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說要讓奶奶過上好日子,最後卻是奶奶給她留下一個破舊的紅布包,裏麵裝著奶奶腿疾多年卻不敢醫治、攢下來的給她的學費。


    明溪像是被打開了開關,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哭得鼻尖泛紅。


    用手亂七八糟地抹著臉。


    手上沾著辣椒,越抹眼睛越辣,眼淚流得更加洶湧了。


    傅陽曦慌亂地抓起桌子上的紙巾,給她擦掉臉上的淚水。


    傅陽曦很少看見趙明溪這種崩潰的哭,心裏揪了起來,扭頭問賀漾:“她奶奶是誰?住哪兒,地址是哪裏,發給我。”


    “已經去世了。”賀漾難過地看著明溪:“她——算了,這些事情說了應該沒關係。”


    賀漾跳過一些趙家親生女兒與非親生的事情,隻把明溪從小生活在北方桐城,十五歲才回到趙家的一些事情告訴了傅陽曦他們。


    傅陽曦聽著,眉心愈發地皺了起來。


    柯成文看著明溪,心情複雜:“沒想到。”


    其實看趙明溪氣質出眾,還以為她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呢。但是仔細想想也能知道,哪個嬌生慣養的又會烤肉又會做菜?


    明溪身體輕飄飄,腦子像是進了水,晃悠悠,但是依稀能聽見他們的對話,她頓時悲愴地又哭了出來。抓住麵前的人,將額頭往上麵撞:“嗚嗚嗚去世了去世了都怪我。”


    傅陽曦:“……”


    接下來另外幾人還說了什麽,明溪已經聽不清了,聽清了腦子也轉得慢的很,沒法辨認到底在說什麽。


    她沉浸在巨大而悲傷的夢裏,仿佛回到了上輩子靈堂的那一天。


    手腳都凍得發麻,哭得渾身都在抖。


    明溪依稀感覺自己被傅陽曦半抱出了烤肉店,自己吐了他一身,他蹲在自己麵前,把自己係得亂七八糟的鞋帶重新係好。接下來對薑修秋其他幾個人吩咐了幾句。


    烤肉店外的路燈的光照在地上,細小的飛蟲在寒氣中飛揚環繞。


    嗬出的氣成了白霧。


    淚水砸在地上。


    冷得要命,眼淚淌進脖子裏也冷。


    她脖子上又多了一條圍巾。


    總算不冷了。


    明溪抱住了身前的暖和的電線杆。


    ……


    接下來明溪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她睡了一覺。


    ……


    很奇怪的是,醉酒的人快醒來之前,能知道自己是醉了。


    意識朦朦朧朧的快要清醒,可是身體上卻像是壓著一座山,怎麽也抬不起來。


    眼皮子也沉重疲倦得不行,隻能感覺到一點閃爍的光亮。


    像是卡了帶的放映機,能想起來昨晚的隻有幾個零星的畫麵。


    引擎的嗡鳴聲以及輕微的搖晃讓明溪感到頭疼欲裂,著陸時的失重感更是讓人胃部擰成一團,昨晚吃的什麽都快要吐出來。


    ……


    等到明溪模模糊糊地有了點意識,快要睜開眼時,第一個感覺就是冷。


    怎麽回事?


    比昨天冷多了?


    氣溫突然驟降了十幾度嗎?


    耳邊不停地傳來嘈雜的聲音,座位一直在顛簸,明溪渾身上下的骨骼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她努力睜開眼,意識還有點遲鈍。


    入眼的是一道有些髒的車窗玻璃,她在車上?


    人販子?!


