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夭心裏有些難受,輕輕把手裏的筷子放下,咬著下唇,默默的垂下了頭。


    如果誰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睛,一定能很輕易的看到那雙黑眸裏麵瞬間黯淡下去的神采,她整個人都是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聞卓語氣平平,問道:“有什麽可惜的?”


    宋姨愣了愣,搖了搖頭,趕緊陪著笑連聲附和道:“哦哦,也是,沒什麽好可惜的,少爺平時吃的東西都是好的,像這樣的肯定也是看不上的。”


    聞卓盯著童夭咬得發白的下唇,淡淡笑了笑,輕聲道:“是啊,誰會吃這樣的玩意兒呢?”


    童夭臉色更白了。


    宋姨估摸著聞卓的語氣,隻好打消了把東西帶回家去的想法,很可惜的把牛奶和巧克力重新丟回垃圾袋裏,又把垃圾重新收拾好,就提著垃圾袋出去了。


    “我吃好了。”童夭低著頭,嘴唇輕顫,忍著心裏的難過,抖著嗓子很小聲道:“先上樓去了。”


    說完便像是一刻也再在這裏待不下去,動作很輕的拉開椅子站起來,細心的轉身把椅子擺好,轉身往樓梯口快步走了過去。


    聞卓抬眸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推開了椅子,兩三步便追上了落下童夭的那段距離,在童夭踩上台階之前,伸手撐在樓梯欄杆的扶手上。


    手掌和扶手碰撞出“啪”的一聲響聲。


    童夭瞬間像是隻受驚的兔子,下意識就向後躲,直到後背抵上硬硬的欄杆,才發現自己被困在了樓梯扶手和聞卓的胸膛之間。


    “怎麽?怕什麽?”聞卓低頭問。


    童夭整個人都已經僵了,腦子一片空白,視線躲閃著到處亂躲,餘光一瞥,忽然就看到聞卓手臂下有一個空子,下意識就往下一蹲想鑽。


    她的所有動作全在聞卓眼皮子底下,聞卓早察覺到了她的意圖,手臂順勢往下一移,便徹底堵住童夭所有的去路。


    聞卓個子太高了,隻要稍稍俯下身,就能把童夭整個都籠罩在他所環繞起來的陰影裏。


    童夭之前都是遠遠的看著,從來不知道聞卓的靠近會給她的這麽強的壓迫感,眼睫不禁驚慌的顫了顫,畏怯的縮了縮脖子。


    聞卓伸手捏住童夭低垂著的下巴,強迫著讓那張臉抬起來。


    他仔細的盯著童夭那雙驚惶失措的眼睛,似乎在審視著什麽,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嗓音也夾著冷意,“演戲演上癮了是吧?不是一直追著我跑嗎,現在目的達到了,還跑什麽?”


    童夭下巴被掐的有點兒疼,心裏又著急,額頭浸出一層細細的汗珠,“不是……”


    “不是什麽?”聞卓輕嘲:“東西都送了,現在再到我麵前來裝失憶,有用嗎?嗯?”


    帶著熱度的呼吸掃在童夭白皙的臉上。


    童夭下巴被捏得跟疼,心跳卻又被聞卓的呼吸擾的不自知的加速。


    她很容易緊張,皮膚又特別白,所以每次隻要一緊張,整個人像是一顆被放到蒸籠裏的白麵饅頭,從臉頰到脖頸,一寸寸的都要染上粉白的紅暈。


    童夭毫無察覺,她著急的搖搖頭,嘴唇張了張,囁嚅了好一會兒,才磕磕絆絆的,急急的解釋道:“沒有裝,我不是裝的,真的,我不記得了……”


    “對不起……”童夭被逼的緊緊靠著身後的樓梯欄杆,欄杆是金屬的,上麵還有凸起的花紋,咯得後背很疼。


    但她害怕再惹聞卓不高興,所以忍住了,沒有伸手推聞卓,也沒有開口跟聞卓喊疼。


    隻是小口的喘了口氣,喘息時微蹙了一下的眉端不小心的,泄露了幾分可憐的委屈。


    聞卓眼中劃過一絲興味。


    他的神情卻仍舊看起來是一副很凶的模樣,神色漠然的看著童夭,不辨喜怒的輕笑了聲。


    童夭能聽出聞卓的語氣,她知道聞卓一定是生氣了,童夭很急,可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辦,眼底急得漫上了一層濕漉漉的霧水,想快點跟聞卓解釋清楚,說出來的話便顛三倒四的,“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不起以前的事,醒來的時候,什麽都想不起來,然後我見到了你,我記得你,我記得你的名字,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以後都不送了,對不起……”


