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應進來的時候,韓晶正在和姐姐的主治醫師交流自己的想法,“我姐說過她從來沒有去看過我的電影的首映現場,以前是想去但去不了不能去,現在......”


    她吸吸鼻子,“......我怕這次她不去,就永遠也沒辦法去了。”


    左雲對此有些猶豫,“可是她的情況不太好移動......這些儀器......”


    作為主治醫生,左雲的心情很糾結,她很明確的知道徐娜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應當讓她完成這個心願,但另一方麵,她又擔心這次院外之行會不會發生意外情況。


    許應敲敲門走進去,韓晶看見他,眼睛一亮,“我想起來了,許律師和袖袖姐到時候也要去的,我再多請幾個專業的看護一起跟著,就保險很多了吧?”


    “左醫生,我真的......要不然等我姐醒了問問,她想去就去,不想去或者沒有醒,就不強求,可不可以?”她哀求道。


    左雲覺得為今之計也隻能這樣,於是點點頭,大應了下來。


    蘇盈袖站在一旁,一直到他們溝通結束了才走過去,給韓晶遞過去一保手帕紙,又拍拍他的肩膀。


    韓晶去病房探視過徐娜之後沒有在醫院停留太久,在助理的掩護下匆匆離開,蘇盈袖在她離開後也下班,和許應一起回家。


    回家路上,許應說起徐娜,“我不太記得她以前長什麽樣了,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學校,我跟塗山一起參加辯論賽......”


    容貌清秀幹淨的女孩子坐在台下,看著男朋友在台上舌戰群儒,眼裏都有光在閃爍,那一次辯論賽,他們提前知道塗山的女朋友會來觀戰,不約而同的將最出彩的部分留給他發揮,等結束後一群人去吃宵夜,還以此勒索了塗山一頓燒烤加啤酒。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許應笑著歎氣。


    蘇盈袖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他,隻能握住他的手,牢牢牽著,試圖將自己的安慰傳遞給他。


    她的掌心溫暖幹燥,和許應手心貼手心,有暖意從指間逐漸蔓延至心底,讓他覺得沒那麽難過了。


    “阿盈,還好有你陪我。”他張手將蘇盈袖抱進懷裏,把臉抵在她的背上。


    蘇盈袖伸手輕拍他的背,“我會一直、一直陪你的,別難過。”


    樓下的路燈光不太亮,但也並不昏暗,就這樣籠罩在相擁的男女身上,暈生出淡淡的暖意。


    兩天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是周五,早上大查房聽說之前怕老公和婆婆耽誤自己救命所以錄了視頻的那個產婦離婚了。


    隔壁床的大姐來照顧女兒,見她連個家屬都沒有,熱心的幫著買早飯和看寶寶,見了蘇盈袖就一個勁告狀,“離得好,這種男人不配有老婆!”


    17床半躺在床上,拍著懷裏吃母乳的女兒,笑眯眯的,看起來狀態不錯。


    蘇盈袖雖然心裏歎氣,但也覺得這樣不錯,既然是錯的人,那就應該趁早分開。


    “要是有需要幫忙的盡管說,別自己撐著。”蘇盈袖檢查完寶寶的情況,溫聲問道,“家裏人來了沒有?”


    “我媽下午就到。”她的笑容比之前更燦爛了一些,“蘇醫生,你不知道我這幾天過得多舒服,沒有他媽在耳邊說那些風涼話,好像我這輩子隻能靠她兒子似的,嗤。”


    “以後什麽打算?”蘇盈袖笑著點點頭,又關切了一句。


    “我早就想好了,我會法語和英語,恰好可以接一些翻譯的活在家裏做,也不耽誤照顧寶寶,以後就回老家生活了。”她笑道,“多謝你們的照顧。”


    蘇盈袖笑著又點一下頭,“不客氣,你心裏有數就好。”


    從病房出來,她又轉了一遍其他病室,這才帶著學生慢吞吞地往回走,邊走邊趁機給她們講小課,“我們講一下抗生素的使用指征。”


    回到辦公室,看見左雲正在安排氧氣袋,還叫了兩個護士,讓她們明天晚上跟著徐娜一起出去。


    徐娜已經醒了,問她想不想去看韓晶電影首映是左雲親自去的,回來以後她說:“那眼睛亮得很,我也說不出別的來,反正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她想去就去,每天都當是最後一天過了。”


    蘇盈袖在醫院這麽多年,見過的生死不知凡幾,輪轉腫瘤科的時候,她見過更多每天在數日子的人,可沒有任何一次像這次這樣,讓她覺得心裏憋悶得慌。


    周六晚上到了,韓晶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蘇盈袖和許應前去醫院將韓晶接出來,她坐在輪子上,鼻子上戴著氧氣管,望著他們的眸子熠熠生光。


