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夜色籠罩的街道上漫步,猜測著其中會有什麽陰謀。


    一路上,許多修士匆匆忙忙從身側掠過,甚至有些離恨宮弟子從空中飛過,不知是要尋仇還是要撤退,人人麵色緊張,靈壓裏透出不安的氣息。


    她又轉過一條街,周圍頓時再沒有修士的身影,隻是氣氛驟然熱鬧了許多。


    手中的羅盤發出一聲輕響。


    蘇旭站住腳步,抬頭向著磁石所指的方向看去。


    前麵兩座花樓,一名為倚紅閣,一名為晴花坊,迎賓樓門染著彩漆,門口人來人往,絲竹管弦悠揚飄蕩,隱隱有歡聲笑語傳出。


    這兩座花樓門口燈燭輝煌,明亮無比,車馬往來絡繹不絕,許多妝容精致、身著彩衣的年輕男女在門口迎來送往。


    蘇旭:“…………”


    這些狐妖是多麽青睞窯子啊。


    她暗自搖頭,盯著手中的羅盤,半晌才判斷出狐妖應當在倚紅閣。


    隻是現在卻感受不到任何靈壓。


    恐怕是對方已經收斂了力量,專注尋歡作樂。


    蘇旭轉身走進了倚紅閣的大門,迎麵是一條百步長的遊廊,兩側或坐或立著許多美貌的少年少女,有的笑著撲入客人們的懷中,有的則是端莊矜持以折扇掩口,微笑著與人輕聲交談,時不時還會吟兩句詩。


    從這花樓裏的姑娘小子再到客人們,大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偶爾有一兩個靈壓不強的散修,也都出手闊綽,引得一番討好誇讚。


    每層樓鬧哄哄一片,漂亮的少年少女手捧酒壺,如同花蝴蝶般來回穿梭,調笑聲四起。


    這種時候,羅盤的弊端就顯現出來。


    蘇旭很確定羅盤所指之人在這棟樓裏,然而具體哪一層卻無從判斷,皆因這磁石隻能指東南西北,上下高度卻要自己找尋。


    她小時候也去過幾次花樓,父親曾經指點樓裏的姑娘彈琴唱曲兒,故此對裏麵的規矩門道也並不陌生。


    那狐妖並非尋常嫖客,未必願忍受下麵喧囂嘈雜的環境,而且恐怕會點頭牌名角兒侍奉。


    蘇旭一邊想一邊亂晃。


    “對不住了,孫老爺,晚秋和霜葉今夜都有約了。”


    濃妝豔抹的鴇母立在前麵,她已是徐娘半老,然而風韻猶存。


    她一邊說一邊給前麵的中年胖子拋個媚眼,“不如讓楓兒和桐兒陪著您……”


    鴇母身後走出兩個嬌俏纖弱的少年少女,一左一右地纏住了那孫老爺,三言兩語將他哄得眉開眼笑。


    一時間又有個小侍女來找她,報出了幾個頭牌的名字,說房裏有客人在喊。


    鴇母眉頭大皺,“她們今晚都去陪那貴客了!”


    她歎了口氣,終究是扭著腰過去,準備親自打發那些人,又吩咐小侍女再帶人送些好酒去頂樓。


    “……”


    蘇旭轉身登樓而去。


    踏上頂樓的一瞬間,她發覺了異樣。


    一般來說,花樓頂層應當是一些奢華雅間,而這裏竟然是一整間寬敞巨大的暖室,四壁都是剔透水晶牆壁,穹頂上懸掛著珍珠垂簾,門楣錦繡金玉富貴,粉脂香氣四溢。


    二三十個美貌的姑娘或坐或立,圍繞著斜倚在玉榻上的男人,鶯聲燕語不斷,遍地春情。


    又有一群侍女婷婷嫋嫋地走了上來,手裏捧著美酒佳肴,四處衣香鬢影,氣氛旖旎。


    ——此處是結界幻境!


    施術者極為高明,將整個頂樓都改成了這副樣子!


    蘇旭震驚地想著,也不知道這群姑娘是否意識到不對勁,或者她們悉數被催眠了呢?


    一陣悅耳純淨的琴聲流瀉而出,宛如山澗裏的涓涓細流,又好似秋日細雨拂過梧桐。


    奏琴的少女端坐在暖室正中,她姿容清雅,眉目如畫,穿了一條雪似的碧紗長裙,偏偏胸前風光半露。


    她開口輕聲吟唱,嗓音清淩,歌喉婉轉悠揚,“萬裏雲帆何時到,送孤鴻,目斷千山阻。”


    蘇旭:“……”


    這狐妖一邊左擁右抱,一邊竟聽些傷春感懷的詩曲。


    一曲唱畢,臥榻上的男人慢慢坐起來。


    他隻輕輕撫掌,神情看不出喜怒,“君上既然已至,為何不露麵呢?”