    聞卓一瞬不瞬的緊緊盯著她半晌,神色沒有半分變化,隻是不經意的,捏著童夭下巴的那兩根手指鬆了幾分。


    童夭麵前沒有鏡子,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模樣。


    剛才她想從聞卓胳膊下邊鑽出去逃跑,那時便下意識抓住了聞卓的衣袖,直到現在也沒放,拽的緊緊的,好像身體裏所有的勇氣都來源於此,任誰都能輕而易舉的感受到,她對她所望的的那人滿心的信任依賴。


    那是下意識展現出來的,沒有摻雜一絲的雜質,真摯而又純粹。


    現在又急著要解釋,一雙澄澈又透亮的烏黑眼眸惶然無措的望著他,含著水光而越顯得亮晶晶的眼珠掩在又長又卷的眼睫下,時而隱時而現,又乖又軟,可憐極了。


    看著就讓人忍不住想欺負,想捏在手心裏揉捏把玩。


    操。


    聞卓心裏罵了一句髒話。


    聞卓終於明白蔣宇那時為什麽會隻見了她一麵就被勾走了。


    像蔣宇那種萬花叢中過的,什麽樣的都見得多了,但見得越多,到最後來越擋不住像這樣的。


    那雙眼睛實在太幹淨了,純淨的像一汪清泉,讓聞卓很輕易的能從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輕易看透她的所有想法。


    聞卓看了童夭半晌,看著看著,突然笑了。


    眼睫半開半闔,垂下的陰影遮住了大半眼眸,神情難測,讓人很難看透他在想什麽。


    童夭看不見聞卓眼裏十足的興味,也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又笑了,神情頓時變得很懵,看起來有些呆呆傻傻的。


    聞卓低頭湊近了點兒,呼吸相聞,不怎麽正經的調笑道:“這麽說來,原來你這麽喜歡我啊,失憶了什麽都不記得,偏偏還記得我?”


    童夭眼睛亮了亮,乖乖點了點頭。


    聞卓皺眉“嘖”了聲。


    他鬆手放開對童夭的鉗製,不急不緩的往後退了一步,抱臂懶懶的靠在了另一邊的樓梯扶手上。


    他長長的“嗯”了一聲,似在思襯著什麽,視線不經意的上下在童夭身上打量了一圈,懶洋洋的笑著道:“可是你嘴上說喜歡我,卻一點也不誠心啊,拿學校發的東西來敷衍我,一點兒本錢都舍不得下,原來這就是你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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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牛奶


    周末一晃就過去了,在這兩天假期裏,聞卓和童夭住在一個屋簷下,竟然一次也沒再碰到過。


    宋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覺得童夭看著有點像是在躲聞少爺的樣子,因為星期六一天聞少爺都在家吃飯,飯桌上就從中午到晚上見不到童夭的人,都是等著聞少爺吃完回房,童夭才輕手輕腳的溜下去吃完便又飛快的躲回房。


    而星期天聽說了聞少爺不在家以後,童夭下來吃飯就非常準時。


    吃完也不急著回房了,還跑到屋外麵玩。


    她像是看什麽都覺得很新奇有趣,不需要跑多遠,隻院子後麵的小花園裏就能讓她一個人滿足的待上一下午,有時候蹲在草叢樹木邊上盯著瞧,有時候便安安靜靜的坐回院子裏的秋千上,抱著一本本子很專注的畫著什麽。


    宋姨幾次出去看童夭,都能見著她唇角上揚的笑,彎著眼睛笑得開心極了,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連宋姨這個年紀的人看了,都不禁要被童夭的情緒感染,臉上的笑愣是一下午沒下去過。


    直到天慢慢暗下來了,童夭才依依不舍的回了房間,因為再不進屋,可能一會兒就要和回家的聞卓撞到了。


    聞卓倒是有些察覺到了一點兒,不過也沒怎麽在意。


    把童夭堵在樓梯下麵那會兒,聞卓確實對童夭有那麽點兒的興趣,但這興趣太過縹緲,並不足以讓聞卓對童夭有什麽不同的對待,更不可能在那之後,還對她投以多少的關注。


    一直到星期一的晚上,聞卓都是這麽想的。


    但這個想法卻在星期二早上,聞卓時隔兩天,再次在自己房門外看到那盒牛奶以後,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聞卓撿起來,倚在門框上,低頭去看手裏的牛奶盒。


    不再是學校統一發的那種,盒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外文,顯然是進口產品,包裝十分的精致漂亮,聞卓大概知道這個牌子的價,算是市麵上能買得到的最高價位的牛奶了。


