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盼心中一凜,幾乎以為長公主這是暗示他要監視陛下,猶猶豫豫不知如何回應,現下長公主可是帝國最有權勢之人,兵權都握在貴主手上呢……


    京儀微微睜眼,隻消一眼便知他腦中在轉什麽主意,不悅道:“本宮的話還不清楚明白?盡心伺候陛下,若是有一點疏忽,小心你們的腦袋!”


    說罷,輦轎起步,載著長公主悠悠而去。馮盼在宮中也是說一不二的大太監,此刻卻被嚇得背心全沁出冷汗。待長公主走遠後,他才敢起身稍微擦擦額上的汗珠,心道長公主也算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怎麽突然就變得如此氣勢壓人了?竟有些先帝的氣度。


    長公主的華蓋八寶馬車行在禦道上,其餘人皆紛紛退讓。京儀本愣怔望著窗外的春光明媚,待下了禦街後,才輕聲道:“去福祿巷。”


    在旁侍奉的阿顏小心道:“殿下,您這是?”雲鳴大師曾叮囑過殿下應多臥床休息,不得隨意走動,此時應當回公主府休養呀。而殿下自從有一晚上和三殿下一同出去後,大半夜才回來,此後更是整日整日地不說話,叫她們這些伺候人的看了也心焦。


    京儀懶懶靠著大紅金線引枕,木然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良久才道:“去見個故人。”


    當那扇烏木小門打開,露出一張少女巴掌大的姣好麵容時,阿顏微微驚訝,殿下什麽時候認得個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了?


    那小姑娘對眼前一身鑲金嵌玉的宮裝美人似乎也分外陌生,隻皺著眉抬頭看她,問道:“姑娘是何人?怕是找錯了罷。”


    “放肆!這是明庭長公主,還不快跪下!”阿顏嚴厲出聲。


    京儀揮揮手止住阿顏的動作,淡淡道:“不必了。”說罷,她毫不客氣地進入這小院落中,眯眼打量。


    那小姑娘雖被“長公主”的名頭嚇住,但還是鼓著勇氣上前一步道:“就算是公主殿下,也沒有強闖民宅的道理吧?”


    京儀打量夠了,才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小姑娘,慢悠悠道:“嗯……秦姑娘這宅子是賃下的吧,前日起,這宅子就在本宮名下了。”


    秦綰心口一堵,她和娘親好不容易才有個安身之處,就又要被旁人攆走嗎,連忙道:“這是季大人賃給我的,當初季大人說想在此地住多久就住多久。”


    不料話音剛落,一直嘴角帶笑的長公主臉色卻瞬間冷下來,連帶著她周身都隱隱泛起絲絲寒意,籠罩得這小院落中寒氣森森。


    阿顏也察覺了主子的變化,隻以為這小姑娘是季大人金屋藏嬌,悄悄買來藏在此地,不料卻被長公主發現了找上門來。


    當即心中又急又氣,心道季大人怎能做出這等事來辜負欺瞞殿下,這還沒進公主府呢,竟就養起外室來了,還是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怪不得殿下都這麽久未曾提過駙馬爺了!


    她手一揚,就想給這膽敢勾引駙馬爺的小賤蹄子一巴掌,卻被長公主攔下:“你這是作甚?”


    阿顏連忙收回手,小聲道:“殿下,婢子替您教訓她,不必髒了您的手。”


    京儀隻略古怪地睨她一眼,道:“把她領回去,好好教養宮中的規矩。”


    她前世就是嫌棄秦綰小門小戶出身上不得台麵,不過是個秦家旁係庶出的小姐罷了,竟把阿弟迷得暈頭轉向,鬧出些怒發衝冠為紅顏的荒唐事來,她屬實不能容忍此人的存在。


    但今生麽……想到那人的心機深沉,竟如此早就做好用女人拿捏她阿弟的心思,她輕蔑地冷笑一聲,既然落到她手中,那自然怎麽調|教都得順著她的心思來了。


    長公主揮袖,轉身就由宮女扶著往外而去。身後的秦綰還在大叫道:“殿下怎能這樣!我哪裏得罪了殿下,竟要被不明不白地綁去!”


