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直覺這個道理很重要,她抬眸與他對視,等著他的下文。


    “就算服用下忘憂果,忘掉對洛主的感情又如何?貧僧再見到你,依舊會對你愛慕難舍。”


    衡玉仿佛是被這句話燙到般,猛地別開眼睛,不再與他對視。


    了悟從椅子上起身,走到她麵前蹲下,去牽她的左手。


    衡玉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想法,她的思緒格外混亂,等她再醒過神時,她的左手手心已在了悟麵前攤放開來。


    那不深不淺的刀痕落在她白皙而修長的手上,格外猙獰。


    了悟垂下頭,虔誠親吻她的手心,似乎是想借此撫平她的痛苦。


    “了悟……”


    衡玉不自覺出聲。


    她覺得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和她腦海裏預期的並不一樣。


    了悟輕應一聲,吻完手心,他輾轉去輕咬她的指尖。


    冰涼的指尖被滾燙的溫度覆上,衡玉不自覺想縮手,但被他攥緊著,她輕道了聲:“別咬,髒。”她用過飯後提著燈籠到處走來走去,肯定蹭到了很多灰。


    了悟鬆口,仰頭看她。燭光掉落進他的眼裏,便化成一片星海。


    衡玉被他看得酸澀,再次別開眼。


    “洛主身上的熏香是雪鬆。”


    “因為我喜歡這種香味。”


    “香味太濃了。”了悟撩起她垂在胸前的一縷碎發,遞到鼻尖把玩,“真的很濃,你是不是也要靠著它才能靜心了。”


    “你玩夠沒有。”衡玉平靜問他。


    這種平靜反倒讓了悟輕歎了聲。


    “你到底為什麽來找我?”衡玉又問他。


    了悟眉間染上憐惜:“貧僧的姑娘遭了這麽大罪,貧僧想來見見她罷了。”


    衡玉眼裏泛上淡淡水色。


    但她眨一下眼,那抹水色便迅速消失不見。


    “你現在見到了。”


    了悟扣緊她的左手,像是要為她暖和身體般,並不在意她現在擺出的拒人姿態:“洛長老,你說,如果你以後再也沒辦法遇到一個比貧僧對你更好的人,該怎麽辦?”


    衡玉平靜道:“再養成一個就好了。”


    了悟輕笑了下,照她這句話,他也是被她養成的。


    他覺得有些難耐,就將她左手袖子往上拉起,瞧見那串相思果手鏈還在她腕間,他眼裏的笑意更多了些。他低下頭吻她的手腕,動作幅度大了些,手鏈上的鈴鐺叮鈴作響。


    清脆而動人。


    了悟聽了一會兒的鈴鐺聲,才說:“不會有人比貧僧更好。”


    “那又如何?我為何非要找個道侶?”


    “也對。但有時候你太孤單了,漫長的生命裏,我希望有什麽人或者什麽事物能夠陪著你。”停頓片刻,了悟說,“其實說這番話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告訴你,貧僧就是最好的。以前不好意思說,事到如今,若是不說,又怕沒有機會了。”


    “你想讓我對你心懷愧疚嗎?”衡玉表現得格外冷淡,她甚至對了悟親吻她腕間的舉動無動於衷。


    “不是。”了悟抬頭看她,“隻是想讓你更愛貧僧些。日後貧僧再對你愛慕難舍時,你也是同樣地深愛著貧僧。”


    這句話他說得很慢,話音落下後,他將一根合歡花玉簪輕輕放到她手心裏。


    “之前那根蝴蝶玉簪你沒收下,想來應是不喜歡的,這些時日貧僧又重新雕了一根。”


    衡玉不知道她眼尾已是嫣紅一片,眼裏的水色再也無法遮掩。


    她低頭看著那精細到極致的合歡花簪。


    “不恨我,不生我氣嗎?”衡玉慢慢抿緊唇,“我明明答應會對你越來越好,現在卻也轉換了立場,和那些人一塊兒逼你。你真的……不生氣嗎?”


