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彼此間素不相識,一般的修士無法從靈壓來判斷對方是人還是妖。


    那些修士之所以懷疑靈壓來自妖族,是因為淩雲城中根本沒有這等高手,秦家家主是靈虛境然而如今也在閉關,無緣無故不可能忽然飆靈壓。


    “但若是這樣,一旦師叔你不敵那狐妖,也不會有人前去救援。”


    他沉聲說道。


    因為誰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萬一是兩個妖族互相掐起來了呢?


    蘇旭暗忖若是我真打不過對方,這裏也沒人能救我。


    “我與你同去。”


    慕容遙看了她一眼,“若是當真算起來,那人並非故意害死蘇前輩。”


    蘇旭苦笑一聲。


    她當然知道狐妖不是有意要殺死父親。


    一道法術扔偏了而已。


    她還知道,慕容遙之所以這麽說,恐怕覺得她未必是狐妖的對手,不願讓她直接去“報仇”。


    “不必了,我也不一定和他拚個你死我活,至少要問清當年的事。”


    蘇旭停了停,“數十年過去,也興許是我記錯了。”


    那時她身處鬧市中,隻能遠遠眺望高空中的身影。


    縱然目力強於尋常人,也隻看了個囫圇,若是容貌身形相似的兄弟或是親族,亦有可能。


    不過,她仍然記得清楚,自己如何絕望地穿過莽莽人海,奔向那煙塵彌漫的廢墟。


    她與許多人一起跪在瓦礫之中,挖得十指破損,雙手血流不止,甚至皮肉剝落、露出森白骨碴。


    終於尋得殘缺的屍體時,她的嗓子已經哭啞,淚水亦然幹涸,耳畔回響著哭聲和哀嚎。


    大能者之間的爭鬥,一旦凡人被殃及池魚,無異於天降浩劫。


    那一日,無數人與至親好友從此陰陽不見、天人永隔。


    “……”


    走廊盡頭傳來開門聲。


    客房的大門被猛然拉開,有人氣勢洶洶地走了出來。


    蘇旭甚至聽到木框碎裂的聲音。


    “你們在說什麽?”


    那人狀似冷靜地看著他們,眼中隱隱有怒火燃燒。


    修為到了這種境界,兩人五感都很敏銳,早就盯住了有動靜的客房。


    蘇旭走近幾步,隨手張開了結界,這才冷冷地看著他:“師弟不妨再大點兒聲,讓樓下的人都聽聽我們聊了些什麽。”


    樓下大廳裏的修士們個個耳聰目明,在築基境以上,不需要特意使用法術,也能輕鬆聽到樓上走廊裏的動靜。


    韓曜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又犯傻了。


    他本以為蘇旭和慕容遙是在說什麽悄悄話兒,才要以結界罩住不讓聲音外泄——原來她防的是樓下那群人。


    他知道蘇旭是什麽脾氣,無論是在說什麽,肯定都不願意讓那些人白白聽了去。


    少年的臉上好了許多。


    他微微低頭,卻意外發現對方麵色極差。


    紅裙少女皺眉立在廊下,明豔的臉容仿佛籠著一層寒霜,泛金的眼眸裏又有些哀戚,纖長睫羽憂傷垂落,櫻瓣般的薄唇緊抿成線,泫然欲泣。


    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胸口有些發堵,“出事了麽?”


    如果她說出所遇的難事,縱然刀山火海,他或許也願意去做。


    ——我究竟怎麽了?


    韓曜迷茫地想著。


    他為什麽總會被對方的情緒所牽動心神呢?


    蘇旭微愣。


    她從未聽過這混賬魔族用如此溫柔耐心的嗓音說話。


    不過,她現在沒心情去思考這些有的沒的,也不想再將其他人牽扯進來,“沒什麽,你進去吧,我和慕容師侄還有話要說。”


    他們兩個相處時間不斷了,路上也常常互相諷刺嗆聲。


    韓曜早就習慣了這位師姐的糟糕態度,本來前半句也沒什麽,但是一聽到後麵,再看看杵在旁邊的慕容遙,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胸中醞釀的情緒煙消雲散,再次隻剩下滿腔怒火。


    慕容遙麵無表情對上他滿含怒意的視線,側身讓開一步,“師叔若是要下樓,請便。”