    “多謝你們來接我,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小晶的電影首映。”她的聲音虛弱,但吐字很清晰。


    “我也是,怪期待的,是不是得來好多大明星啊?”蘇盈袖配合著她說話,一副好奇的模樣。


    徐娜眯著眼睛笑笑,“應該是吧,到時候讓小晶介紹給你認識啊,要個合照,以後給別人看也可以顯擺顯擺。”


    “嗯,這個主意好,等會兒我就這麽幹。”


    首映禮在恒泰廣場六樓的電影院,韓晶早就跟劇組和影院工作人員溝通好,他們一到場就有人過來接待,領著他們從人工通道進入現場。


    他們和徐家人被安排在第一排的一個角落裏,雖然位置有些偏,但視野卻很好,可以將台上的韓晶看得一清二楚。


    蘇盈袖坐在徐娜旁邊,握著她的手,聽見她低聲說:“很漂亮對不對?她從小就很漂亮,很懂事,有人說我們家沒男孩,要是老二是兒子就完美了,但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我們有多喜歡這個妹妹,都是我們家的孩子,是男是女有什麽區別,她這麽讓我們驕傲。”


    這是一部講述山村教師的文藝片,韓晶在台上講述著在電影拍攝過程中自己的心路曆程和在劇組發生的事,目光不自覺的往台下掃。


    她看到了家人,塗川,蘇盈袖和許應,還有被他們圍在當中的姐姐,他們全都笑著看向舞台,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所有的聚光燈都不如他們的目光,韓晶忽然覺得很驕傲,眼睛微微濕潤起來。


    分享會後,燈光一暗,熟悉的片頭聲過後,影片正式開始,巧合的是,這部電影的名字叫做《姐姐》,講述了從大山裏走出來的女主人公畢業後舍棄都市繁華,在所有人的不解中執意回到大山當鄉村教師的故事。


    崎嶇的山路上,她騎著摩托車奔波,勸回一個又一個因為家庭原因而輟學的孩子,她遇到過危險,也遇到不解和嘲笑,然後依舊待在這個地方。


    山風吹皺了她的臉孔,烈日曬黑了她的皮膚,她變成和鄉親們一樣的農村人,又努力地將一個又一個孩子送出去,山窩窩裏飛出去金鳳凰,金鳳凰又飛回山窩窩裏。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晨鍾暮鼓,大山會改變,她不會。


    蘇盈袖看到影片末尾的鳴謝名單裏出現的好多鄉村學校和老師的名字,聽到徐娜說了句:“她小的時候,就想做老師,要不是為了我們……”


    影片反響很好,作為一部文藝片,首日票房能有三千萬,已經是很不錯的成績,可是韓晶卻沒心情參加慶功酒會。


    因為徐娜回到醫院後再度陷入昏迷,而這次,無論醫生們怎麽用藥,她都沒有再清醒過來。


    “她早就是多髒衰了。”蘇盈袖這樣跟許應說,“這一天是遲早要來的,幸好她還看到了韓晶的電影首映。”


    床頭的心電監護上,波形慢慢變成一條平直的線,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床旁心電圖拉出最後一張檢查報告,將會粘貼在病曆裏作為檢查依據。


    值班醫生宣布了死亡時間,“……下午15點36分。”


    夏天的風黏膩悶熱,從陽台伴隨著陽光溜進室內,病床上的人已經沒有了呼吸,嘴角停留著笑容,手腕上是康康為她編的轉運繩。


    小朋友還以為媽媽會好起來。


    風從病房飄出去,卷進外麵忽然下起的太陽雨裏,然後又飄進葬禮現場,吹動了花圈上的挽聯。


    他們安慰著彼此,“好啦,這下解脫了,下輩子投個好胎,過好日子去吧。”


    蘇盈袖站在人群裏,慢慢走過她的遺像,看一眼鏡框裏眼角生著一顆淚痣的女人,在她麵前放下一株白色的菊花。


    她們認識時,她已經病入膏肓,這段緣分那麽淺,卻在她的生命裏留下重重的痕跡。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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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正文完結)


    徐娜葬禮過後, 時間漸漸滑至八月下旬,期間諸事紛擾,比如韓晶與塗川被狗仔拍到同返香閨後火速官宣,比如他們最終決定收養徐娜與塗山的兒子康康。


    又比如丁一楠產檢狀況良好, 遇到同是來產檢的葉奕和太太, 成為好友後異想天開約了個娃娃親。


    還比如何娜終於通過考試回到婦產科, 成為本院正式的住院醫師。


    總的來說,所有人都在變好, 對於蘇盈袖而言, 徐娜成了回憶中的故人,隻要她和許應還與塗川和韓晶是朋友,就會一直記得她曾來過的痕跡。


    “謝謝你,把他們帶到我的生命裏。”她這樣對許應說, 回望這一年認識的人, 很多都是因為許應, 因為他的出現,給她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


    許應伸手擁抱她,然後問:“明天要幫外婆搬家, 你做好準備了麽?”


