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辰隻是有些急促地喘息著。


    他微微低著頭,發絲淩亂,又被汗水打濕,顯得有一些狼狽。


    然而在戰鬥之中,斷手斷腳滿身是血被穿胸腰斬的都不在少數。


    相比之下,如果能以他這樣的狀態打贏或者輸掉一場戰鬥,已經算不錯了。


    當然,他以往的戰鬥都贏得輕輕鬆鬆,甚至可能從開場到終局都不變位置。


    天機宗弟子們又震驚又慶幸,倒是也有人懷疑方才的火焰是否隻是雷聲大雨點小——然而他們在場外都被熱得滿頭大汗,那恐怕並不隻是看著壯觀。


    蘇旭歎了口氣,“赫連兄時運不濟——”


    赫連辰是真的有希望在問劍塔奪魁的,可惜碰到了自己。


    “我已經打敗了此次試煉最強的參與者之一,我想另外那幾個和你實力差不多的,也不過如此。”


    紅裙少女淡淡地道,“所以我不會繼續再打下去了,那隻是浪費時間,我可以將晉級的機會讓給你——不過我猜你不會接受的,你可能還會覺得我在侮辱你,對吧。”


    她當然也可以假裝輸給對方,讓這家夥繼續晉級。


    然而,蘇旭就是不想那麽做。


    她好歹也擊退過古魔,再這麽慫包,恐怕永劫之火都會跳出來打人了。


    赫連辰依然跪在地上,握劍的手緊了緊,旋即微微搖頭。


    他其實沒什麽力氣說話了。


    靈力幾乎全部耗盡,每次呼吸咽喉裏都生疼,仿佛吞了一大口火。


    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臉都在融化。


    “不——”


    銀發青年幾乎是以微弱氣聲說道,“仙君若想殺我,隻在一念之間,何必——”


    他大概是想說,若是蘇旭對他有惡意,何必費這功夫讓他活著。


    “——然仙君也是此次試煉參與者,我輸給你——重新來過也是應當——並無不妥——仙君好意我自然心領——何來侮辱之說。”


    赫連辰停了停,“仙君火焰之強盛——留我性命想來不易——我承仙君不殺之恩——日後若有差遣,定不推辭。”


    他幾乎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將這話說完了。


    蘇旭大為意外。


    她對這人印象一般,倒是也沒什麽強烈的惡感。


    所以她在能夠選擇的前提下不會殺死這人,隻是讓他在抵禦火焰時耗盡了靈力,徹底喪失繼續戰鬥的能力。


    ——赫連辰意識到了這一點,若她沒有刻意控製,他必然喪命,所以他才會說不殺之恩。


    蘇旭不是很在意對方是否會因輸給自己而一蹶不振——她不是劍修,年紀還小一些,對於某些人來說,這樣被打敗或許會很痛苦。


    她可以裝模作樣纏鬥上兩個時辰再以微弱的優勢勝出。


    但她不想這麽做,因為她不在乎對方會怎麽想。


    此時此刻,赫連辰的表現倒是令人意外。


    因為他看上去像是那種自尊心極強、被敵人施舍還會跳起來罵街的蠢貨,不過幸好他不是,否則她說不定還會有點後悔。


    “你不想晉級的話,這把我就贏了?”


    赫連辰微微點頭。


    緊接著,他身上的玉牌浮空而起,上麵的數字發生了變動,變成了二百七十六層。


    看來輸掉後的降層,遠遠比勝利後升層的級數要多。


    蘇旭掏出玉牌看了一眼,上麵的數字變成了四百一十六層。


    她搖了搖頭,看向結界外噤若寒蟬的觀眾們,“這話說給剛才某些自以為是的人——我殺死的魔修裏有很多劍修,我打敗的正道修士全是劍修,嘖,若是照你們的說法,劍修才真是百無一用。”


    這些觀眾絕大多數都是天機宗藏鋒門弟子,知道赫連辰的比試地點所以前來觀戰,除卻一些對他心懷愛慕的,更多人是想觀摩他的戰鬥以學習。


    這些劍修們頓時憤怒了。


    這數千年來,妖族魔族的威脅下,劍修的地位水漲船高,向來隻要他們鄙視別人的份,還從沒有誰聽過這樣的話。


    “你——”


    結界漸漸消散了。


    雙方之間再無間隔。


    蘇旭歪頭看著他,“若是不服的話,來手底下見個真章?”


    那發聲之人頓時偃旗息鼓,一臉慘白地坐下了。


    天機宗弟子們大眼瞪小眼,一時沒有誰敢說話。


    他們在赫連辰手下都走不過一招,更見證了方才那場戰鬥,屆時這女人讓他們上去比試,去還是不去?


    若是敗了,那豈不是更證明了她的話是對的?


