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後來她才知道,在那些沒有門派世家坐鎮的小城中,大多數修士都頗為恣意甚至放肆,會直接禦劍入城。


    她想起父親的告誡,急急忙忙想飛回家,卻不小心撞到了樹上,一頭摔了下來。


    那條巷子裏有幾個正在玩耍的孩子,領頭的男孩生得又高又瘦,活像一根竹竿,然而身上衣料卻比小夥伴們好了許多,顯見家裏有些錢財。


    那男孩跑過來,在她掙紮起飛前,將她抓到了手中,“看,這烏鴉長了三條腿,定然是個殘廢!”


    孩子們先是大笑起來,接著開始嘰嘰喳喳地議論。


    “不過她好漂亮,翅膀邊兒竟有金色,是誰染上的不成?”


    “——不會是個妖怪吧。”


    有個小姑娘低聲道,“我聽說妖怪方會多一條尾巴多一隻眼睛,並顏色與普通野獸不同的。”


    “你害怕就滾遠點!”


    男孩撇嘴嘟囔了一句,“就不該帶你玩,女人就是膽小。”


    小姑娘皺了皺眉,吐舌頭道:“屆時你被她的娘親吃掉,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說罷竟真的一溜煙跑回家了。


    剩下的幾人圍了過來。


    有個人想伸手來摸她,那男孩卻阻止了,“不行!這是我撿到的,她是我的了!”


    “呃,就算她是個殘廢,她也是烏鴉,若是她不願意,你養不住的,她要麽死掉要麽跑掉……”


    前者皺眉道:“我看她也確實不怎麽喜歡你。”


    那男孩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手中小小的黑色鳥團正奮力掙紮,尖銳的爪子劃過時帶起一陣生疼。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


    他用力掐緊了手中的小烏鴉,又笑嘻嘻地道:“我爹說,對這些玩意兒,隻要剖開他們背上的皮,剜去他們的腸髒,塞些棉花竹絲,最後縫起來,就可以像是真的一樣,死了又有什麽關係,我看著好看,來日將她做好,送給宋家小姐,隻當是我的聘禮了。”


    話音一落,小烏鴉頓時瘋狂地掙紮起來。


    這男孩也有十一二歲的年紀,手勁不小,竟生生出了一頭汗,才勉強將她按住,手上鮮血淋漓。


    小夥伴們都在往後躲,“天呢,她是不是聽懂了!”


    “她不會真是個妖怪吧。”


    “快放了她吧,若是招惹了妖怪,他們會來報複你的!”


    那男孩隻覺得丟了麵子,一時生氣地大叫起來,一手攥住小鳥的右翼,用力地向外拉扯,“我讓你飛,讓你抓我,我撕了你的鳥翅膀!”


    小烏鴉發出了尖利痛苦的嘶鳴,周圍的孩子們紛紛捂住耳朵,然後忍無可忍地跑回了家。


    男孩尖叫一聲,手中傳來一陣恐怖的熱意,如同觸到了滾開的沸水!


    幼鳥漆黑雙翼間的點點碎金,如同燃燒般變得燦爛明耀,難以置信的高溫向外擴散。


    轉瞬間,他的手竟被燒得焦黑,皮肉潰爛,一塊一塊地掉在地上,露出了森森白骨。


    男孩痛苦不堪地慘叫著,直接跪倒在地上,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


    淚眼朦朧中,他看到地上翻滾的鳥團子驟然膨脹,竟化出一道人的影子。


    那似乎是個肌膚白皙的女孩,赤身裸|體,一頭黑發在風中飛揚,臉容猙獰地向他撲過來,眼眸裏閃耀著金輝,“——老子先殺了你!”


    她的神情因為疼痛和憎恨而扭曲了,指尖伸出了利爪,徑直剜向男孩的雙目和咽喉。


    然後,她腰間傳來一股力道,兩側的景物飛速後退。


    整個人被打飛出去。


    蘇旭摔在地上,緊接著一件外衣被丟在她的身上。


    隻是來人用了巧勁,她完全沒受傷,頓時抓著衣服跳起來,隻見一道修長人影立在男孩身前。


    那是個一手持劍一手捏訣的青年,憨厚的臉上滿是正氣,“你已傷了他,何必非要置人於死地?”


    年幼的鳥妖姑娘跳起來,手裏提著一件男人的衣衫擋住了大半風景,隻是依然可見光裸的肩頸。


    修士不太自然地撇開了視線。


    蘇旭怒道:“是他要殺我,他要扒我的皮,掏出我的髒器,將我做成擺件兒,我憑什麽不能殺他!若我是尋常的鳥兒,此時說不定已經被他扯爛翅膀死掉了!”


    修士皺眉道:“若你是尋常禽鳥,定然不會生出三足,也不會翅生金斑,他也不會瞧上你。”


    “難道這還是我的錯?!”


    蘇旭滿臉厭惡地道:“你們這些修士果然個個不分黑白曲直,呸!我算見識了!”


    話音未落,那跪倒在地的男孩哀嚎起來,“二哥,二哥快救我,我的手沒了!”


