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隻有一條簡單的白棉布裙子,針腳粗陋,剪裁也不整齊,裙擺歪斜且極短,豐滿大腿幾乎完全|裸露在外。


    附近不斷有人看向她,街頭那些閑漢痞子更是頻頻伸頭張望,目光反複流連在兔妖的身上,然而偏偏沒有誰會湊過去。


    ——他們無法看穿幻術,但久居此地的人都知道,這些裝束大膽的年輕男女,極有可能都是妖怪。


    但凡是能囫圇變出一個人模樣的妖族,普通人也是決計無法對付的。


    這類事已經發生過不止一回,故此這些人要麽得了教訓,要麽眼見著別人吃過虧,而這所謂的吃虧,輕者受點傷,重者被咬斷脖子甚至撕成兩半的都有。


    旁邊又過去一個赤|裸著上身的少年,捧著一把鮮香腥氣的魚幹,津津有味地吃著。


    他臉上有伸向兩側的細須,生得極瘦,身上覆著薄薄一層肌肉,走路幾乎沒有腳步聲。


    這人頸上掛了一條魚骨狀的石頭墜子,雙臂盤旋著黑灰的虎斑紋,長長的卷尾從褲腰裏伸了出來,在空中豎著,尾尖輕輕地左右搖擺著。


    那尾巴太過顯眼,蘇旭不由多看了幾次,而且沒怎麽遮掩自己的視線。


    “?”


    韓曜忍不住側過頭來,莫名其妙地道:“你為何一直盯著那人?”


    話中隱含一絲不爽。


    蘇旭其實是在看尾巴,但她頃刻間想好了借口,“他光著膀子呢。”


    荊州已經是炎炎夏日,四處熱意彌漫,但在焦岩城這樣的繁華地段,街頭上來往的行人們,也都是穿著衣服的,最多有幾個閑漢敞著懷罷了。


    附近人多且雜,什麽裝扮的都有,貓妖少年縱然容貌平凡,卻依然頗為惹眼。


    韓曜對這回答自然挑不出問題,因為周圍不少姑娘都在暗搓搓地看著,而那半裸且有紋身的年輕男孩,依然在埋頭啃魚幹,對眾人的目光毫不在意。


    “……”


    韓曜掃了那人一眼,“那又如何?這有什麽好看的?”


    “隻是稀罕而已,在宗門裏若是誰穿成這樣,必定要受罰的。”


    蘇旭隨口道,“而且我也沒覺得很好看,再高些就好了。”


    韓曜本想說些什麽,聽到後麵一句忽然怔住。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會兒,又伸手比劃了一下,像是在丈量兩人的身高差一般。


    蘇旭:“?”


    她沒好氣地打掉對方的爪子,“你也不過比我高個兩三寸罷了。”


    “你若是喜歡看高一些的,我……”


    韓曜含糊地說了半句,將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周圍人聲混雜,時不時有目光飄來,落在他們的臉上,畢竟這二人的容貌實在出色。


    一群身著鮮豔裙裝的姑娘擠出人群,互相推搡著嘻嘻哈哈地跑過去。


    她們經過兩人身邊時,其中有個人美目一亮,素手一揚,腕上銀白環鐲叮叮當當響了幾聲。


    那姑娘拋出了一枝葉片翠綠的白芍,連花帶枝輕飄飄地橫空飛來。


    蘇旭:“……”


    她雖然對自己容貌頗為自信,但她還能分清別人的目光究竟落在誰臉上,於是她默默退到一邊,遠離了應該接花的人。


    恰巧,此時又有一個穿著彩色羽衣的青年,正從他們身邊經過。


    蘇旭本來想看看韓曜有沒有接那枝花,思及他是個魔族,還指不定會如何反應——要知道魔族們似乎並無感情,理論上講自身也沒有性別。


    然而,那羽衣青年靠近時,她幾乎情不自禁地看了過去。


    那人容貌清麗秀逸,有幾分雌雄難辨的意思,眼角又染著一抹胭脂色的紅痕,無端生出幾分惑人春色。


    青年身上的衣衫瑰麗鮮豔,橘紅亮黃相映,仿佛編織了朝霞彩光。


    最令人矚目的是,一雙同樣色澤的美麗羽翼,正在那人身後翩然扇動。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蘇旭:“……”


    鳥妖青年:“…………”


    這一刻,她完全將身邊的混賬魔族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們隻是呆呆地看著對方,周遭的車水馬龍喧囂人聲悉數散去了。


    下一秒,青年的臉忽然紅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他的羽翼動了起來。


    那一雙漂亮的金紅相間的大翅膀,正緩慢地向外舒張、直至每一片羽毛全然伸開,隨即又向內彎曲、完全合攏。


    “你能看見的,對吧。”


    青年小聲地說道,聲音裏透著幾分緊張和期待。


    蘇旭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人的嗓音聽在耳中很普通,與任何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無異。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其中含著一種奇異魅力,好似晨間林鳥美妙啼囀,宛如歌聲般悠揚。


