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林玄露出意外而迷茫的神色,而後恍然大悟般跳下馬車,將一塊五兩的銀子塞到官差手裏,一雙清亮眼睛落在官差身上,那雙眸流光輾轉,分明是在說:這回夠了嗎?


    幾個凶狠的官差:“……”


    好氣!這女人是聽不懂人話嗎?


    身為官差的尊嚴都沒有了!


    為首的官差消化完林玄的舉動,臉色幾乎是霎時變得鐵青,語氣危險:“你可是九江縣的暗娼周瑾娘。”


    “我怎麽會是暗娼周瑾娘,我可是正正經經人家的姑娘。”林玄臉上憤憤不平,那神情好似在說,都給你們七兩銀子了還不知足:“好好好,我知道了。”


    說罷,林玄又肉疼地摸出一塊大銀子,眸中閃過心疼說:“這已是我最後的家當,就當破財免災了。”


    幾個官差的臉色再也繃不住了,城門外排隊進城的百姓三三兩兩跑上前詢問為什麽堵著,一個官差給頭子打了個眼色,不管是不是周瑾娘先把人帶走再說。


    官差頭子私下受了縣令的命令,讓他們在城門堵截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先看路引再看相貌,不管是不是,把人扣住再說,此時已有等著著急的民眾上前看熱鬧了,為了不把事情鬧大,官差頭子陰沉冷笑:“先帶走。”


    林玄一聽,不幹了,撒潑:“大家快來看,快來看啊!官差濫用職權啦!先是在人身上亂扣屎盆子,說我是什麽暗娼,而後示意我給銀子免災,我一個孤身在外的小姑娘能怎麽辦?自然是破財免災,沒想到這幾個官差麵黑心毒,見我有些家底,竟然得寸進尺,不僅把我全部身家都拿走,還要把我捉進獄去受折磨!”


    林玄聲淚俱下:“我一個好人家的姑娘,進了牢獄,還有臉活下去嗎?我不如找根麻繩吊死算了。”


    江明秋從寒潭練功回來,便聽到溯回鏡傳出的哭聲,他腳步一頓,棕銅色的眸子微暗,薄唇勾起一抹冷笑,猶豫片刻,還是拿起溯回鏡,瞧瞧那膽大妄為的女修受了什麽磋磨。


    他手上掐訣,那流光四溢的寶鏡如平靜的湖水投入一粒石子,水波慢慢蕩開。


    隻見鏡中相貌清秀的女子雙手叉腰,在人群中如潑婦般衝著幾個人高馬大的官差破口大罵,將那幾個官差說得臉紅耳赤,哪裏有受委屈的模樣,那氣勢活像一隻神氣的大公雞。


    江明秋:“......”


    鏡中,林玄不管不顧地潑髒水,圍觀的幾個百姓敢怒不敢言向官差投去譴責的目光。


    為首的官差鐵青著臉,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誰說要你賄賂的,你這個潑婦,竟敢誣蔑本大爺。”


    林玄眯了眯眼,衝排在她身後的幾個人說:“你們是不是看到我給官差銀子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難道作為朝廷中人,你們就可以隻手遮天,顛倒黑白嗎?”


    排在林玄身後的幾個人沒注意官差找她為何事,但確實看到林玄將銀子給了官差,況且那官差手裏還緊緊捏著銀子,那粗糲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可見使了多少氣力。


    “世風日下啊!果然當官的就是要搜刮民脂民膏。”


    “這女子也是可憐,當官的太不是東西了。”


    “噓!小聲些,仔細這幾個官爺找咱們撒火。”