    修士連忙回過身去,將他抱了起來,臨走前回身看了一眼。


    黑發金眼的鳥妖冷冷地盯著他們,目中射出凶戾的寒光,“我必討回此債,我要他不得好死。”


    修士聽了這話下意識蹙眉,隻是對方身上靈壓都很微弱,靈力也散亂不堪,一時沒當回事,抱著弟弟禦劍騰空離開了。


    蘇旭憤怒地丟掉那件衣服。


    她重新化出妖身找到父親,撲到他懷裏痛哭起來,哭完一邊抹淚一邊道:“我要他死,我要殺了他全家!我要將他們每個人都——”


    “小九!”


    蘇雲遙驚愕不已地打斷了她。


    他先是好言安慰了一番,將女兒抱著哄了好久,又任由小烏鴉在手心蹭來蹭去,用指尖溫柔地按梳著細軟的羽毛。


    半晌,蘇旭變了回來,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賴在父親懷裏不動彈。


    蘇雲遙伸手捧住了女兒沾滿淚水的小臉,“你錯了兩件事。”


    小姑娘哼哼了兩聲。


    蘇雲遙正色道:“他要殺你,你要殺他,這沒什麽錯,世間萬事都是這樣一報還一報的道理,然而他的家人是無辜的——興許他家人並不是良善之人,然而你並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至少你不能因為一個人得罪你,就生出殺他全家的念想,這是不對的。”


    蘇旭撇了撇嘴,“我隻說說過癮罷了。”


    “但願如此。”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母親也是——哎。”


    蘇旭直起身子,方要纏著他問母親的事,又聽後者繼續道:“第二件事,日後切不可圖一時之快而放些狠話。”


    她剛要辯駁,蘇雲遙豎起一根手指,“若是對方起了戒心,設了陷阱誘殺你,或是幹脆直接跑掉呢?那樣你豈不是無法再報複他了。”


    蘇旭一呆。


    “另外,今日那修士,你知道你並不是他的對手,卻還當著他的麵說要殺他弟弟,萬一他直接一劍將你殺了該怎麽辦?”


    小姑娘深深地沉默了。


    那日父親就匆匆忙忙收拾了細軟,他們不顧風雨連夜離開了那座小城。


    數年後,已然拜入萬仙宗的蘇旭,曾經途徑過那地方,想起幼時往事,不由進城轉了一圈。


    她在酒樓中與夥計閑聊時,才震驚地得知,數年前有一家富戶,無故家中起火,所有人都被燒死了,當中甚至有一個修士。


    那夥計談起此事,亦有旁人一同感歎的。


    他們嘖嘖稱奇道,那天夜裏暴雨傾盆,誰知火焰卻無法澆熄,鄰裏也有幫忙潑水滅火的,卻毫無效用,隻得眼睜睜看著大火越燒越烈,將整座院子燒得片瓦不留。


    待到院落房屋燒盡,那場火也就自動熄滅了。


    有人說死者全家犯了邪崇。


    有人說他們前世作孽——這戶人家平素裏風評不佳,男主人早年就在街頭打死過人,女主人放貸也害了人。


    據說孩子也不是個好的,又有人嘟囔說自己親戚家的小侄子就曾被那男孩領著人打了一頓,如今真是報應循環。


    蘇旭特意去了那被燒得夷為平地的院落,地麵一片焦黑,庭中寸草不生。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媽媽……後麵還會出場的,這裏為什麽不認,大家隨意猜(


    第51章


    關於那場事故, 蘇旭有很多猜測,然而也無從證明。


    此時此刻,她立在父親的墳前, 想起陸家,想起玉桂仙君那該死的賤人,心頭又燒起一股無名怒火。


    “你總不希望我禍及無辜之人,然而陸家當真無辜麽?”


    蘇旭伸手撫摸著冰涼的石碑, 拂去上麵一層灰塵和細碎殘葉。


    耳畔是恣意穿行的山風,鬆柏被吹得簌簌震動, 針葉從枝頭墜落。


    “若她不將你拋下,興許我也不會出生,但我依然想讓她死。”


    風停時, 她直起身放眼望去, 無數青塚立在滿山翠浪之間, 遠處蔚藍的鏡湖和連綿的黛色山巒, 天地間靜謐如畫。


    半晌, 本該候在山下的兩人竟上來了。


    蘇旭心道恐怕出了事,又不太願意在父親墳前聊天, 幹脆招呼他們離開。


    他們走在山道上,陸晚神情凝重地道, “大師姐,你猜我們方才遇到了什麽。”


    兩人將整件事一講,她頓時震驚,“這附近有其他修士出現,我竟毫無所覺,可知那操控者修為極高。”


    如今並非清明,雖說父親的忌日, 與這山上許多的人的忌日都在同一天,因為那日死了許多人,然而數十年過去,許多死者的兒女都未必在世了。


    她這麽想著,忽然憶起方才的白裙女子,“我曾見了一個人,現在想起她有點奇怪。”


    涼月城這兩日驕陽似火,晴日高懸,並無山雨欲來的征兆,然而那人卻帶了傘上山。


    “奇怪,若是從乾坤袋或是任何儲物之術裏拿出的,應當有靈力波動才是。”


    陸晚沉吟道。


    “她並沒有靈壓,要麽是特別擅長隱藏靈壓,要麽是——”


    蘇旭深吸一口氣,“合道於自然萬物,靈力既在體內,又在天地之間。”


    “這唯有集天地靈氣所誕、且晉入天人之境的大妖方能做到。”


    何昔沉聲道:“能滿足這一點的大妖,不說屈指可數,也絕不多見,如何會出現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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