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得莫名其妙,也巧合得緊。


    她定居在一處風景秀麗的凡間小鎮,打算在這裏閉關到突破元嬰期。那天下雨,她興致起來撐傘到河邊賞雨,路過一處民居,不過隨意一眼,就看到那躲在屋簷底下擋雨的和尚。


    “這位年輕和尚,你介不介意與我撐傘同遊河邊?”


    東霜寒撐傘上前,站在屋簷底下,帶著幾分促狹地問道。


    “倘若姑娘不介意的話,貧僧自無不可。”虛樂輕笑著,帶著從容與爽朗,雙手合十步入傘下,主動接過傘柄。


    東霜寒反倒被他的爽快驚了一下。


    ——她覺得,這位虛樂佛子與她印象裏那些板正而執著的佛修並不一樣。


    這個凡間小鎮算是最早出現邪魔之氣的地方之一。


    虛樂留在這裏查看情況。


    他原本想好好挑一處住所,當時東霜寒隔壁那間院子恰好空著,東霜寒便邀請他直接住在旁邊。


    “住著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如果我意外突破元嬰期,還能請你順便幫護個法。”東霜寒滿不在乎道。


    兩人鄰近住著,其實交集並不算多,但偶爾幾次碰上麵都會聊天。


    東霜寒很少碰到這麽和她聊得來的人,一開始,她僅僅是把虛樂當成一位很好的友人。


    動心的過程其實頗為無聲且驚心。


    最開始,可能隻是貪戀和那人相處時的一點點歡愉,到最後回首,才發現那點點歡愉積累起來,早已難以自拔。


    衡玉很理解東霜寒的感受。


    第一百零四章


    東霜寒和虛樂在小鎮裏住了十年。


    都是年輕一輩中驚才絕豔者, 對大道有同樣的追求,越是接觸,他們兩人的默契越來越深。


    在這十年時間裏, 小鎮周圍的邪魔之氣逐漸濃重起來, 虛樂意識到這東西會給滄瀾大陸帶來嚴重危害,他想盡快趕回無定宗陳述此事的危害,並且極力說服其他宗門警惕起來。


    但那段時間,東霜寒隨時都有可能突破元嬰期。


    他此一去,就沒有人能為東霜寒護法, 若是遇到什麽危險, 東霜寒隨時都會出事。


    察覺出虛樂的顧忌,東霜寒滿不在乎道:“這有什麽,我一開始就是打算自己突破的,遇到你就是場意外。”


    虛樂笑:“貧僧答應了你, 自然該信守諾言。”


    東霜寒再次拒絕。


    這裏隻是一處偏僻凡間小鎮, 她不覺得自己會遇到什麽危險。


    兩人僵持片刻,最後還是東霜寒說服了虛樂。虛樂是陣法大師,他為東霜寒繪製好護身大陣,急匆匆全速趕回宗門, 想著盡快完成手上的事情再趕回來為東霜寒護法。


    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


    但意外之所以被稱為意外, 就是因為它往往出人意料。


    在東霜寒迎接元嬰期雷劫前夕,她遇到邪宗的人。


    那時候,滄瀾大陸沒有邪魔之氣這個共同的外禍在, 內鬥十分激烈, 尤其是正道和邪宗之間摩擦不斷。


    東霜寒身為劍宗弟子, 被邪宗的人盯上, 幾番遇險,突破元嬰期時更是被他們陷害,險些命喪雷劫。


    -


    室內的光線有些昏暗。


    情女彎腰點燃油燈。


    燈火幽幽,散發出一陣淺淡的香味。


    用一隻手護著燈苗,情女突然別了別頭發,那張冰冷而驚豔的臉染上淡淡紅暈。


    “那個時候,虛樂及時趕了回來護住我。”


    情女睫毛劇烈顫抖起來,她輕抿唇角,眼睛化為瀲灩秋水。


    這般溫柔而多情。


    她的冰冷與拒人千裏,在談論到那個人時,全部都如冰遇火,為其燃燒融化。


    “他是個清朗若明月的人,從來沒有主動出手殺過人,我更是從未見過他動怒。直到那天夜裏,他為我拔劍,堅定向佛的心因我的遭遇染上憤怒,為我手染鮮血……”


    衡玉的視線停頓在情女身上。


    她先是有些詫異情女的情緒變化,後來慢慢品過味來又覺得有幾分悵惘。


    ——時隔萬年,回想起那日種種,情女依舊羞澀與動容。衡玉不知道是該感慨情女用情之深,還是該說那日那景過於驚豔,以至於萬年時光都過去了,她還是忘不掉一切。


    “被他那樣的人特殊對待的滋味過於美好,就是在那一刻,我清晰意識到我對他動情了。”情女慢慢平靜下來,以一種很平淡的語氣陳述結果,“後來回想,我知道虛樂的怒與情愛無關,他一直將我視作共尋長生大道的知己友人。覺得憤怒,是因為知己被人暗害,是因為他辜負了為我護法的諾言。”