    這些百姓平日裏沒少被官差欺壓,此時完全感同身受起來,仿佛被官差敲詐的是自己一般。


    幾個官差氣得眼前一黑,氣性大的已經大喊,一定要捉了胡言亂語的林玄。


    百姓竊竊私語聲量陡然增高。


    林玄早已猜測今日之事可能是王生的手筆。


    這幾個官差的練的都是俗家功夫,打架蠻力大過技巧。


    在林玄眼中,這幾個官差雖說孔武有力,也隻是占了噸位的便宜,要說打架,再來十個官差也不夠林玄揍的。


    但林玄不能揍官差,這跟在現代襲警一樣,你就是沒罪,打了官差後是暴力抗法,走了就是畏罪潛逃,就算她去了京城狀告王生,有理沒理,先打一頓板子再說。


    當了兩輩子遵紀守法好公民的林玄,壓根沒想過要背負莫須有的罪名。


    於是林玄使出千百年來屢試不爽的胡攪蠻纏功夫,得虧是在鏡中世界,否則林玄也不敢那麽放肆。


    反正這鏡中世界,不是真實的。


    “怎麽,你們還想殺人滅口不成!”林玄大叫。


    官差頭子捉人的腳步硬生生打住。


    其中一個年歲較長的官差說:“大人不是說那個周瑾娘性情溫順,是個老實巴交的農家婦嗎?這個潑婦恐怕不是。”


    官差頭子瞪著神氣洋洋的林玄,再看衝他們指點的百姓,咬牙切齒:“你說得對,這女子確實不是周瑾娘,但,但老子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別說頭子咽不下這口氣,前排目睹自己東家全程操作的馬夫也覺得這幾名差爺憋屈得緊,為了早點停止這場糾紛,馬夫不得不上前告饒:“差爺,我東家行事雖有偏頗,但確實不是什麽暗娼,還請您行個方便。”


    官差頭子冷笑。


    林玄臉色一變:“好啊!我現在就去狀告你們,你們縣城的縣令定是和你們沆瀣一氣,我去京城告你們,我倒要看看你們眼中的暗娼周瑾娘究竟是誰!今日在場的證人如此多,我還怕告不倒你們幾個!”


    王生才剛攀上刑部尚書,自然不會自爆黑曆史,林玄斷定,這些官差捉拿周瑾娘沒有過公文,隻是濫用私權。


    官差頭子的冷笑立刻掛不住了,要真是讓這女人鬧上京城,上頭徹查下來,非但差事保不了,再牽扯出大人的事情,他們說不準連小命都沒了。


    幾個官差麵露心虛,今天真是碰上比他們還不講理的了:“滾,趕快滾!”


    林玄冷睨他們一眼,腦袋一揚:“不,我不走了!”


    幾名官差:“......”


    你這是怎麽了姑奶奶,怎麽不走了?


    馬夫瞅瞅好不容易願意放行的官差,又瞅瞅冷笑連連的東家,硬著頭皮:“東家,咱不趕路了嗎?”


    林玄唇角微揚,目露戲虐之色:“你們耽誤了我這麽多時辰,這可得好好清算!”


    官差:“……”


    最後,這幾名官差不僅將林玄先前拿出的銀子如數奉還,還貼了幾吊銅錢,好生將林玄送出城。


    林玄走的時候,那幾名官差還沉浸在難言的氣氛中,久久不能回神。


    目睹全程的江明秋:“……”


    王生已起了殺心,林玄不敢再明目張膽到城鎮中歇腳,當夜她便和馬夫宿在野外。


    京城附近野外,山高林野,常有夜狼出沒,夜裏常能聽到狼嚎。


    馬夫自請守夜,林玄揮了揮手讓人回去睡覺。自己坐到火堆旁守夜,區區幾匹野狼她不帶怕的。


    黑狗窩在林玄腿間,不時抬眼望向黑暗中一連串幽綠的眼珠,亮了亮白森森的尖牙。


    一夜,風平浪靜。


    第二日,林玄一早趕路,終於在正午前趕到京城,這一次她吸取了教訓,早早換上了男裝,輕易進了城門。


    與此同時,遲遲沒有接到消息的王生焦躁起來。


    “兒啊!算日子,那娼婦可要到京城了。”王氏心中不安,一直絮絮叨叨


    她來之不易的榮華富貴,可不能被一個賤女人給毀了。


    王生如少年般雋秀的眉宇高高攏起,眼中閃過一絲寒意:“我差人去守住京城幾個衙門,一旦遇到她,就把人打死。”


    王氏一聽,如有了主心骨一般:“兒,你快去,娘隻能相信你了。”


    叩叩——


    這時,屋外傳來敲門聲。


    王氏一驚:“誰!”


