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股冰冷的力量呢,難道是那個法決搗的鬼?要人斷情絕愛,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圖南所修的絕情道到底是他自己悟透的,還是那個法決引誘的結果。


    這樣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同時待在他的身體內,所以才會造成現在的情況?


    楊枝一時間思緒都理不太清,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搞明白這些,而是帶著圖南一起從秘境出去。


    雖然她已經給林秀指了路,但他不一定照著她的話做,越遲出去就有越多事情不受控製,更何況,此刻圖南還被她捆著,連行動都無法自如。


    她深吸了一口氣,朝著茅草屋走去。


    草屋的門緊閉著,但窗倒是開著,楊枝遠遠地從窗口看去,看不見一個人,走到了跟前也沒聽見人說話的聲音。


    圖南不在裏麵?


    她走到窗邊,想了想,探頭朝裏一看,下一刻,她呆住了。


    屋裏並非沒人,甚至還有兩個人,隻不過都躺在床榻上,閉著眼睛正在休息。


    楊枝一看,是圖南和她自己。


    楊枝:“……”


    自己看自己,這倒是挺奇妙的感受。


    乍一看過去,倒也沒什麽奇奇怪怪的畫麵,兩個人都衣冠整齊地躺在床上,隻不過,圖南摟著“楊枝”的腰,“楊枝”的一隻手搭在他的後背上,兩個人呼吸均勻,雙眉舒展,看上去和諧靜謐極了。


    楊枝這麽看著,突然想起他們很小的時候就是這麽抱著睡了一段日子,那個時候的圖南很小又很瘦弱,能被她整個地包在懷裏,她有時會做噩夢,每次驚醒都能看見懷裏的圖南因為被抱得太緊也醒來了,正在她懷裏睜著眼睛看她。


    那雙眼睛清淩淩的,好像能祛除任何邪祟,看得久了,好像自己在看一片湖水,模模糊糊地就又沉入夢鄉了。


    楊枝回憶起過去的事情,唇角微微一彎,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但這笑也不過維持了一瞬間就卡在了臉上。


    因為圖南的舉止。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眼睛都不睜,挪了一隻手,放在“楊枝”後腦勺上,而後他的腰一彎,表情不變,吻住了懷裏的那個人。他的動作自然流暢極了,因為其中透露出中的輕柔和認真,看上去倒不狹邪,反而像幅好看的畫。


    如果他吻的那個不是“楊枝”就好了。


    他吻的沉入認真,那個“楊枝”的臉色卻慢慢地紅潤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居然開始“唔唔嗯嗯”鬼一樣地哼。


    楊枝:“…………”


    她耳朵紅了的同時頭發也要炸開了。


    這輩子都沒碰見過這種尷尬的情況,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隻覺得,如果這一刻,圖南睜開眼睛了,他們兩人或許可以同時歸西。


    圖南果然是瘋了,一定是。


    楊枝默默地後退許多步,深吸了許多口氣,又轉移了許多回思路,終於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走到門前,大力地敲門。


    她給圖南充分的時間解決尷尬。


    她敲了好幾次門,終於,門內有了應答,圖南的聲音不太清楚地傳出來:“誰?”


    楊枝聲音嚴肅地說:“我,楊枝。”


    屋內安靜了一會才又響起聲音:“可我這裏有個楊枝了。”


    楊枝對著門板翻了個白眼:“那是假的。”


    圖南好像起身了,她聽見了衣料摩挲聲,而後是人走動的聲音,有人站在門後,隔著門板和她說:“可是她能一直在這裏陪我,她還很喜歡我。”


    楊枝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一時間居然分不清他在睡著還是醒著。她想了想才說:“可那仍然是假的,你開門。”


    屋裏的人好似想了許久,才說:“那你怎麽證明自己是真的?”


    楊枝啞口無言。


    好問題,她沒辦法證明自己是真的。


    她正在發愁,那扇門卻突然開了,穿著一身紅衣的圖南站在門後,一雙眼睛安靜地看她,完全不像是剛剛才虛假地輕薄完別人,看上去光風霽月,冰冷沉靜。


    楊枝不知道他的神誌恢複了多少,索性直接和他說正事:“剛剛林秀把所有人都拖進了夢境,你現在也在做夢,快醒過來開條路我們一起走,我怕走得遲了外麵再生出什麽事端。”


    她說完了這一通話,圖南什麽反應都沒有,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楊枝朝他走了幾步,腳邁進了屋中,朝他眼前晃了晃手:“圖南,喂,醒醒。”


    圖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楊枝謹慎地回看,在她的視線裏,圖南的眼睛一點一點地變紅,在眼睛變成一團赤紅的同時,身後的門咣當一聲被關上了。


    危!


