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店小二尷尬一笑,“我也隻是聽別的客人提起過此事,他們並未提到佛子的佛號。”


    “多謝。”衡玉示意他退下去。


    等到周圍安靜下來,衡玉摩挲著歸一劍的劍柄。


    平易近人?聲望越來越高?這位佛子有可能是了悟嗎……


    沒等衡玉整理好思緒,店小二端著菜走過來。


    很快,衡玉點的菜都上齊了。


    衡玉把小白放到自己的膝蓋上,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喂它吃桂花糕。


    小白很乖,又喜歡桂花糕的味道,連著吃了兩塊糕點後,伸出溫熱的舌頭舔了舔衡玉的手背。


    觸感溫熱。


    衡玉低下頭去看它,忍不住失笑:“怎麽了,是要喝茶水嗎?”


    小白咕咕咕叫了幾聲。


    現在衡玉已經能讀出它話中的含義,聞言就笑:“你還記得他?你記憶力真好。”


    徹底沒了胃口,衡玉將筷子擱下,垂下頭撫摸著小白背脊光滑的毛發:“在陣法裏,我對時間的感知很遲鈍,明明過了那麽多年,但我總覺得他剛剛離開……我隻是還沒完全調整好心態。”


    在陣法那幾年,她實在受不住無邊孤寂,就總是想到他。


    現在出關了,想他這件事好像也變成了一種習慣,以至於調整了一個月,也沒能改掉這個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的習慣。


    小白又舔了舔衡玉的手背。


    “你還想吃糕點嗎?不吃的話我們就離開寧城吧。”


    衡玉理好幕籬,握住擺在桌邊的歸一劍。


    小白乖巧跳到衡玉懷裏,兩人就要離開酒樓。


    酒樓一樓突然傳來喧嘩聲。聲音有些大,連在二樓的客人也能聽清。


    “佛子來了!”


    “那位就是無定宗的佛子吧,當真是風采過人,十足的清貴。”


    “果真是疏風朗月般的人物,難怪能在短短幾年時間裏就將佛法傳到我們北州。”


    衡玉走到二樓樓梯口,才聽到這些聲音。


    她腳步微微一頓,下意識屏住呼吸,往後退了半步,但——已經晚了。


    “佛子裏邊請。”這是掌櫃殷勤的招呼聲。


    樓下的人已經上了樓梯,轉過拐角,他的身影就撞進衡玉的視線裏。


    隔著幕籬,看清那人的容貌後,衡玉輕抿起唇。連她都無法分辨出,這一刻她是失望澀然居多,還是鬆了口氣。


    抬起手來,衡玉緩緩掀開那擋住她容貌的幕籬,對著那意態閑懶的人微微一笑:“別來無恙。”


    那人臉上先是浮現詫異,而後化為淡淡的歡喜:“別來無恙。”


    -


    故人久別重逢,衡玉被了緣拖著重新坐回椅子上。


    兩人也沒點什麽吃食,隻是點了一碟酥餅,就抱著茶杯邊喝茶邊聊起天來。


    “你怎麽會出現在北州?”了緣笑著問道。


    他今天穿著身月牙色僧袍,笑起來時眼尾上挑,本就是勾魂奪魄的容貌,如今一笑,倒像是喝了度數不高的桃花酒,以至於眼尾染上淺淺嫣紅的醉意。


    “我從秘境裏麵一出來就到了這裏。它的出口是隨機傳送的。”衡玉解釋道。


    了緣點頭。


    他大概清楚秘境的事情,畢竟當年了悟把極光之晨和一堆佛經帶回宗門,鬧出來的動靜還是比較大的。


    “你現在——居然已經到了結丹後期?”了緣注意到她的修為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衡玉眉梢微挑,淡淡瞥他一眼,那雲淡風輕的姿態直看得人牙癢:“這有什麽稀奇的,倒是你,居然隻是結丹初期。”


    了緣:“……”


    他這般資質驚才絕豔,在年輕一輩中都數得上號的人物居然被鄙夷了。


    有奇遇的人了不起啊。


    他磨了磨牙,氣得想要去掐衡玉的臉,看她還敢擺出這般神情嗎。


    衡玉身子微微往後一倒,以手格擋住他的手:“有話好好說。”


    “碰一下都不行?”了緣眉眼飛揚,眼尾越發嫣紅撩人。


    “不行哦。”衡玉笑吟吟道。


    了緣輕歎了下,收回手時順勢端起麵前的茶杯,慢悠悠抿了口茶水:“你這幾年在秘境裏怎麽樣?”


    “基本都是閉關,不然我這修為是怎麽突飛猛進的。”衡玉坦然道,的確沒什麽可說的。那些值得反反複複說的事情,又不能拎出來告訴了緣。


    於是衡玉轉移了話題:“你怎麽樣?”