    一眾宮婢都嚇得趕緊去堵她的嘴,竟敢在長公主麵前如此大喊大叫。


    京儀腳步未停,隻在心中嫌棄一句:當真是毫無氣度。


    真是不知道阿弟看上這咋咋呼呼的毛丫頭哪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了,劇情發展到這裏,大家感興趣的可以聽聽法老的《苦海無涯》這首歌,幾乎就是男主的內心寫照,哈哈


    ☆、第 53 章


    回公主府的馬車上,阿顏思來想去,終覺季大人不像是會養外室的人,何況那姑娘看著還那麽小,眼見著長公主態度古怪,她心中思忖著不能讓殿下和駙馬爺生疏了,一邊替她捏腿,一邊大著膽子開口道:


    “殿下,這其中必定有些誤會,您好歹等季大人從前線回來,讓他當麵向您解釋,可不要因此生分了。”


    久久得不到回應,她抬頭一看,長公主竟像是盹著了,隻有發髻上的點翠釵頭鳳隨著馬車行走輕顫,她低聲道:“殿下?”


    怕長公主受涼,她便準備從匣子中取出一床薄毯,誰知長公主開口道:“傳本宮口諭,季明決意圖謀反,已被誅殺,剝去西北兵馬大元帥、兵部侍郎、禁軍統領禦前都點檢的官職,所有賞賜連同家產一並收回,從今往後,不準再提此人姓名!”


    從她口中念出這人的名字,悠悠繞繞地仿佛隔了十萬八千裏。


    阿顏卻被這話嚇得花容失色,心中無異於掀起驚濤駭浪,顫抖道:“殿下,季大人他……”


    京儀微掀眼皮子,隻道:“別讓本宮說第二次。”


    ……


    太陽底下無新鮮事,京城百姓見多了起高樓、宴賓客、樓塌了的故事,漸漸地連兵部侍郎季明決被誅殺抄家的消息都不再新鮮。


    隻是有些人偶爾還在私下談論,道先前傳聞季大人隻等打完仗回來就尚公主,連聖旨都是先皇早年就擬好的,怎的打了勝仗,卻落得個家破人亡、死無全屍的下場?


    敢說這話的人,往往會被些消息靈通之人捂住口鼻,緊張道:“不要命了!長公主可是親自下令不準再提此人姓名!”


    圍觀者皆歎息搖頭,這等皇家密辛雖引人入勝,但聽多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先前就有禦史上書,直言季大人謀反一事尚有疑點,如此迅速行刑似乎有違律法,結果那禦史還沒念完折子,就被長公主一折子扔下來打得官帽歪斜,當場就被拖下朝堂。從此文武百官寒蟬若驚,不敢再提,更何況他們這些升鬥小民。


    宮裏那位長公主,誰不知道她如今不過二八年華,卻是大齊說一不二的人物,自然無人膽敢議論。


    沒多久是阿弟十三歲生辰,京儀早幾日就想著替他大辦一場,去去這幾月來的晦氣。


    當今陛下的哥哥寧王生辰,又有長公主親自邀約,京中世家的公子小姐們都擠破了頭想去赴宴,隻求能入貴人的眼,從此一飛升天,就算尚公主後隻能做個富貴閑人,也是潑天權勢與流水的榮華,何況長公主還有著豔冠京華的美名。


    京儀難得閑暇,坐下來仔細挑選名單,親自點了幾個知書達理、溫柔可親、簪纓世家的貴女的名字,道務必前來赴宴。


    壽辰這日,已經有點點暑熱,京儀坐在四麵籠輕紗的水榭中,搖著秋香暗紋繡鳳團扇,遠遠瞧著阿弟身旁圍了幾個嬌嬌俏俏的世家小姐。


    就算不給阿弟早早定親,起碼讓他先和小姑娘們打打交道,省得被個鄉下來的野丫頭迷住。


    然而身處鶯鶯燕燕中的寧王殿下卻很不耐煩,他堪堪躲過一個貴女狀似不小心遺下的手帕,再繞過一個要摔到他身上來的姑娘,便直直往著水榭而去。


    他毫無過生辰的喜悅,也對這些捏腔拿調的姑娘不感興趣,他隻想待在阿姐身邊。


    純帝雖聰慧,但到底年幼不經世事,阿姐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忙著協助處理政務,永遠是一副風風火火公事公辦的模樣,可他卻忍不住懷疑,那人就這麽死了,阿姐當真如此無波無瀾?