    然後,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究竟遇到了什麽人。


    蘇旭也明白自己的心跳為何忽然加劇了。


    這是一個正在發|情的男性鳥妖。


    “……”


    另一邊,韓曜側身避過了迎麵飛來的花枝。


    他再一回頭,身邊的紅裙少女已然無影無蹤,空中連靈力痕跡都不曾留下,仿佛就這樣消融於鬧市。


    那丟花的姑娘一直注視著他,見狀不由滿麵惋惜,撅起紅唇不滿地道:“喂——”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黑衣少年冷冷地斜睨她一眼,眸中仿佛騰起陰鷙黑霧,一時戾氣四溢。


    那一瞬間,令人窒息的恐懼感蔓上心頭。


    第38章


    白桐巷王家。


    院中一片寂靜, 王雲兒立在石桌前。


    王大貴在一邊站著,黝黑方正的臉上神情緊張。


    旁邊還有個玉雪可愛的小姑娘,隻得十一二歲模樣, 兩手搓著裙擺,睜著葡萄般的圓眼認認真真地看著。


    王雲兒忽然全身一震, 臉色變得慘白,“好熱!”


    她說著熱,然而身上卻沒出一滴汗, 隻是神情越來越痛苦。


    很快, 她捂住胸口一陣劇烈的咳嗽幹嘔。


    在父親妹妹緊張的注視下, 王雲兒吐出了一隻嬰兒拳頭大的黑蟲。


    那蟲子的頭部很小, 身軀卻漆黑滾圓, 因為吸滿了人血而飽脹到極致, 身側生了四對螯肢,倒刺上盡是鮮血,看著極為惡心駭人。


    王大貴趕快將王雲兒拉離了桌邊。


    與此同時,陸晚現出身來, 一手虛按在蟲子上方,指尖金光流轉,光鎖凝成牢籠,將毒蟲完全罩住。


    院裏忽然冒出來一個人, 王大貴險些嚇得摔倒, 旁邊的小姑娘也尖叫一聲, 旋又捂住嘴巴。


    “爹, ”王雲兒趕忙晃了晃父親的手臂, “這位是曲山君, 是我的大恩人。”


    她將事情都講了一遍, 又向陸晚盈盈一禮,“謝君上和蘇仙君救命之恩。”


    王大貴這才反應過來,“雲兒,你說那時姓秦的——”


    那秦家少爺並非第一次來,隻是先前幾次沒有動手罷了,秦家家主都不曾管他,先前他們以為是上次鬧得過分,沒想到竟然是有貴人相助。


    王大貴連忙向陸晚道謝,還按著旁邊的小姑娘一起。


    王雲兒吐出這隻害人的蟲子,旁邊兩人本來以為她會元氣大損,少不得虛弱一陣,沒想到她精神了許多,還給陸晚介紹了父親和妹妹。


    王大貴幾次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了:“雲兒,你不是說,是從門外經過的雲遊修士送了你丹藥嗎?”


    還不等王雲兒回答,他又想起另一件事。


    他在鋪子裏做工,認識的人也多,見聞並不少,隱隱聽過一些大荒那邊兒的傳聞。


    聽說那些厲害的妖怪,都以自己所在的領山為名號,且皆有呼風喚雨、移山填海之力,一旦進入中原,甚至可隨手覆滅城池。


    ——曲山君。


    王大貴震驚道:“你是妖怪?!”


    陸晚對這反應見怪不怪,“算是半妖吧,不過和真正的妖族也沒差。”


    王家父女聽這詞也能猜出其意思,隻是依然有些迷惑,王大貴呐呐道:“原來、原來半妖也可以當那什麽山君的麽?”


    陸晚攤開手,“隻要有本事能立住腳,就算是人族,亦可占地當山主,隻是沒人這麽做罷了。”


    王二姑娘抱著姐姐的胳膊,從後者身邊探出小腦袋,眨著清澈的大眼睛問道:“你的爹娘是如何在一起的呢?他們一個是人一個是妖怪誒!”


    王大貴聞言眼前一黑,趕緊想阻止小女兒,卻也來不及了。


    不過,陸晚也並不生氣,那並非什麽不能提的往事,“我爹是大戶人家的花匠,那家人亂得很,正房太太給偏房之子下毒,被偏房發現,隨手倒在了園子裏,一棵海棠樹就此枯死,我爹求了那家的老爺,將枯死的樹帶回家,悉心照顧,那棵樹竟然重獲生機,數年後化成了人身,與我爹結為連理。”


    王家姐妹聽得滿臉神往,目露感動之色。


    王雲兒歎道:“令尊真是個好心人。”


    王二姑娘也追問道:“後來呢,後來呢!”


    “後來啊,”陸晚平靜地答道:“有幾個修士——也就是你們常說的仙人,他們追殺一個受傷的大妖,途徑我們鎮上,當中有個修士使了極為厲害的劍訣,整個鎮被大水淹沒,待到水褪去,隻剩下一地屍體。”


    王家父女愕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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