    蘇盈袖愣一下, 然後從他身上翻下去, 仰麵看著臥室的天花板,“神啊,救救我吧,怎麽搬家要這麽麻煩啊?!”


    劉外婆家要拆遷,距離和開發商約定的最後期限越來越近,蘇盈枝終於幫忙打包好所有行李,許應也已經跟梁總租借到一個閑置不用的倉庫, 隻等明日找搬家公司將家具搬去放好。


    說起來很簡單,但實際上,在搬動之前,為了不造成磕碰傷還要打包,另外有些一眼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必須在包裝上貼好標簽,防止以後找不到。


    這項工作繁瑣細碎,蘇盈袖想想就覺得頭大。


    “叫老公,我來幫你。”許應翻個身,將人壓下來,注視著她的眼睛。


    蘇盈袖有些疑惑,“你明天不是要去開庭?”


    “早上九點開庭,很快的,大概十點左右就結束了。”許應如是回答道。


    這還有什麽可猶豫的,蘇盈袖毫不猶豫地叫了聲:“老公!”


    許應原本隻是逗她的,萬沒想到她會真的叫出來,愣了一瞬,隨即激動到不能言語,“我……我我我……”


    我了半天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蘇盈袖這下炸了,“你怎麽回事,是不是反悔了?!騙人叫老公可還行?不要臉!”


    說完就準備擰他耳朵,許應連忙解釋:“不是……主要是太突然了,你真叫啊……我有點反應不過來嘿嘿嘿……”


    說著就一個人開始傻笑,把蘇盈袖給笑無語了,她一把將人從自己身上掀起來,“……咱能有點出息麽?”


    “這要什麽出息,我叫你老婆,你什麽感覺,嗯?”他側著身,伸手支頭,笑盈盈地望著她,眼尾輕輕一挑,有笑意伴隨著誘惑流瀉。


    蘇盈袖看得心怦怦亂跳,覺得自己此刻簡直就是麵對女兒國國王誘惑的聖僧,還沒真的聖僧定力好,頓時就臉紅心跳起來。


    “我......我......”這下換她我了半天說不出話來,才感受到幾分他剛才的窘迫。


    許應視線一掃,看見她雙手不自覺地緊捏著被子,指節都攥得泛白,頓時笑意更盛,刻意放軟了聲音,靠近她的耳朵,“老婆。”


    叫完這一聲,還輕輕咬住了她的耳尖,用牙齒小心地摩挲著。


    蘇盈袖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忍不住呀的一聲驚呼出聲:“……你、你犯規!”


    “嗯,我犯規。”男人笑出聲來,握著她的手腕將她壓在床上,聲音低沉醇厚有帶著誘惑,“既然已經犯規了,不如犯到底?”


    “......好。”


    妖精打架有多刺激,蘇盈袖就多恨自己當初沒定力,看著眼前隻能自己掌控大局的搬家場麵,蘇盈袖叉著腰,覺得額頭一跳一跳的難受得緊。


    蘇盈枝往包裹上貼標簽,邊忙碌邊問:“姐,我姐夫不過來幫忙嗎?”


    “這箱是什麽,哦,擺件兒。”蘇盈袖彎腰查看紙箱裏的東西,直起腰抹一把汗,“林修沒跟你說?他們這次開庭可能要拖到下午才能結束了。”


    交通肇事的案子,因為受害人有三個,而且其中之一還跟容城某個頗有名望的豪門沾親帶故,死者女兒嫁入豪門後相夫教子,與丈夫感情甚篤,嶽母離世妻子日日傷心啼哭,當然要讓肇事者受到最嚴重的刑罰才能解氣,於是重金聘請許應作為代理律師,除此之外還四處活動,聯絡了許多媒體,用輿論向法院和公訴方施壓,絕對不能輕判被告人。


    於是這樁案子審得格外仔細,每一個細節都要事無巨細的確認,庭審過程冗長沉悶,九點開庭,到十二點半才審到一半。


    許應吃飯的時候都垂頭喪氣的沒什麽精神,同坐的另一個受害人的代理律師見狀安慰他道:“放心吧,這樁案子就是三隻手指捏田螺,你忍忍,今天結束之後就有百萬代理費進賬,我都羨慕你了。”


    雖然是同一樁案子,但受害人家境不同,能出的律師費也不同,不是人人都能有許應這樣的好運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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