    -


    是東霜寒先動情,破壞了兩人之間的默契與無話不談。


    虛樂不像了悟,必須度過情劫,他沒有必須與東霜寒糾纏下去的理由。


    當他察覺到東霜寒對他的情愫後,虛樂溫和而堅定地拒絕過幾次。


    但是,太過驕傲的人,就容易不撞南牆不回頭。


    東霜寒太驕傲了。


    她曆經過很多個快穿世界,遍曆種種風景。在滄瀾大陸,她以未滿百歲的年紀突破到元嬰期,劍宗東霜寒豔絕九州,引得無數天之驕子為她盡折腰。


    擁有著這麽多盛名,東霜寒總覺得虛樂如果動情,隻有她與他能相配。


    於是她苦苦掙紮,想要強求一個結果。


    劍宗東霜寒苦戀無定宗虛樂佛子的軼事流傳遍整個大陸。


    不少好事之徒還編了兩人的很多香豔事跡。


    直到滄瀾大陸的界壁被破壞,邪魔之氣大舉侵入。


    它們暗中侵蝕很多修士,那些修士變成邪魔,在邪魔母氣的控製下朝身邊人痛下殺手。


    被侵蝕的修士裏甚至有化神修士,一時之間,滄瀾大陸亂成一團。


    -


    “我並非一個分不清輕重緩急的人。”


    情女大概覺得有些難受,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好幾聲,咳得滿臉都泛紅。


    瞧見衡玉要起身扶她,情女擺擺手拒絕。


    “剛剛說到哪裏了?”情女慢慢回想,聲音染上些許疲倦,“那時候,邪魔為禍各大宗門,劍宗也出現了很大損傷,我身為劍宗長老連忙趕回宗門調查邪魔一事。”


    “虛樂那時候已經被定為無定宗下一任掌教,他終日忙著處理邪魔之氣的事情,也沒有那個時間、心力與我糾纏。”


    “慢慢地,我們發現隻有佛門功法才能淨化邪魔之氣。”


    說到這裏,情女低下頭,柔順的長發擋住她半邊側臉。


    露出來的另外半張側臉帶著淡淡悲哀。


    “可是淨化邪魔之氣還不夠,想要徹底終結邪魔之禍,必須將破損的界壁重新封印起來。而要做到這一點,需要一位成就無上佛法的佛修以身應劫,以骨做材料,以血繪陣。”


    再沒有一個人選——比虛樂更合適。


    他的成佛大道,結局早已注定。


    他再不是為自己而成佛。


    那段時間虛樂一直在閉關修煉佛法,偶爾出關,也是在大陸各處遊走淨化邪魔之氣。


    東霜寒這邊,卻並不太平——


    東霜寒的師父是劍宗太上長老於祖師。


    修為越高的修士越難留下子嗣,但於祖師非常幸運地擁有一個兒子。這個血脈來之不易,還是千年難尋的單係雷靈根,於祖師對親子於文深悉心栽培且有求必應。


    但即使有這麽好的靈根和修煉資源,於文深的修煉進度始終弱於東霜寒。


    也許是少年爭強好勝的心理,又或是其他,總之在不斷攀比中,於文深反而對東霜寒用情至深。


    於祖師從各方麵考量,決定促成兩人的婚約。


    這場婚約若是成了,的確算得上是滄瀾大陸難得的喜事。


    但——東霜寒不願意。


    她已是元嬰期修士,擁有著這般實力,且長生大道可期,即使受了宗門的大恩,但她回報宗門的方式有很多種,憑什麽要犧牲自己的婚約。


    況且那時,她一直心慕虛樂。


    那段時間,劍宗鬧出的動靜極大。


    剛極易折的東霜寒直接和劍宗翻臉。


    彼此互不妥協,最終以東霜寒被逐出宗門為定局,這場鬧劇才落下帷幕。


    因為叛出劍宗,東霜寒苦修百年的劍道被廢掉。


    被廢掉劍道之後,東霜寒雖然還有元嬰初期的修為,但她再也沒有可能繼續攀登長生大道巔峰。


    走投無路時,是虛樂庇護了東霜寒,讓她暫時在無定宗山腳的小鎮住下。


    她住在小鎮上,陷入對未來的茫然之中。


    那應該算是東霜寒最狼狽的時候。


    虛樂見過她最風光的模樣,也見過她最狼狽的模樣。


    他曾經在她表達傾慕之意、最風光時疏遠她,又在她最狼狽時對她伸出手,給她底氣讓她重尋長生大道。


    等她的大道之傷恢複後,某天鎮子上下了場磅礴大雨,東霜寒午覺睡得久了,晚上就睡不著。


    她撐著傘想出門隨便逛逛,意外在湖邊遇到虛樂。


    素來冷靜自持的佛子,淋著雨,靜立於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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