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死生老人淺淺答,可那語氣之中的死亡之意為何這麽明顯?


    九葉罌道:“這又是怎麽回事?為何川之淵會散去,為何風華君在外圍布下了結界,而你那縷魂魄……你從一開始就在川之淵外等著我了是麽?你早就知道川之淵會被破除是麽?”


    九葉罌一連問出許多問題,她心中的疑惑實在太多,不解太多。


    死生老人那一如往常平淡的麵色上卻又顯得有些不一樣,仿佛真的有很多是事情瞞著她一樣。


    九葉罌再道:“這川之淵,是風華君解開的麽?”


    眉頭忽然緊緊一蹙,她能想到的隻有這一種可能。是風華君留下法子讓引魂人布下的川之淵,原以為川之淵一旦布下便再沒有法子可以解開,卻是不想如今它無端便消散了。


    而九葉罌並不相信這真的是無端消散。


    風華君昨晚為何要來見她,川之淵外圍的這結界是他在昨晚布下的麽?可是,為什麽?


    “這既是他的心願,你又為何要苦苦追問出結果來。”死生老人言:“將你囚禁在川之淵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如今用了法子將你帶出去,才是他真正想讓你走的路。”


    九葉罌還欲與死生老人爭論,天邊那處便又立馬變了顏色。


    又一道紅得刺眼的芒刺在天際邊緣炸裂開來,迸射出的光芒讓九葉罌不由得一閉眼,太過刺眼太過詭異。


    便正是在那一瞬間,天空中竟下起了血雨。一點一點的低落,仿佛是在預兆著什麽不詳的事情。


    死生老人麵色亦是不好,卻未有多說一句話。


    那紅光乍現之處是從西域黃沙之境傳過來的,九葉罌很快便發現了這一點,二話不說即刻向著西域黃沙之地而去!


    這裏與那黃沙之地相隔並不遠,可為何她一直到這時候才發覺異處?


    她不應該是最了解風華君的那個人麽?天煞源流這麽為禍人間她早該想到風華君寧願犧牲一切都要將其鎮壓而下!


    可,為何她一直到聽到外界聲音的那一刻才想要破開川之淵,想要出來看一看他是否是安然無恙的?


    九葉罌自責不已,亦是一路加快去往西域黃沙之境的步伐。


    死生老人一直在後頭跟著她,她卻沒有心思卻管這些。


    越靠近西域黃沙之境她便越能感受到已經向四周外圍蔓延出來的邪氣,那麽強盛那麽足以撼人心魄。


    真正令她心中不安的是她感受到的是兩股強大的邪氣!


    風華君這麽雅正的人為何會帶著這麽強的邪氣?心中已是焦灼萬分,半空中的兩道紅色光芒卻未消退半分痕跡。


    血雨的趨勢在逐漸變大,打在她麵上,落在西域的黃沙塵土之上像是一首即將到來的挽歌。


    而當九葉罌趕到紅光出現的那地方時 ,頓時身軀一怔,瞳孔不由得放大。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兩道光圈環繞著的兩人。


    一是天煞源流,一是風華君。


    第286章 生祭(2)


    話音一落,風華君手中的森森幽紅便如破勢一般向著天煞源流那處貫穿而去!


    被靈泉死死束縛住手腳的天煞源流哪裏都躲不了,隻能眼看這他唯一的克星無限接近自己,一切映像都在他眸中無限放大,最終“刺”的一聲貫穿了他周身,亦是讓他身上帶著的無數邪氣盡數得以釋放!