    姑娘們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奏琴的少女也站了起來,有些惶恐地退到一邊。


    狐妖有些無趣地揮了揮手,圍在一邊的姑娘們悉數退走,“君上何時學起別人躲躲藏藏?”


    那人微微抬起頭,露出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一雙明眸仿佛蘊藏著星光,虹膜竟是罕見的霜藍色。


    他直直向蘇旭所在之處看來。


    廳堂中間光芒閃爍。


    一席織金羽紗曳地長裙的少女顯形而出。


    她身側流雲廣袖長長垂落,袖口竟生出簇簇漆黑長羽,邊緣泛起耀眼的金色光輝。


    暖室裏的姑娘們頓時花容失色,少數有嫉妒羨慕她美貌的,眼中也漸漸多了畏懼。


    少女微微揚起下巴。


    她臉上蔓延著融金般的詭譎妖紋,眸中金芒閃耀,“幽山君,別來無恙。”


    他沒認出自己是剛才街上那人?


    蘇旭懶得去詢問或者試探了,無論對方將自己當成了誰,她都不在乎。


    “你的靈壓似乎有些不同,是受傷了麽?”


    狐妖眯起眼打量了她一會兒,忽然展顏一笑,“別後數十載,來喝一杯?”


    幽山君說罷就揮了揮手。


    旁邊一個瑟瑟發抖的姑娘慢慢站起來,強作鎮定地捧著酒盞上前。


    周圍的人驚懼不已。


    他們本來以為自己在侍奉仙人,沒想到前來找茬的美貌少女是個妖怪。


    ——而且兩人還一副頗為熟稔的樣子,那男人豈不也是妖怪?!


    蘇旭接過酒盞,也不急著喝,隻是冷冷地打量對方。


    假如他就是當年的凶手,若不算上回在醉夢樓相逢,他們也確實數十年不見了。


    “君上六十年前可否去過益州。”


    狐妖沉吟一聲,悠然問道:“君上竟是來尋仇的?”


    果然!


    他還記得他做過些什麽事麽!


    蘇旭暗自咬牙,不過還是要問清楚,以免兩人這種含糊其辭產生誤會。


    暖室裏熏香繚繞,紅燭搖曳,盛裝的歌舞樂妓跪伏滿地,華衣映出一片斑斕彩影。


    半妖走至另一張鋪著柔軟皮毛的花梨長榻前,優雅旋身倚坐而上,向前方微微舉杯,“君上,請。”


    男人微微一笑,從善如流地遙遙一敬,動作說不出的風流寫意,“請。”


    一飲而盡。


    蘇旭把玩著空空蕩蕩的琉璃酒盞,瑩潤光澤襯得手指越發玉白無瑕。


    一旁的歌姬戰戰兢兢地湊上來倒酒,胭粉都壓不住蒼白的臉色。


    若是在其他時候,蘇旭興許還有心情安慰或是調笑兩句,但此刻她卻無瑕分神。


    “君上認為我是來尋什麽仇呢?”


    幽山君倒是有些詫異,“難道不是為了那窩鳥妖?我還以為當中有君上的子嗣——隻是觀君上年歲,應當情潮未至,如今看來竟是我想岔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


    蘇旭聽得直皺眉,知道對方誤會了,幹脆將話挑明,“你是否曾在益州涼月城內與人交手?”


    狐妖隨手舉起空空的杯盞,由旁邊的華服少女斟滿後,麵露回憶之色。


    “可否說的再具體些呢,若是那處的紅樓楚館並無讓人留戀之處,我就不會記得那座□□字了。”


    啪!


    蘇旭臉上神情不變,手中的琉璃酒盞卻被捏得破碎。


    碎片散落在厚重的刺繡地毯上。


    “你的對手是個使劍的人族修士,似乎也穿了身白衣,看身形應當是男人。”


    她垂眸道,“你們最初在哪裏過招我不知道,不過打著打著去了城東的集市上,你在空中,那人亦然,你們相距有一條南北向長街,街角有座茶樓,你使了個冰靈訣——”


    幽山君饒有興趣地聽著,聽到這裏忍不住出言打斷道:“這是人族的說法。”


    法術靈訣再到劍修等等一係列稱呼,都是人族修士所用,妖族裏自然沒有這麽多門道。


    “唔。”


    狐妖輕輕點著酒杯,指尖扣出一聲聲短促的脆響,讓人聽著無端發怵。


    “你是誰來著?”


    蘇旭默然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對方身前。


    她向著悠然飲酒的狐妖嫣然一笑,眼中一片冷意。


    “君上對我如此不敬,焉知唯有強者才能目中無人,而不付出任何代價。”


    兩人近在咫尺,隻隔著一條雲紋花梨案幾,上麵擺滿美酒佳肴。


    “對我而言,你還沒強到那種地步。”


    話音未落,案幾在一聲巨響後崩裂成齏粉,杯盤隨之破裂,酒液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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