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凡打量得太過不加掩飾,男人冷冷抬眼,目光如劍般銳利。


    兩人對視上時,趙凡腦中靈光一閃:“長平?是你嗎長平?”


    男人微微擰起眉。


    不過他目光裏的銳利收斂了些。


    趙凡見他沒認出自己,抬手撓了撓頭:“我是趙凡啊,你還記得我嗎?”


    “趙凡?”


    雖然不記得趙凡的長相了,但範長平還記得這位兒時玩伴的名字。


    他神色柔和下來:“原來是你,我都有些記不清你的長相了。”


    趙凡哈哈一笑:“那看來還是我記憶力比較好。十五年前你跟著張姨離開華城,現在怎麽回來了?”


    提到往事,範長平的臉色又有些變了:“沒什麽,我就回來看看。”


    趙凡沒注意到這點,他顛了顛後背的背簍:“你突然回來,找到住的地方了嗎,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正好我在山上做的陷阱抓住兩隻野兔,今晚給你做頓兔肉吃。”


    範長平在華城裏其實已經有住處。


    但他這些年在外遊蕩,已經很少感受到這種赤忱的熱情,到嘴的拒絕就咽下了,默默跟在趙凡背後。


    “你這些年怎麽樣?我看你做道士打扮,這是修道去了?”趙凡撓撓頭。


    華城屬於無定宗勢力範圍,這裏的原住民多數都是信佛的。


    所以看到範長平做道士打扮時,他覺得有些驚訝。


    範長平垂下眼:“先別說我,聊聊你的事情吧。你今年已經快三十歲了吧,跟雪兒怎麽樣了?”


    “雪兒……”趙凡苦笑,“雪兒的事情有些一言難盡,你等我慢慢跟你說吧。”


    坐在有些破舊的院子裏,範長平聽說滿雪兒因為被李家人漠視、被李嘉毆打以至於化成邪魔後,他眼中泛起一層層戾氣。


    “李家人居然敢這樣!”他冷冷一笑:“雪兒的手段還是太溫柔了,要我說,她就該屠盡李家滿門,讓那些曾經冷待她的人全部都付出代價。”


    “現在她到了獄中,剩下那些李家人可還活得好好的!”


    趙凡被對方話中的殺意震到了:“長平你……”


    他連忙擺手:“我昨天去獄中探望雪兒,她現在除了不得自由外,感覺自己比在外麵過得要開心輕鬆不少。說起來,也真是多虧了無定宗的大師和一位仙子……”


    無定宗?


    範長平臉色不掩厭惡:“無定宗那些禿驢隻會說些糊弄人的話,說些常人聽不懂的大道理,我看雪兒就是被他們給忽悠的。”


    這話一出來,趙凡頓時手足無措。


    他發現,這位少年時的玩伴變化似乎有些大了。


    ***


    衡玉打聽完趙城主的事情後,走去趙府與了悟他們匯合。


    趙府並不大,府裏的裝飾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簡陋。


    府裏各個角落都灑滿了黃色的紙錢,掛滿白色的招魂幡。


    衡玉被府中下人一路引進大廳。


    她走進裏麵,發現官差已經到了,現在正在詢問情況做登記。


    這麽喧鬧的環境裏,了悟盤膝坐在棺材前,為亡者念經超度。


    他聲音低不可聞,神色嚴肅,眉間朱砂在香煙繚繞的襯托下更顯聖潔。


    衡玉沒上前打擾他,而是走到了念身邊:“趙夫人呢?”


    “哭到暈厥,現在被扶進內院休息了。”


    沒過多久,了悟念完整篇經文。


    他緩緩睜開眼。


    為首的官差上前,恭敬道:“了悟大師,我們會按照您說的,著重調查這段時間進出華城的築基期修士,等有結果了再去青雲寺通知您。”


    “麻煩了。”了悟道謝。


    他從蒲團上起身,瞧衡玉和了念一眼:“我們先離開趙府吧。”


    三人走出趙府,衡玉理了理劍柄上掛著的黑色劍穗:“趙弘化斷案公正,為官清廉。”