    他更寧願相信阿姐是在用無休止的政務填滿自己。


    茜色紗簾輕挑,進來一個頭戴玉冠,身著玄色蟒袍的小郎君。少年郎雖年幼,但眉宇間的堅韌與成熟,卻比在場一些弱冠之年的郎君還要來得穩重。


    京儀歪在美人靠上,衝他搖搖扇子,笑道:“怎的這麽快便進來了,不同夥伴們多玩會兒。”


    見他在身旁坐下,便用扇柄指指桌上的蜜澆雪山櫻桃,道:“還涼著,快吃吧,你從小就喜歡這個,可惜我不能多吃。”長公主聲音懶懶,隻有與寧王殿下在一起時才會露出這般輕鬆模樣。


    李時瑜唇角輕抿,他有幾十年未曾吃過這般甜膩的食物了,隻有阿姐還當他是小孩子,特意給他留著。


    “怎的了?不合你口味?這是西域來的廚子,手藝應當更正宗些呢。”長公主見他遲遲不動筷,還當他是不愛吃。


    他這才回過神來,執起一旁的青玉湯匙,笑道:“阿姐有心,隻是阿姐吃不到這般美味,替你可惜罷了。”


    這話說得長公主大笑,抬手用扇柄打他,道:“知道你阿姐眼饞,還不趕快吃了收下去,讓本宮眼不見為淨。”


    李時瑜三下五除二地便吃完,後見她似有倦意,便拿過那團扇輕輕替她扇風,“阿姐近來似乎有些嗜睡,可是身子不爽利?喚太醫來瞧瞧吧。”


    京儀隻闔眼道:“想是事太多,累著了,待陛下年紀再大些,本宮也能好好歇息了。”接著想起今日壽宴的主要任務,她來了點興致,道:“阿弟可有中意的哪家小姐?說出來讓我去給你相看相看。”


    這話說得李時瑜打扇的動作微微一愣,知道是她關心,不忍駁了阿姐美意,隻裝作天真無知道:“我不樂意同那些羞羞答答的小姑娘玩,矯情又麻煩,我才懶得伺候。”末了卻有些沉默,其實他一點都不討厭矯情的小姑娘,可是這世間唯一一個能對自己撒嬌做作的小姑娘,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前世為此犯下大錯,而阿姐還能不計前嫌地來愛他,他隻能辜負綰綰了……


    亭中略有些沉悶的氣氛被一咋咋呼呼的聲音打斷,“殿下恕罪,臣來遲了!”


    膽敢這般在長公主麵前張揚之人,自然隻有北陽侯世子劉信陵。


    他大步邁進來,三兩下就將飄飄繞繞的輕紗盡數束在銅鉤上,還一邊念念有詞:“殿下整日笑也不笑,得多曬點太陽……”


    隨著輕紗揚起,長公主海棠春睡般的麵容也終於出現在眾人麵前,隻見她玉色短衫掐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外罩月白色半袖,影影綽綽玉臂微露,十六幅櫻桃紅長裙曳地,華貴氣度傾瀉一地。


    大齊民風開放,女子多以坦露為美,但像長公主這般媚眼如絲,欺霜賽雪,仍是少數,一時間,所有郎君竟都看呆了。


    劉信陵暗恨自己幹了件傻事,但把輕紗放下來隻會顯得更傻,隻好站在她麵前,勉強遮住長公主的綽約風姿。


    這廂京儀卻瞧見了人群中一閃而過的郎君麵容,玉手在空中虛虛一點,“請郎君前來。”