    他們這般交流近況的姿態,倒像是相交多年、擁有默契的至交好友。


    這種念頭從心底一閃而過,了緣輕笑了下,慢悠悠回答起衡玉的問題:“從法會回到宗門後,我就一直在閉關衝擊結丹期。鞏固好修為後,在宗門裏待著無所事事,師父就命我率幾個師弟南下宣講傳播佛法,為我佛門收攏信徒。”


    他眯著眼看向窗外:“我幸不辱命,為佛門發展出不少信徒,還收獲了不大不小的名聲。”


    “剛剛酒樓店小二一直在吹捧你,你這番評價太自謙了,無定宗了緣佛子的名聲可不算小。”


    了緣仰著臉看她,眼睛漆黑潤澤,他調侃道:“就誇這麽一句?能不能多誇我一會兒,滿足我的虛榮心。”


    衡玉撚起一塊酥餅,遞到小白嘴邊喂它,不搭理了緣這番話。


    “這也太過分了。”了緣嘟囔道。他悄悄瞪了下衡玉膝蓋上的小白,瞪了好幾眼,小白咕咕咕叫喚,後腿在衡玉懷裏蹬著,有種隨時都會跳到了緣身上咬他的感覺。


    了緣嘖了一聲:“這隻小獸這麽有靈性,它是什麽品種啊。”


    “你認不出來?”衡玉眉梢微挑,托住小白的兩隻胳膊,把它舉到了緣麵前,讓他再仔仔細細打量一番。


    了緣:“……這滄瀾大陸各種無名無姓的妖獸多了去了,我又不是馭獸宗的弟子。”這也太為難他了,一身白毛還沒什麽特征,誰知道這是什麽妖獸。


    ‘妖獸’二字一出,小白直接炸了。


    好在衡玉早有準備,一把將小白摟在懷裏,沒讓它撲到了緣身上咬他。


    “……我閑著沒事帶隻小妖獸出門幹嘛,這是神獸。”


    “神獸?”了緣詫異起來,仔細打量半天,瞧見小白額頭那個小角,恍然大悟,“獨角獸啊。”


    衡玉懶得再理他,默默安撫起炸毛的小白來。


    了緣等了半天,茶都喝了兩杯了,還是沒見衡玉問出口。他輕歎了下:“隻問我的近況,不問其他人了?”


    “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麽區別。”衡玉神情淡漠,語氣平淡。


    了緣仔細打量她幾眼,居然都沒辦法從她的神情裏看出一絲一毫的破綻:“不想知道就罷了。”


    “如果你非要說,我也是可以花些時間聽的。”


    了緣險些被她氣笑。


    這人還真是都沒有變過啊。


    氣人的姿態簡直和幾年前一模一樣。


    “你說我怎麽就管不住這張嘴呢,非要自討苦吃。”


    衡玉笑起來。


    她笑的時候是真的好看,眉眼間的清冷被略去不少,春暉浮上她的眉梢,眸子幹幹淨淨得仿佛能倒映蒼穹。了緣盯著她看了幾秒,又忍不住歎口氣。


    “了悟的情劫過得怎麽樣了?”


    衡玉這回沒有再掩飾,開門見山問道。


    她的的確確很好奇他的近況。


    “還是那樣吧,這六年時間修為一直卡在那裏,尋不到突破進元嬰期的契機。”


    衡玉微微擰起眉來。


    以他的資質,不應該如此才對。


    難道還是像之前一樣,因為情劫沒有取得重大進展,所以情劫限製了他的突破嗎?


    既然都已經開口問了,衡玉打算打聽個詳細:“那他這六年都在做些什麽?”


    “幾年前封印地的母氣異動,戒律院首座進入封印地後,以自己的血骨重新鎮壓母氣的異動。但封印地的邪魔之氣還是比以往濃鬱了不少,了悟回到宗門後……”說到這裏,了緣沉默片刻,才續道,“自請進入封印之地淨化邪魔之氣。”


    衡玉微微一愣:“所以他這六年時間一直待在那裏?”一直待在那生機枯無、入眼盡是邪魔之氣的封印地嗎?


    “對。”


    衡玉沉默了下,又問了緣:“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沒告訴我?”


    了緣坦然道:“沒了。”他抬眼與衡玉對視,神情分外無辜與純粹。


    “看來果然有事瞞著我。”


    了緣想磨牙:“你什麽意思,我都說了沒有。既然不信任我還問我做什麽。”


    “我們之間的情誼太塑料了,所以你的話隻能夠信一半。”


    了緣氣惱得想要直接起身拂袖而去。


    這麽多年沒見,怎麽會有人的性子越來越惡劣起來。


    他真的站起來,噔噔噔往外走了兩步,又轉過身看向衡玉,即使是懊惱著,那雙桃花眼也瀲灩生情:“難道你還沒吃飽?”


    衡玉失笑,放下幕籬重新擋住自己的容貌,抱著小白慢悠悠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路往城郊的寺廟走去,了緣和幾個師弟都暫住在這裏。


    走進深林,就看到隱在林間的古寺。邁著步子走上石梯,衡玉跟著了緣走進寺廟裏,繞過長廊來到客居的廂房。


    衡玉剛走進院子,一個穿著白色僧袍、眉眼有幾分熟悉的俊秀少年驚喜站起身:“洛主?”


    順著說話聲看過去,衡玉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眉眼有幾分隱約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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