    了悟心底泛起細細密密的難過。


    這些時日,她就是這麽自我煎熬著的吧。


    “洛主。”


    “你忘了嗎,你告訴貧僧,佛祖介入了。”雖然她說出來的用意,在於勸他乖乖服下忘憂果。


    “你會這麽做,是因為你知曉,如果你不主動轉換立場逼貧僧,再過不久佛祖就會給貧僧降下預兆,那時,所有的折磨都是貧僧的。”


    他若是不辜負佛門,就隻能主動辜負對她的承諾。


    她正是想到這點,才會先他一步做出這一係列事情。她所受的煎熬與痛苦,都是代他受的。


    衡玉看著他。


    慢慢地,她抬手扶住他的頰側。


    了悟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再把手挪開:“貧僧從未見過比洛主更溫柔的人。”


    “你一直是這麽看我的嗎?”衡玉笑了下。


    她一眨眼,眼尾便迅速劃下一滴淚。


    衡玉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哭了,直到她察覺到了悟順著淚痕一點點親吻到她的眼尾,她才意識到這一點。


    “別哭。”


    了悟的聲音裏夾了顫抖。


    那滴淚滾燙到他渾身都在發熱。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忍不住抱緊她,想要為她化去這夜間濃重的寒意。


    “不要難過,不要再自我折磨。貧僧已經想過了,你承受了如此大的痛苦培養出忘憂果,貧僧會服下它渡過情劫的。渡過情劫後,所有人都沒有理由再阻止貧僧對你愛慕難舍。”


    “你……”


    衡玉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她無奈地看著他:“你就這麽確定嗎?”


    話沒說盡,了悟卻輕易猜出她想問的是什麽。


    “是的。就算忘了對你的感情和記憶,再見到你,貧僧依舊會為你而神魂顛倒。”


    “更何況現在僅僅隻是忘了感情,連記憶都沒忘卻。”


    了悟去抵她的額,強迫她與自己對視:“喜歡你這件事已經成為一種本能。你說,若是連靈魂都在為那人共鳴,服下忘憂草淡忘感情算什麽。”


    衡玉忍不住伸手摟住他的脖頸。


    下一刻,克製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察覺到她沒有任何抗拒,反而微微啟唇無聲邀約後,那個吻才精準落到她的唇上。


    他吻得有些生疏,吻到額間出了層薄汗時,才終於找回丟失的技巧,主動得讓衡玉最後無力招架。


    “了悟。”衡玉低低喊了他一聲,聲音從唇齒間溢出來。


    了悟意識到什麽,微微退開些許,眼眶濕漉漉地與她對視,讓她續上呼吸。


    衡玉在他的眼裏看到自己,發現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


    她突然輕笑起來,睫毛亂顫劃過他的眼瞼:“那我等你啊。”


    她說得很慢很慢。


    到最後時,尾調上揚,聲音聽起來格外嬌俏。


    她的睫毛像是羽毛般,劃過他的眼瞼時,他的心尖在為她發顫,了悟沒忍住,仰頭吻她的眼尾。


    衡玉任他吻著。


    兩人身上的味道都是雪鬆香,她將他摟得更緊。


    指尖在他頸間動脈胡亂摸索著,有時會蹭到他的喉結。


    她從未有過這種衝動,想要傾其盡數去喜歡眼前的人。


    他太值得。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用細絹幫了悟擦拭掉他唇邊蹭到的口脂後, 衡玉與他一道離開酒樓。


    夜深後,街道越發熱鬧。


    衡玉站在賣麵具的攤子前,挑中一張羽毛狀半麵麵具, 付過錢後為了悟戴上。


    麵具遮住他左半張臉, 露在麵具外的下顎線條越發分明。


    衡玉提議:“我帶你去猜燈謎吧。”


    花燈節最經典的活動之一就是猜燈謎。


    她是已經玩膩,但了悟應該沒怎麽接觸過。


    了悟唇角微翹, 麵具下的眼睛幽深而溫柔:“你高興就好。”


    剛開始那幾道題都由衡玉出手,等了悟熟悉猜燈謎的思路,剩下的四十多道題全部都由他出手猜中。


    攤主將那盞最精致的玉兔抱月燈遞給衡玉。


    衡玉接過,將燈籠提到眼前, 剛想細細欣賞一番, 不遠處傳來到驚呼聲:“原來你在這裏。”舞媚擠開人群跑到衡玉身邊,剛想問她跑去了哪裏,視線落在那與衡玉十指緊扣的人身上時微微愣住, “你是……了悟!”


    了悟一手與衡玉十指緊扣著, 隻是左手立掌於身前行禮:“媚主。”


    舞媚訕笑:“打擾了。”轉身直接溜掉。


    她來得快, 去得更快。


    衡玉笑了下。


    城牆那裏開始燃放煙火, 集市裏的喧鬧聲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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