    眾人紛紛回頭,隻見一白衣男子立於人群之中,被長公主親自點名也毫無情緒波動,隻輕道一聲“是”,便緩步上前。


    “臣翰林院編修方杜若,不知長公主喚臣來有何事?”年輕郎君一身傲骨,連行禮都未曾彎腰一霎。


    京儀看似在打量著他,實則腦中回憶著前世此人的政績與才幹,良久才笑道:“明日也不必去翰林院了,到文英殿替本宮處理些公文。”


    此語一出,無異於平地驚雷。文英殿可是內閣大臣處理政務之地,長公主竟親自挑選一個毫不起眼的翰林院編修小官去處理公文?如此地接近帝國的最高權力中心,這可是何等地叫人眼熱。


    一旁的寧王微微挑眉,並未開口阻攔。方杜若腦子靈活會辦事,前世他用這個臣子用得很是順手。


    而劉信陵顯然不這樣想,同她咬耳朵道:“殿下怎的這樣隨便!”


    京儀斜睨他一眼,笑道:“劉大人掌管錦衣衛督查百官,想來應當知道方大人私底下為人如何,不如說來本宮聽聽,到底有哪裏不可?”


    劉信陵對監視百官的差事不感興趣,一下子叫他對個平時從未曾注意過的小官點評,哪裏開得了口,隻好瞪長公主一眼,道:“殿下貫會尋臣開心。”話中的親昵之意毫不掩飾。


    兩人笑談之際,方杜若還維持著行禮的姿勢,京儀嗟磨夠了,才悠悠喚他起身。此人能力不錯,隻是性格過於剛直,不知木強則折,嶢嶢易缺的道理。還得打磨一二,才是一把好刀。


    待方杜若回到人群中時,眾人看他的眼神已和剛才有了許多不同。


    有幾個膽子大些的小姑娘,躲著人群議論道:“這個方大人也生得好生俊俏,隻是眉眼間太冷了些。”


    “是了,剛才他看我一眼,直接冷得我骨頭縫裏都透涼氣呢!”


    身旁的小姑娘笑她,“得了吧,人家怎麽會看你,別想這麽多。”


    被嘲笑的小姑娘很不服氣,擰著眉道:“真的,我和他對視了一眼呢,隻感覺那氣度,倒是和……”她的話突然卡在喉嚨裏不肯繼續說下去。


    天□□熱鬧的小姐們那肯放過她,紛紛鬧著笑著要她把話說全,那小姑娘拉著小姐妹們的手,再三確認周圍不會有人聽牆角後,才神神秘秘道:“你們不覺著,這方杜若,和從前那季大人有幾分相似嗎?”


    小姑娘們思忖兩分,紛紛白著臉點頭,生怕自己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被長公主殿下責罰,連笑話也不敢再說,隻得趕緊回到人群中去。


    ☆、第 54 章


    當京儀看見阿弟第三次躲過小姑娘們的主動示好,眼含厭惡地回身避開時,她終於放棄給阿弟找個小青梅的想法。


    待滿院的賓客都散去,李時瑜終於稍稍得以喘息,喝一口茶水,向京儀道:“阿姐這是作甚?”


    京儀右手托腮,指尖敲著茶盞,道:“你當真對小姑娘不感興趣?”


    他被阿姐的眼光掃視著,臉上微微發燙,麵如冠玉的小郎君站直身子,一臉正色道:“當然不感興趣,阿姐,我才十三歲呢。”


    她以團扇抵著下巴,看似闔眼養神,實際心中千回百轉。前世她不能容忍有人膽敢用女人牽製陛下,何況這是秦家的姑娘,必須快刀斬亂麻地鏟除後患。


    隻是她低估了陛下的執念。陛下那日雙眼紅如泣血,聲嘶力竭地自問她秦綰何在。京儀那時候才恍恍惚惚地明白,陛下不隻是阿弟,他還有一個男人的七情六欲。


    然就算被送上一杯毒酒,她自問也從不後悔除掉秦綰。秦綰出身低、上不得台麵,實在是沒有母儀天下的氣度,何況她與秦家勢不兩立。但如今阿弟隻是個閑散王爺,身邊跟著個小丫頭似乎也無傷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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