    蘇旭心情瞬間愉悅起來。


    她真的好喜歡看這些人滿臉憤怒、偏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樣子。


    然後,她感受到了熟悉的靈壓和傳音,謝無涯喊她去問劍塔一千層。


    她告別了赫連辰和一大堆敢怒不敢言的天機宗弟子,哼著歌飛到頂層。


    大殿之中依然安靜得針落可聞,隻是不再空空蕩蕩,各位掌門宗主端坐在玉座上,他們先前似乎正在議事,此時紛紛向她看了過來。


    殿堂裏金闌輝彩,玉柱上蟠龍纏繞,龍口銜著明珠,光暈燦亮無比。


    大能者們的麵容都變得有些模糊,隻有若有若無的靈壓隱隱約約,有時深沉如淵海,有時又輕柔如春風。


    每個玉座後麵都立著一些修士,有的還是長老打扮,大半人都在對她怒目而視。


    謝無涯坐在淩霄仙尊應有的位置,但他也隻是堪堪坐了半個椅子,並沒有肆無忌憚地倚在上麵。


    他似乎想說些什麽。


    蘇旭卻不想聽他的指責或者是為自己辯解了,“諸位是否看了我與赫連仙君的比試呢?”


    “方才劉長老提議,讓赫連師侄下回一同裏界,還說他修為遠超同輩修士,足以擔此重任。”


    碧遊仙尊身後有個女人說話了。


    她穿了身紫色羅裙,手上戴著金鐲,姿容豔麗無匹。


    女人笑盈盈地看了過來,眼中毫無怒意,甚至有些欣賞,語調也幸災樂禍的,“說讓我們看看他的比試便可知曉,誰知——”


    她噗嗤一笑,以衣袖掩口,“應當是蘇仙君太厲害了吧,這誰能想到呢。”


    這話聽上去是在為赫連辰開脫,實際上諷刺之意昭然若揭。


    旁邊的一個男人臉色鐵青無比,看上去恨不得撲上去撕了她。


    其他門派也有些長老露出諷刺之色,顯見不喜這劉長老最初提起那赫連辰時、一副自家徒弟最厲害的傲慢樣子。


    蘇旭已猜出那紫衣女人就是鬼工門門主,這位是玩傀儡的,自然不是劍修,故此聽了自己方才那番話,說不定還心情舒暢。


    那劉長老不好對著紫衣女人發泄,轉身惡狠狠地看向蘇旭:“你這黃毛丫頭也敢口出狂言——”


    “哦,諸位可能是誤會了。”


    蘇旭截斷了他的話。


    大家以為她要做出點解釋的時候,或者至少為那番鄙視劍修的言論而道歉時——


    紅裙少女沉吟一聲,“真正最強的劍修是我師伯淩霄仙尊,我可從未聽他說什麽劍修最強的鬼話,反倒是某些人,自己沒什麽本事,隻會拉踩別人,這種人我見一個罵一個,在座的哪位若是不服我,也盡管上啊。”


    滿堂嘩然。


    萬仙宗修士們都傻眼了。


    幾個年輕些的忍不住捂起了嘴巴,以免自己尖叫出聲。


    ——她瘋了嗎?!


    這位蘇師叔/蘇師妹當著一群仙尊的麵,竟然撂下不服就上這種話,她知道這裏有多少靈虛境和化神境的修士嗎?


    他們隻以為她不知何時晉升入元嬰境,一直以來又隱藏實力,方才一舉擊敗赫連辰,沒想到這人已經徹底飄了。


    ——赫連辰隻是年輕一代弟子中的強手罷了。


    其他門派的人也十分震驚,已經有些暴脾氣的長老們踏前一步,手背上劍紋閃亮,正準備給她個刻骨難忘的教訓。


    “哈哈哈哈哈哈,蘇仙君好氣魄。”


    一聲長笑從大殿門口處傳來。


    眾人紛紛望去,隻見一個臉容滄桑的中年男人,正帶著一群華服男女踏進殿中。


    為首那人率先看向謝無涯,眼中恨意和諷刺一閃而逝。


    與此同時,蘇旭聽到八派修士當中傳來了絮絮低語。


    “他們怎麽會跑到這裏——”


    “竟然是淩家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回家~


    第74章


    淩家作為荊州第一世家、並家主早些年晉入化神境, 族中高手甚多,在整個中原也頗具名望。


    對於年輕些的八派弟子而言,這家族有些陌生——因為他們並無子弟拜入任何門派。


    然而, 終究是九州一流的世家,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屈指可數。


    所以大家也都聽過他們的名號,還有少數年長的,認得淩家家主淩楪的模樣。


    便是那個一臉滄桑的瘦削中年男人。


    他身邊跟著一群修士, 境界都在元嬰之上,其中還有些靈虛境的, 人人手上都有光華流轉的劍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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