案寫信。可憐的沈珩,第二日,便收到了寶儀寫的絕交書。


    信寄了過去,第二天收到了沈珩的回信。他想知道原因。


    寶儀寫:“前幾天家裏鬧鬼,說我不能再和你來往了!否則遲早有一天,它會來索我的命!就算是做朋友也不行!”


    寫完交給小廝,寶儀站起身,一把推開窗戶。除夕那場大雪剛剛消融,空氣裏都是寒冷的水汽。寶儀深深吸了口氣。


    門前兩個婆子來請示:“大小姐,夫人請您去前廳一趟呢。”


    “什麽事?”


    “說是您去了便知道了。”


    前廳,寶柒穿著絨綠夾襖,蹦來跳去。大廳門口,還站著一個比寶柒個頭矮小,灰頭土臉的小男孩兒。


    小男孩兒目光蔫蔫兒的,緊緊攥著衣角。


    “阿姐!你瞧,我撿到了個小蘿卜頭。”


    這小男孩兒像是不會說話,怎麽問都不回答。


    “阿姐,我看見他在垃圾堆旁邊轉來轉去,我便叫他跟著我回來了。我要叫他做我的小仆人。”


    “你在哪裏撿到的?”


    “就在前門街上,我放風箏回來的路上撿到的。阿姐,你就叫他留下嘛,做我的小仆人。”


    傅夫人拿不定主意,詢問傅寶儀的意見。


    寶儀蹲下身,看小男孩兒穿的衣服破破爛爛,臉也是花的。不知道是從哪個窮地方跑出來的難民。寶儀牽著他的手,問:“怎麽了?你怎麽不說話?”


    小男孩兒立即把手抽開,用一種戒備的眼神看著她。


    寶儀站起來:“他怕是不會說話。要不就留下吧,這幾樣留心官府有沒有什麽找孩子的告示。”


    傅寶柒跑過來,拉著小男孩的手:“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小奴隸了!我要給你取個名字,叫阿箏,因為你是我放風箏的時候撿來的。”


    小男孩沉默的瞧著她。沒有高興,也沒有難過。


    “什麽小奴隸?你這麽小,不需要奴隸。你照顧這個弟弟,好不好?你看他,這麽大了,話都不會說,是不是很可憐。”


    “綠芝,帶著這孩子去洗一下。”


    洗出來,穿上幹淨的衣服,寶儀有些詫異,看著這小乞丐變成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即使他不會說話,像個沉默的布娃娃。


    “餓了沒?去吃桂花糕好不好?”寶柒倒真有了姐姐的模樣,死皮賴臉的牽著阿箏的手去吃糖糕了。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或許是年紀小,因為不會說話,被家裏人遺棄了。


    窮人家裏養出這種樣貌的孩子很難,父母又怎麽忍心把他拋棄呢。


    —


    重重燈火森然,仆人齊齊跪在地上,蜷縮著哆嗦的手指,艱難抬起頭:“奴才發誓!小公子是在房裏睡著的……”


    沈淵庭不發一言,盯著他。


    仆人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冷汗一滴一滴落下來:“奴才實在是該死!若侯爺賜死,也是認得的!奴才死之前,得親自把小公子尋出來,來彌補自己的過失…”


    “還不滾!”管家嗬斥道。


    “啪”的一聲,仆人重重磕了個頭,屁滾尿流滾出去了。


    管家緩緩倒出了茶:“侯爺,小公子福大,不會出事的。已經派人挨家挨戶去搜了。最遲明日,就會有結果。”


    沈淵庭沉默著。


    大嫂去世,是他沒有看住,在那個冬天,她隨著大哥,永遠沉睡在了冰涼的湖水裏。


    這是沈淵庭一輩子的過錯,無時無刻不像一做大山,壓在他心口,喘不過氣來。


    “哢擦”一聲,沈淵庭手中的筆折成兩截,深深插.進他的掌心中,鮮紅的血蜿蜒而下,正如當日戰場,濺在他臉上的那些東西。


    管家目光凝然,立即跪下:“侯爺!”


    外麵忽然一陣急匆匆的腳步。門口有奴才跪著:“侯爺,戶部侍郎說有要事求見。”


    沈淵庭驚拗,從漫長的回憶中驚醒,沉聲:“叫他進來。”


    夜色漫漫,燭淚流淌,滴落在地上,成了小小的燭花。


    “阿姐給你們講故事好不好?要聽哪一個?”


    寶柒:“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這個你都聽了不下十回了,還沒有聽膩?”


    寶儀笑著,看向縮在旁邊的阿箏:“你有什麽故事想聽?”


    阿箏依舊睜著茫然的眼睛,望著地上的一點,不點頭也不搖頭。


    寶儀脫下鞋,一大兩小的三個擠在榻上。她認真講著:“話說師徒四人走到莊子上,隻見黃沙漫漫,忽的,遠處傳來一陣哭聲。唐僧連忙叫悟空去瞧……”


    講著講著,兩隻小不點就眼皮子打架,腦袋靠在一起睡著了。


    傅寶儀小心翼翼的給兩個人蓋上錦被,起身穿鞋。綠芝滅了一盞燈,替寶儀撩開簾子。


    “這幾天,你留心著官府有沒有什麽找孩子的告示。我看著那孩子,不像是普通人家裏養出來的。”


    “好,奴婢記下了。咱們也回屋罷。”


    “父親可回來了?”


    “老爺出去飲酒,還沒回來呢。”


    “都這麽晚了。父親真是的,早就勸過他,不要總是在外麵,他從來沒有聽過。”寶儀低低歎氣,“他一向古板,恐怕被別人利用了,自己還不察覺,樂嗬嗬的替人倒酒呢。”


    “姐兒也別太擔心,老爺都做官這麽些年,自己有自己的分寸。”綠芝端上來一杯茶,往銀爐裏填了點銀灰炭:“眼瞅著就暖和起來了,天暖和起來,不用燒炭,家裏的開銷也就能少些。”


    連綠芝都懂,錢少就要省著些,父親卻從來不關心,隻有他的閑情逸致。


    這幾天詭異的事情太多,傅寶儀腦袋沉沉,一沾枕頭便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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