    “夫人差奴婢來問老爺,午飯可是去夫人那邊用。”門外傳來王小姐陪嫁丫頭的聲音。


    王生眼色不耐瞥一眼王氏,聲音沉穩:“我一會過去。”


    第17章 陳世美啊


    京城中,幾家打官司的衙門已被幾個做走卒打扮的下人盯住,隻等周瑾娘自投羅網。


    林玄一入京,便在馬夫的指引下租了一間齊整的小院。


    一路舟車勞頓,林玄雇人漿洗打掃院子,枕著屋外涮洗的聲響在炕上小寐。


    日頭漸高,林玄眯眼瞧了會兒,困意頓消,進入這鏡中世界她偏倦怠起來,別說練劍,就是摸根棍子耍耍的想法都沒有。


    “去告王生。”安靜的臥房倏地傳來清冽如玉的聲音。


    林玄眼眸一壓,眼中滿是揶揄:“祖師爺可算是顯靈了,我還真愁著下一步劇情怎麽走,您倒是來得及時。”


    剛進入鏡子世界,林玄一連幾天不作為,那幾日江明秋每日都會來指示林玄走劇情,等林玄自覺走劇情了,江明秋就不再出麵。


    “我要怎麽走劇情,是要告贏王生還是慘敗?如果要贏,是要贏到王生家破人亡,還是逼王生取回休書。”林玄肆言如狂,冤有頭債有主,她林玄這麽憋屈,自然把怨氣撒在始作俑者身上。


    江明秋語氣冷了幾分:“放肆!”


    一股惡氣湧上心間,林玄硬是忍著心底翻滾的情緒,扯出抹僵硬的笑。


    要不是知道出去打不過江明秋,她早罵人了。


    “師尊,是不是你把溯回鏡拿回去了。”一道細弱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


    聽到熟悉的聲音,林玄倏地坐起。


    這是白羅的聲音。


    林玄一下子噤了聲,她不知道江明秋是怎麽同白羅解釋她蹤跡的。


    “你一日日不好好用功,要溯回鏡作甚!”江明秋聲音不似往日的冷漠,他同白羅說話,語氣有些嚴厲,但壓著聲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林玄一下子屏聲斂氣,支起耳朵,想要知道冷心冷麵的天山冰雪動了凡心是何種模樣。


    “我每日要泡玉凝露那麽長時辰,現在又要練劍,我的手都磨出繭子,好不容易有人陪我,師尊你就將溯回鏡還我吧!”白羅撒嬌。


    江明秋聲音驟然冷了幾分:“修真一途,逆天改命,你如此嬌氣如何走得長遠。”


    “可羅羅有師尊啊!師尊肯定會護著羅羅的。”白羅滿不在乎說。


    聞言,林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又像是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隻覺得心中冷颼颼。


    她知道白羅向來沒心沒肺,一直念她年幼,總是為她開脫,但她被送入鏡子世界十幾日,再看白羅和江明秋的相處,還是一貫的親昵,絲毫沒有因為她的離去受到影響。


    她兩世為人,是真的疼白羅這個嬌美的小姑娘,也把她當沒長大的孩子看待,但她在這個孩子心裏的位置,似乎沒有一席之地。


    一個愣神的功夫,銜接鏡中世界耳朵術法斷開。


    那半空的聲音陡然斷裂,空中傳來江明秋一道極淡的聲音:“好自為之”。


    林玄忽然神魂一震,知道那句話是同她說的。


    她又氣又笑,望著粉白的牆壁出了片刻神,往日裏總是閃著光的眼眸蒙上了一層黑霧,


    過了許久,榻上趴臥的黑也察覺到不對勁了,抬起漆黑的眸子,滴溜溜地在林玄身上打轉。


    黑狗試探地伸出爪子,縮回鋒利的尖爪,一爪子拍到林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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