    明溪悚然一驚,嚇得魂飛魄散,徹底清醒了過來。


    明溪朝左邊看去,傅陽曦坐在她左邊,明溪突然安心。就算是被人販子綁了,有傅陽曦在一塊兒,那也會有人順帶把自己贖了。


    傅陽曦正疲倦地睡著,嘴唇緊緊抿著,眉心緊皺,換了身衣服,他沒戴他的降噪耳機。


    明溪很快反應過來銀色的耳機掛在自己耳朵上。


    她摘下來,已經沒電,關掉了。


    明溪又朝右邊看去,是一個破舊而熟悉的車站,候車大廳上掛著去年張貼現在還沒摘下來的囍字,灰塵撲撲,人來人往的叫賣聲十分嘈雜,是一個破落卻又欣欣向榮的地方。


    街道兩邊到處都是紅紅綠綠甚至五顏六色的小廣告。


    車子還在往前開,擦肩而過許多三輪車。


    坑窪不平的砂礫地麵上,隔一段距離就是垃圾堆,沿路的垃圾桶仿佛全都是個擺設。


    明溪眼皮一跳,忽然覺得無比的熟悉。


    甚至街道拐角冷冷清清的豆漿攤都覺得熟悉。


    老板操著讓明溪熟悉的口音:“豆漿!好喝又不貴的豆漿!”


    香氣仿佛溢了過來。


    她呼吸窒住。


    她心髒怦怦直跳,額頭不由自主貼上了冰涼的車窗,感覺到了氣溫差。


    不知過了多久,顛簸終於暫停。


    車子繞了很久,在鎮上一處舊的破巷子口停下來,深幽的巷子一如明溪記憶當中,地上長滿青苔,剛下過雨,還積滿了水。


    視線往上,是錯亂無章的破爛筒子樓,窗戶沒有幾家是閉上的,全都大開著,一根或兩根竹竿抻出來,褪色的體恤衫、校服和曬幹的臘肉胡亂掛在一起。


    ……


    太熟悉了。


    再往巷子裏走幾步,就是以前和奶奶生活過的那個小院子。裏麵會長著一些梔子花樹,放著幾盆曬著的蘿卜,還有整整齊齊擺著的一些奶奶補的鞋子。


    意識到這是來到了哪裏之後,明溪心跳越來越快,觸碰在車窗上的手指都在輕輕地顫。


    有些地方變了一些,但是記憶裏的大多數東西都沒變。


    一群少年三五成群招搖過市,抱著籃球去旁邊雨水少點的小空地打球。


    車子停下來,司機操著本地口音:“到咯,醒醒,給錢咯。”


    明溪才注意到後麵還跟著一輛車。


    柯成文和薑修秋還有賀漾揉著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從上麵跳下來。


    傅陽曦也醒了,醒了下意識地看了眼身邊的趙明溪。


    他打了個哈欠,照例頂著一張不耐煩的臭臉,掏出幾張紅色鈔票遞給司機,然後跳下車門,繞到這邊來。


    他打開了明溪麵前的車門。


    明溪眼睛紅腫著,呆呆愣愣地看著他。


    這一瞬間她感覺自己仿佛在做夢。


    愛麗絲夢遊仙境嗎還是什麽?


    怎麽一覺醒來就回到了以前生長的地方?明明回來一趟得火車十幾個小時。


    但是她睡著了是怎麽被弄上火車的?


    明溪陡然想起來沉睡時起飛著陸的嗡鳴聲——私人飛機?


    而且還有傅陽曦——這幾個人——


    像是誤闖入她的夢境一樣。


    傅陽曦站在車門前,扶著門,等她下去。


    他逆著清晨的光,一頭紅色耀眼短發將清冷的晨霧暖化不少。


    見她愣著不動,傅陽曦微微俯身,嘴角一勾,笑了起來:“愣著幹什麽?”


    明溪慢半拍地下車,傅陽曦頂著車門頂。


    他踹了個板子在車子下麵,剛好蓋住泥土地上的積水。


    “wele home, little girl.”他對趙明溪道。


    第30章


    “……”


    傅陽曦突然拽上這麽一句臭屁的英文, 瞬間把明溪從幻境當中拉了回來。


    賀漾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對柯成文道:“你們國際班的人都這麽有病?”


    柯成文趁著傅陽曦沒空收拾他,捂著嘴小聲對賀漾道:“實不相瞞,我是最正常的, 而且, 我還是班草。”


    賀漾:“……”


    算了, 她不該有所期待。


    沒一個正常人。


    明溪從如墜夢中的狀態回籠,下了車,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她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事物,腎上腺激素分泌得很快, 心髒“撲通”、“撲通”地跳。


    她看著大家,忍不住問:“我們怎麽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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