    正是在那一瞬間,死生老人將束縛住天煞源流的靈泉全部收回來,形成一張天羅地網將所有從他體內散發而出的邪氣全部網住,以靈力為其淨化。


    一時之間風風雲湧動,天邊的紅色漸漸轉暗卻顯得異常苦澀壓抑。風華君手中還有點點幽紅之光,不出一會天煞源流便現出了真身,一副空洞的森森骨架。


    是啊,他本就是集世間無數的惡念而形成的人,如今惡念被抽空,他所剩下的便隻有這麽一副再空洞陰森不過的白骨架子。


    “不可能,不可能!”沒了靈泉的束縛天煞源流依舊被風華君的靈力所束,他萬般不可置信,瞧著自己被剝去的惡念,瞧著自己獨獨剩下這一身的骨架,整俱白骨都在顫抖,“我怎麽可能會死!我是永生的,我怎麽可能會死!你們都有邪念,隻要你們的邪念存在一絲一毫我就不可能死啊!怎麽可能會死!”


    風華君麵色已漸漸轉為死白色,一襲白衣似乎有要被全數染紅的跡象。


    他道:“貪嗔癡念,是人之四苦。而你的邪念是世間窮凶極惡之物,這招魂引今日便可以將你永遠鎮壓而下,再不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不可能會這樣!”天煞源流仍在做著最後的掙紮,“你就不怕死?我死了你也會死,我不相信你真的不怕死!”


    風華君一笑,“那便試試。”


    不過一瞬時間而已,風華君手上僅存在一點幽紅之光頓時化作一把鋒利的刃,與此同時帶出他手腕上纏繞著的不死軟劍,兩把世間絕頂的利刃相互交纏,最終向著一個目標而去!


    半空之中忽然綻開一道至血光芒,而在那光芒完全沒入天煞源流那俱空洞的白骨架子之後隨即轉變為陣陣白光。


    帶著絲絲的溫暖之意卻又分明是冰涼入股的光芒,像極了破曉之際初生的第一縷陽光。


    半空中的白骨消失不見,死生老人躍上半空將白骨之中蘊含的一粒精元收入手中。


    而那白衣被染得鮮紅的少年,亦是在那一瞬間閉了眼。


    身軀由半空墜落而下,同時束縛住九葉罌的結界在那一瞬間解開,她亦是追隨著風華君而去。


    終於是趕上了。


    擁著風華君坐在黃沙之中,感受著他微弱至極的呼吸聲,九葉罌下意識往他體內輸靈力。


    不管是正還是邪,縱使她的靈力會使他墜入魔道她也不管!總之她就是要他活著!絕不能死!


    分開了十一年之久終於得以再見,她絕不會允許他就這麽離開自己!


    “停下來吧……”風華君閉著眼虛弱開口,似乎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


    她搖頭,她不停,她怎麽能停,她怎麽能放著他不管!


    “不要,不要……我不停,你別說話,我能救你,我不會讓你死!”九葉罌緊緊握住他已然冰涼的手,可顫抖的那人卻是她,“你再堅持一下好不好?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就可以救你了,你再堅持一下,隻要一下就好……”


    九葉罌無窮無盡的給風華君輸送帶邪氣的靈力。


    風華君微微一抬手,示意她不要再繼續了。


    這一切都是無用的。


    即便她耗盡渾身的靈力,盡管她將靈力全部渡給他,他已經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誰,都延續不了他的命。


    “這段時間在川之淵……咳……咳……很難熬吧……”風華君依舊閉著眼,卻能準確的伸手撫上她的眼,為她輕輕拭去眼角溫熱的淚,“傷,都好了麽?”


    九葉罌死死抓住他撫上自己眼角的手,想要將他這冰冷無比的手暖和一分,可卻怎麽都暖和不了。


    她道:“這一切都是你設的局是麽?我終於知道了破開川之淵的方法……隻有第一個將川之淵秘術公之於眾的人才有資格破除是麽?而,我的自由是拿你的性命換來的啊……隻有你死,我才能出來,你早就知道這一點是不是?”


    風華君唇角邊上淡開一抹很淺很淡,卻很是平靜滿足的笑意,“囚了你這麽久,別恨我好麽……”


    “我怎麽會恨你……”九葉罌緊緊抱著他,“我本是命定的引魂主,本該由我生祭招魂引,也本該由我承受命途不歸不得善終的宿命,你做了什麽?為何,為何,為何……”


    想問的事情太多,想說的話也太多,卻又在這一瞬間全然不知道應該先問什麽。她隻是想這麽抱著她的風華君,想這麽與他永遠待在一起,想成為他身邊最親近的那個人。


    可,為何老天一定要同她開這種玩笑?