    語氣生疏無比。


    若是換成旁人,定然會覺得這師姐弟關係不好,甚至自然而然認為是靈犀旁落他手,蘇旭心中嫉恨。


    然而,慕容遙早在蘇旭離開宗門時就曾特意來找她。


    那時他就隱隱懷疑韓曜可能和魔修有勾結。


    他見兩人關係緊張,隻懷疑蘇旭也在忌憚這位師弟,甚至在此行中發現了什麽問題,故此對韓曜一樣沒有好臉色。


    韓曜當然不在意這人的態度,他隻以為對方也是那些眼高於頂的內門弟子。


    ——事實上,慕容遙幾乎比所有人都更有資格擺出高傲態度。


    他是異生的雷係天靈根,與宗主淩霄仙尊一模一樣,而且作為劍修心性堅定,悟性絕佳,年紀輕輕修成萬劍淩神真訣,還繼承了甚至強於靈犀的仙劍飛翼。


    也許在蘇旭眼中,自己根本比不上他。


    韓曜有些混亂地想著。


    蘇旭也是同樣的天靈根,在修煉方麵的成就卻比自己遜色。


    或者說,正是因為慕容遙也比他不過,蘇旭反而更願意和慕容遙在一處。


    自己又是什麽呢?


    韓曜忽然意識到,蘇旭或許確實嫉妒他,但她並不是傻瓜,她必定會懷疑他身上的異樣之處,故此也會厭惡他,因為他的狀況根本不能用常理解釋。


    歸根結底,他是個怪物。


    他曾接二連三吞噬了敵人而獲得他們的記憶,他甚至在屠山地宮水牢裏變出那副模樣——


    蘇旭並沒有親眼得見,但這不代表她真就一無所知。


    少年神情沉了下來,掩在袖中的手猛然攥緊。


    他們方才又去了哪裏?


    “大師兄!”


    幾個斬龍峰弟子見慕容遙已回,立刻圍了上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我們剛剛聽說,那些離恨宮弟子的任務是取得大妖的妖丹,據說幽山君如今在城裏——”


    有個姑娘小聲道:“他們恐怕是和他打起來了。”


    幽山君也是青丘狐族中的大將,據說極為好色風流,而且既是大妖,自然也不好惹。


    所以何止打起來,那些人都死了。


    “哎呀,怎會有這樣的任務?”


    “唔,他們當中有兩位金丹境的仙君呢,若是遇到那些法力差些的大妖,未嚐沒有一拚之力,更何況,誰說非要去殺死大妖了,買也不是買不到的。”


    “……”


    蘇旭走進房間裏,一眼望見坐在窗口的魔修。


    他的靈力依然被封在體內,對於這滿屋修士而言毫無威脅,故此沒人捆綁他。


    如今他神情昏沉欲睡,腦袋半耷著,臉色也不太好。


    容朝雲與他隔案相對,脊背挺得筆直,坐姿優雅而不僵硬,對著一個魔修,沒有畏懼也沒有厭惡,麵上隻淡淡的。


    她嚐試與對方溝通卻毫無收獲。


    這魔修表麵上與常人無異,內裏瘋瘋癲癲神誌不清,說的話大部分都教人難以聽懂。


    偶爾有幾句人話,與她的問題也是驢唇不對馬嘴。


    容朝雲輕盈站起身來,“蘇師叔麵色不佳,可是遇到什麽難事?”


    滿屋人都看了過來。


    蘇旭不知道對方出於什麽目的,然而這一問卻是正中下懷。


    她有些難受地搖了搖頭,歎道:“許是舊傷發作了,那時地宮坍塌,有些魔修向外逃竄,我曾與他們打了照麵……”


    大家頓時都露出理解的神色。


    先前那玄火教魔修殺了王長老和秦海,還曾經打傷張長老以及慕容遙等人,可見實力不凡。


    蘇旭在屠山地宮裏遇到的魔修,也未必會差到哪去,她能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


    容朝雲也露出憂色,“師叔可要去休息呢?”


    蘇旭正準備來個金蟬脫殼,好趕緊去追蹤那狐妖,聞言故意猶豫了一下,“諸位師侄們還要在這裏停留多久?下一環試煉又如何呢?”


    慕容遙先回答了第二個問題。


    “已經定下了,如今身在此處的萬仙宗弟子,都要動身前往雍州,具體事宜可以路上再說,師叔並不是唯一需要療傷之人,如今盡可休憩。”


    他停頓了一下,顯然是猜到蘇旭要借這機會去做些什麽。


    “去我房中。”


    眾人神色如常。


    他們倆似乎關係不錯,而慕容遙的房間位置也最為僻靜。


    不過,斬龍峰弟子們熟悉慕容遙的為人,不由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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