    她直接道出結論。


    這是她根據琳琅閣掌櫃所說的事跡總結出來的。


    而且進趙府時她也注意過府裏的情況——簡陋到有些不符合一城之主和一位築基期修士的身份。


    和那位掌櫃的描述毫無出入之處。


    了悟眉目一斂。


    他還是很相信這句判斷的,從滿雪兒的事情裏,他就知曉衡玉的心思有多通透。


    “若是如此,這件事就有些難辦了。”


    如果趙弘化沒有和旁人結怨,官府那邊調查的進展估計不會快到哪裏去,而他們沒有方向,想要找到被邪魔之氣侵蝕的人也不是那麽容易。


    耽誤的時間一長,誰也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再次痛下殺手。


    “你讓官府的人調查城中新出現的築基期修士?”衡玉換了個話題。


    了悟點頭:“碰碰運氣。”


    調查殺人凶手這種事,自然是官府的人來管。


    事情如果不是涉及到邪魔,了悟也不會摻和進一腳。


    三人默然不語,徑直走回青雲寺。


    這個時辰,寺廟裏的香客少了很多。


    衡玉邁過有些高的門檻走進寺裏,抬手拂去不知何時掉落在肩上的桂花。


    寺廟正門旁擺著一張長桌子,上麵放著幾個簽筒。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坐在桌後,目光正好與衡玉撞上,他頷首笑了笑。


    衡玉含笑回禮,正想往廂房走,身旁的了悟突然停下腳步。


    他看向簽攤上的老和尚,雙手合十:“恭喜主持出關。”


    衡玉心中頓時了然,這位原來就是青雲寺的主持。


    隻不過一寺主持居然會坐在這裏給香客解簽?


    主持同樣雙手合十向了悟回禮。


    有容貌清秀的女香客羞紅著臉走到簽攤前,聲音有些低。


    “方丈,我想要求一求姻緣。”


    在佛門,‘主持’指的是一寺管理者。


    而德高望重的和尚,全部都可以稱作‘方丈’。


    主持頷首,指著麵前的簽筒:“施主在求簽前,先在心中將你要問的問題默念三遍,再睜開眼睛搖晃麵前的簽筒即可。”


    女香客全部照做。


    搖晃幾下,一隻簽掉了出來——上簽。


    瞧見自己搖出了上簽,女香客臉上綻出喜意。


    她過幾日就要訂婚,心中原本正忐忑不安,現在這簽文倒算是意外之喜。


    主持拿起簽瞧了眼,撫著長須:“施主這支簽寓意極佳。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這簽文是說施主待人以誠以真,所有事情將可心想事成。”


    “多謝方丈!”得到這一解簽,女香客高興跑進殿裏,為佛祖貢獻香火錢。


    衡玉:“……”


    總感覺自己正在旁觀一場大型忽悠。


    畢竟在她以前待的那個世界裏,寺廟裏麵的簽最差都是個中上簽,絕大多數是上簽。


    不過衡玉也能理解這種做法。


    香客來寺廟求簽,為的是得到祝福,使心情安定下來。


    他們未必是想從簽文裏得到些什麽,僅僅是想要個心理寄托罷了。而寺廟準備這些中上簽、上簽,都是順應了香客的這種心理。


    “這位施主似乎不信簽文?”主持突然看向她,含笑問道。


    衡玉說:“我的回答可能會有些冒犯主持,所以還是不說了。”


    主持活了上百年,心境涵養極高:“施主但說無妨。”


    衡玉臉上帶了幾分歉意:“我隻是覺得,簽筒裏絕大多數的簽文都是中上簽和上簽。”


    這麽個簽文,求來並不意義。


    她心性堅韌,並不需要虛無縹緲的心理寄托。


    主持啞然失笑:“施主原來是這麽想的。”


    他細細打量衡玉:“施主好像並不相信佛祖,但我看施主與佛祖有緣。”


    聽到這句話,衡玉的第一反應就是瞥向了悟:是挺有緣的啊。


    “多說證明不了什麽,施主可要親自上前抽上一根簽?”


    主持起了幾分興致,出聲邀請衡玉。


    衡玉眉梢微挑。


    見主持這般自信,衡玉也來了興趣。


    畢竟是修真界的佛寺,和她那個時代的寺廟應該還是有些不同的。她可以趁機見識見識修真界佛門的手段。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衡玉上前,舉起簽筒用力搖了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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