    她寧願自己死,也不願看到她的風華君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可眼下卻是因為她讓他受到了最大的傷害。


    九葉罌注意到那把一直纏在風華君手腕上的不死軟劍並沒有自己回來找主人,可從前卻不是這樣的。


    不死軟劍每次離開風華君執行完任務之後便會主動回到他手上來,可,為何這一次卻不一樣了……


    心中的恐懼無限增大,讓她隻能一緊再緊的抱他。


    “我什麽都不問了,我求你別死好不好……”她去吻他的眼,溫柔的淚打在他眼角上,引得他眉間一蹙。


    似乎是強迫自己睜開眼,風華君的視線終於聚焦,看見眼簾中這個早就哭得不成樣子的人。


    他深愛的姑娘啊,若是他走了,誰來在她哭泣的時候為她擦幹眼角的淚珠。


    他注視著她,眸中卻已經開始迷離,卻又帶著千般萬般的不舍。


    不久前與般若高僧見麵時,高僧說他心中有所羈絆,可高僧知道他亦是為了心中的羈絆才能做出這麽大的犧牲。


    若是連自己愛的人生活的地方都不完整了,所愛之人又怎麽能安然的生活下去?


    他從來都不是聖人,也從來都無意承擔起守護天下眾生的責任。從始至終,他所想守護的隻是她一人而已。


    是第九令,亦是九葉罌。


    “別哭……”風華君微微一閉眼,卻又強迫自己睜開眼睛再多看她一眼,道:“再一次遇見你,我已經滿足了……你什麽都不需要改變,已是我愛的模樣……”


    九葉罌渾身都在顫抖,拚命搖頭,不想讓他再說下去。


    可她的哭腔卻無法讓她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風華君淺笑著,聲音已是十分虛弱,卻執意言:“我喜歡你……喜歡第一次在十二空山處見到的那個你,喜歡十一年前入邪成魔的你,喜歡重生之後處處躲著我的你,也喜歡現在的你……有些話,我怕再不說,便永遠都沒有機會說了……我隻想,說給你聽。”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九葉罌那嘶啞的聲音在風華君耳邊輕輕傳出,仿佛這隻是說給彼此聽的一段話。


    誰都不會知道,亦是不會再有第二次。


    “似乎我一直都在被你騙……”九葉罌忽然苦笑一瞬,風華君亦是淺淺一笑,聽著她在耳畔低語:“我愛你,勝過你所有的想象。所以,我甘願被你騙……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我都愛你,都喜歡你,都放不下你……風華君,我……”


    聲音戛然而止,這一瞬間,她猛然一怔。


    那分本就微弱不堪的氣息在那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亦是感覺到緊緊抱著的那人身軀越來越輕。


    目眥盡裂之後是無限的平靜。


    直到最後,她所能留下的隻有那一襲血跡斑斑的白衣,還有死死握在手中的雲藍抹額。


    躺在無垠的黃沙之中,想到風華君提青燈,纏抹額,別洞簫,著白衣的模樣。


    想哭卻再也哭不出來。


    青燈碎,洞簫毀,魂魄散。他,終究是離開了她。


    第287章 長劫(1)


    六月後。


    以風千夜為首的烏楓陌上桑中眾門生已經在十二空山處賴了六個月,夏將離催了他很多次離開但都無果。


    十二空山處中其他人亦是變著法子催促過這位身份地位極高的門主趕緊帶著他的人回烏楓陌上桑才好。但,也都一點效果都沒有。


    於是乎,大家都什麽話都不說了。


    六個月過去了,大家也已然習慣十二空山處中多出來一位別的修仙門派的家主。說到底還是因為風千夜這人臉皮頗厚,即便看穿了也當作看不懂的樣子。


    反正就是不走。


    不過,倒是在六月前十二空山處最為難的時候幫了很大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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