    牛奶盒的正麵依舊和以前一樣,畫上了一隻小貓兒,今天的小貓又是不一樣的姿態,它隻拿後腿站立著,兩隻前爪子並攏抱在一起,捧著一朵塗成紅色的小花。


    聞卓的腦子裏無端的,浮現了那天被困在樓梯欄杆和他的手臂之間,緊緊拽著他的衣袖的童夭。


    那雙烏黑的眸子像是被水洗過一樣,茫然又無措的仰望著他,眼底全是叫人無法忽視的孺慕。


    童夭起床有點磨蹭,主要是因為她性格安安靜靜的,平常寫題也愛一個人慢慢吞吞的思考,以至於在這種生活細節上,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鬧鍾響了第三遍,她才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起來。


    童夭把昨天晚上就整理好的書包背起來,拉開房門,剛踏出一隻腳,隻聽到有人突然從她左邊靠近過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輕笑道:“起這麽晚……昨晚幹什麽壞事去了?”


    童夭驀然一驚,仰頭望向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這邊一側牆邊的聞卓,整個人嚇僵了,愣了好幾秒,才後知後覺的往後退,想轉頭往房間裏跑。


    聞卓腿長手長,童夭還沒來得及轉過身去,聞卓半步就到了童夭麵前,那隻手已經越過童夭身側,拽著門把手猛的把門闔上了。


    “咚”的一聲,又把童夭嚇了一跳。


    聞卓低頭看著童夭縮著腦袋,慫噠噠的一團,驚慌失措的模樣,心中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一下,興趣更濃了。


    聞卓見到童夭下顎上微微可見的紅痕,難得的起了一點兒善心,伸手挑起童夭的下巴,俯下身撐在門上,問道:“又躲什麽?我門口那盒奶難道不是你送的?這是想跟我玩哪一套呢,欲拒還迎?”


    童夭腦子嗡的一下,臉又噌的紅了,聞卓離她離得太近了,童夭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心跳,感覺胸口像是揣了一隻小兔子,都快要從裏麵跳出來了。


    “我……”童夭張了張口,還是沒有勇氣說出話來。


    如果不是被堵住了所有去路,無路可逃,童夭一定早就逃跑了。


    可她又被困在了一小片方寸之地裏,背後貼著門,前麵又是聞卓,她既不敢掰開聞卓的按在門把手上的手去開門,也不敢伸手去推聞卓,像是落在了獵人的陷阱裏,整個人都陷入了無措的困境。


    童夭確實是在躲聞卓,她通過聽說過的零碎信息,整理出聞卓對她的不喜的原因,是因為她失憶之前老纏著聞卓,於是從那以後,她就在好好的管著自己了,叫自己不要去找聞卓。


    而從星期六早上在樓下那一次,童夭又更明白的聽出了,聞卓十分的不喜歡她纏著他,於是從那天以後,童夭就更小心的避免出現在聞卓麵前。


    童夭覺得如果她乖乖的,不給聞卓添麻煩,可能時間久了,聞卓就不會再那麽討厭她了。


    而童夭給聞卓送的那盒牛奶……


    那是童夭自己思索了好多遍琢磨出來的,因為聞卓那天說,她拿著學校發的東西來敷衍,喜歡的不誠心……


    這些童夭都認認真真的記在心裏了。


    童夭這幾天仔仔細細的想了好多好多次,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她才得出了一個很大膽的猜測,她想,聞卓把之前的牛奶丟掉,會不會可能不是不喜歡她送的東西,隻是因為學校發下來的牛奶聞卓不喜歡喝,所以才丟掉了。


    所以昨天晚上放學,童夭就從超市買回來了一盒牛奶,偷偷放到了聞卓門外,但牛奶是她私自送的,聞卓並沒有允許她送,那些猜測算都是童夭自己沒有依據的瞎想的。


    而現在聞卓在門口等著她,又問起了牛奶的事,童夭一下就想到了,一定是因為把牛奶偷偷放到他門口,又惹他生氣了。


    童夭沮喪的想,肯定她是自作主張的亂想想錯了,現在要是一邊說著不纏著聞卓,一邊又私自把牛奶往聞卓門口放,也太心口不一了。


    童夭心裏想了好多,但她一句也不敢說給聞卓聽。


    因為如果把這些說出來,聞卓要是以為她故意撒謊騙人,肯定要更討厭她了……


    聞卓無聲低笑,卻抬手拍了一下童夭身後的門板,表情凶狠道:“不說話是吧,不說話就把牛奶再拿出去扔了。”


    童夭瞳孔微縮,眼睛下意識閉了閉,整個身子都微微顫抖了一下,等再次睜開眼時,聞卓發現,那雙黑眸裏竟然浸了一層水霧。


    看著像是被嚇得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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