    楊枝立刻後退一步,抽出不悔:“你幹什麽?”


    圖南眨了一下眼睛,低下頭問:“你說這是我的夢境,我需要開一條路,你才能離開。”


    楊枝握緊了劍:“……是。”


    圖南的嘴角彎了起來,眼裏一片喜悅:“那如果我不放你走,你就永遠都走不了了,是不是?”


    楊枝震驚地看著他,她這一刻完全無法組織自己的語言,她隻能飛快地轉身,想要推門離開,但是,門消失了。


    這裏沒有門,連窗戶都沒了,與此同時,一盞盞紅燭爭相燃起,滿室華光,楊枝低頭,發現不悔居然也不見了,她自己身上喜服的破損全都消失,連頭上的發簪都莫名其妙地回去了。


    楊枝恍然想起,這是圖南的夢境,他想要什麽就能變出什麽,他想要什麽消失,什麽就能立刻沒了。


    有點不妙,不,非常不妙。


    她想到剛剛圖南發瘋的樣子,心裏著急,但還能維持理智,她知道自己不好跑,幹脆站在圖南麵前苦口婆心地勸他:“你把我關在這裏,我沒幾日就會餓死,你也會死的,得不到長久。”


    “無妨。”圖南笑著說。


    楊枝身上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她寧願看圖南哭,也比現在看他笑強。


    她咬著牙想了想,試圖再說點什麽喚回圖南的神誌,但她還沒開口,嘴就被堵住了。


    圖南已經彎腰抱住她,很快地撬開了她的牙齒,直接吻了進來,動作溫柔但又不容拒絕,來自於另外一個人的氣息從唇舌出源源不斷地傳來,她想要掙紮,又是掙紮不開,隻能在喉嚨裏無力地哼出來。


    她的上顎被陌生的軟肉舔著,一股戰栗的衝動從那裏傳到腦後,她好像聽見了水聲,但又聽不太清。不知道什麽時候,後腰那裏也被一隻手沒有章法地揉搓著,體溫從一層層的嫁衣裏傳到她的肌膚上。


    這一刻,在圖南的夢境中,她的思想好像被什麽東西卷入其中,無法控製地混沌起來。


    不知道親了多長時間,圖南親吻的同時一隻手伸到她的臀下,忽然把她單手抱了起來,她坐在他手臂上,好像一個小孩,被他帶著往那邊的床榻上走,楊枝混亂了許久的腦中終於有了一絲清晰。


    她在顛簸中,抱緊了圖南的腦袋,他的發絲在她的指尖穿梭,涼得像水。


    不能再這麽進行下去。


    圖南瘋了,她沒瘋,一旦圖南清醒過來,發現他們之間還發生過這種事情,那他們就連師姐弟就做不成了,隻能當一世的仇人。


    她不愛他了,他應當其實也不愛她,他們此生沒有□□人的緣分,但他們不能成為仇人,那就太可笑了。


    她眼中清明起來,而後,她張開嘴,死死地咬住了圖南的耳朵。


    這一口咬得很用力,她能感覺到嘴裏有血腥味,但她完全沒有鬆口,如果圖南今日的種種作為像是要吃了她,那麽,在他真的把她吃了之前,她要先把他吃了。


    在這樣的攻擊下,圖南的動作停下了,他保持著單手抱她的姿勢,木頭一樣立在原地許久,終於,他在她胸前疼得哼了一聲。


    楊枝這才鬆口,對著他的耳朵大喊:“圖南!醒過來!”


    他緩緩地抬頭看她,眼睛裏的情緒飛快地變換,時而是震驚愧疚,時而是貪婪和欲望,兩種感情好像在搏鬥,他的眼瞼微微顫抖,長長的睫毛像是蝴蝶在掙紮。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鬆開手,楊枝落在了地上,嘴裏一時間吐不出一個字,隻能一個勁地喘息。


    終於,圖南的眼神冷靜了下來,眼中紅色漸退,聲音隱隱有些顫抖:“姐姐。”


    圖南眼裏閃過無數情緒,最後隻能凝結出一句話:“對不起。”


    楊枝雖然腿仍有些軟,但還在努力地讓表情風淡雲輕一些:“我不怪你,你剛剛隻是入魔了,我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出自你本意。”


    但她這句話說出,圖南的臉上卻並沒有絲毫的輕鬆,看著楊枝的眼神裏莫名地多了絲痛苦。


    但那是痛苦轉瞬就看不見了,他抬頭,看著四周,他看向哪裏,那裏的燭火就熄滅了,但同時,門窗也出現了,光線從外麵毫無阻攔地照進了漆黑的室內。


    圖南說:“姐姐,我現在送你出去。岸邊有一條船,你坐上去就好了,水會把你送出夢境。”


    楊枝知道他這會兒恢複正常了,但警惕仍沒有放鬆:“現在就走?”


    圖南點頭,他閉上了眼睛,表情有些難受,但也不過兩息的功夫,他又睜開了眼,帶頭朝外麵走去:“姐姐,時間不多了,我帶著你離開這裏。”


    楊枝拿著不悔跟在他身後,一路朝岸邊走去,但是越走,周遭的環境就越糟糕,天不再晴,陰雲一陣陣地翻滾,水麵不再是一望無際的模樣,黑霧緩緩地在天地間騰起,像是有什麽怪物正在水上等著吞噬人。


    楊枝看著那船,猶豫了一刻,還是踏了上去,但圖南居然沒有上船,他站在岸邊的一顆柳樹下看她。


    楊枝焦急地說:“你不走嗎?”


    圖南搖了搖頭:“姐姐,我不能走。”


    “這裏不算是我的夢境,更準確地說,是我的魔障所在之處。我不知道它們什麽時候生在這裏,居然成了氣候。現在我隨時可能入魔,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他偏頭,從身邊的楊柳樹上折下一條,用手指拂過一遍,指尖上的光也附在了枝條上,而後,他把它遞給楊枝:“你把它拿著,它上麵有了我的氣息,走到邊界處用它一點就能破界而出。”


    楊枝愣愣地接過了它。


    圖南看著她,嘴角露出一個淺淡溫和的笑:“走吧。”


    這時,船開始朝外飄,楊枝朝他伸出手,想要把他拉上船,他也朝她伸出手,卻是把船推得更遠了。


    楊枝焦急地大喊:“你跟我一起出去,先出去再說,這會兒外麵情況還不清楚,你先把肉身挪到安全的地方不行嗎?萬一有妖獸闖進來把你咬死了?入魔不入魔的有什麽大不了的,哪怕你明日再進來?”


    圖南卻搖頭:“你看我的手。”


    楊枝看去。


    他的兩隻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死死的握在一起,彼此好像在角力,他的左手要抓她,把她撈回來,困在這裏永遠不放,但另一隻手卻死死地壓住了左手,手上的青筋都在抖動。


    “姐姐,我身體裏有股力量不想讓你走,不過我現在還能控製自己。但若是和你一直待在一起,我不知道自己神誌還能維持多久,願不願意放你離開了。你先走,你走之後我隨後就出去。”他的額角都是汗,但語氣倒是很安穩。


    楊枝的聲音全都被自己吞入了喉中,一股不安從心頭掠過,但她不知道那到底來自於什麽,她隻能說:“那我出去之後你立刻就出來,一時半刻也不能耽擱。”


    圖南朝她點頭:“我會盡力地快。”


    她站在小舟上死死地看他,他的兩隻手仍舊糾纏在一起,但臉上的表情卻安寧了許多,甚至還朝她笑了一下。


    船隨著水流朝外漂,她隱約聽見圖南對她說了一句再見。


    為什麽要說再見?


    不是隨後就要一起出去了嗎?


    她心慌地看過去,在徹底看不清圖南的輪廓之前,她隔著霧氣大喊:“我不會讓你死的,出去之後我會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我等你出來!”


    說完,她就已經徹底看不見圖南的身影了。


    她轉過身,看著前路,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暗自罵了一聲,什麽狗屁事都碰到一起了,氣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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