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斬龍峰弟子按捺不住,率先祭出了法劍。


    空中劃過一道流螢般的火光。


    烈焰熊熊燃起。


    來者當中,有個人輕描淡寫地一抬手,指尖所觸之處,烈火竟然盡數被他吸收。


    那犬妖側過頭,英俊的臉容上綻裂著灼灼火紋。


    他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隨手一彈,那火焰劍光重新飆射而出,精準地撞在那斬龍峰弟子的身上。


    後者全身巨震,轉瞬間被燒得皮膚焦黑,經脈盡斷。


    那人的師父就立在旁邊,幾次想要出手,卻被強橫的靈壓生生按在原地,動彈不得。


    “——那是厭山君。”


    人群中響起一陣陣議論。


    又有人倒吸一口冷氣,“那七尾狐又是哪個?是青丘的大妖——”


    靜心殿外的廣場上,密密麻麻出現了無數黑影,從地麵一直延伸到高空中。


    雨絲朦朧飄落,在風中支離破碎,掩不住大妖們冷酷嗜血的眼眸。


    人們能感受到層層疊疊的靈壓,許多正在隱忍卻亟待釋放的力量,仿佛正在等候著一聲令下,衝進來將他們撕成碎片。


    一時間許多修士蠢蠢欲動,卻都迫於靈壓的挾製,隻能佇立在原地。


    為首的少女立在最前方,水紅蹙金的羅裙明豔似火,她有一雙灼熱明耀、卻令人膽寒的赤金色眼眸。


    視線掃過之處,修士們幾乎紛紛撇過頭去,一時竟無人敢與她對視。


    她並沒有去看其餘幾位首座,也沒有分給謝無涯半個眼神,隻是直勾勾地望向林嶠。


    “你們不想聽妖族廢話,然而宗主飛升了,這裏沒人打得過我——滄浪仙尊若是敢出手,嗯,我尋思他也不敢,因為他知道我若認真起來,能將萬仙宗毀個大半。”


    話音未落,就有人想反駁,卻在威壓中透不過氣來。


    幾位首座們倒是可以說話,然而他們見謝無涯隻垂眸不語,猜到這恐怕是真的。


    顏茴輕輕歎了口氣,語聲溫柔地道:“陛下遠道而來,無論想說什麽,我等自當洗耳恭聽。”


    所有人腦中轟然一聲。


    ——那些從未見過蘇旭的人,此時也意識到了她的身份。


    這就是那個名動九州的半妖!人家說回去繼承皇位,如今真真正正當了妖皇!


    妖族不似人族有那麽多規矩,妖王們悉數向中境臣服,新任妖皇也不需要任何繼位儀式——而且他們還忙著琢磨如何將古魔遣送回虛空外世。


    當然,在人們眼中,自然隻是妖族不注重禮節規矩罷了。


    蘇旭頗給麵子地向她點點頭,“隻是要讓幾位仙尊失望了,我懶得給你們拿什麽證據——反正大家從內心裏也不會相信妖族,所以你們就老老實實坐著聽著——”


    她話鋒一轉,眼中金輝閃耀,如同烈焰中翻騰的火浪,“林嶠,你是不是特別失望,因為那闇魔教徒給不了你想要的信息,故此你將他殺了?”


    玉女峰首座微愣,“你在說什麽?”


    “好了,不要裝了,我知道你是萬聖教教徒,說不定還是教主什麽的,你想讓徒弟們像韓芸娘一般生下有魔族力量的人族,隻是嚐試了許多次都失敗——你,算了,你們魔修沒有良心,罵你也沒用。”


    蘇旭不管不顧地繼續道:“你知道淩霄仙尊飛升在即,你聯合了淩家,不過是想借他們之勢,讓謝無涯聲望大跌不能繼任,你也早猜到雲海峰顏首座會將這位子拱手讓出。”


    蘇旭意味深長地說著,環顧周圍一大圈瞠目結舌的修士們。


    “其實我也想過這問題,既然是魔修,為何不去殺人放火,或是潛心研究如何召喚古魔?原因很簡單,你若是成為萬仙宗宗主,就有機會破壞護山陣法,並以轅靈山上萬修士為祭品,令血骨現世——就像諸位在仙緣台見到的那一幕。”


    殿中修士們再次嘩然。


    林嶠臉上的從容逐漸褪去。


    “你向淩家告發我是妖族的事,因為你也想知道我的真身究竟是什麽,有無資格當你聖神的祭品。”


    蘇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很難過吧,被我戳穿了你的大計,然而這終究不可能實現了,因為我要你死在這裏。”


    話音一落,許多人下意識緊張起來,殿中氣氛一片肅殺。


    妖族們卻都很放鬆,因為他們知道她的話沒有講完。


    “你知道麽,我其實可以二話不說殺了你,但我偏要先揭穿此事,因為我知道,對於一個魔修而言,身敗名裂真的不是什麽大問題。”


    紅裙少女嫣然一笑,她微微側過臉,半闕玉容明麗生輝,釵頭垂落的金絲流蘇輕輕顫抖著掃過眉梢。


    “想要令一個魔修憤怒痛苦,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毀掉其多年籌謀,讓他不能再向他的聖神進獻祭品,那爛骨頭架子隻得老老實實被封印在裏界深處,等著我去將它付之一炬。”


    這下就算再遲鈍麻木的人,也看出幾分不對勁。


    ——蘇旭並非隻是好心好意來揭穿萬仙宗有個魔修的。


    看上去,她和這魔修還有點私仇。


    話音落下,紅裙少女猛地揚起水袖,飛揚的火光迅疾如雷,直接撞在橫空浮現的仙劍之上。


    十數道燦爛的焰光橫空湧現,如同煙花般綺麗瑰美,空中騰起嗆人的熱浪和滾滾濃煙。


    兩道駭人的靈壓飆升而起。


    林嶠當然也不會坐以待斃。


    “陛下好手段,若是你當年有今日的本事,蘇雲遙也不至於死無全屍。”


    此話一出,許多玉女峰弟子臉色頓時煞白,顯然她們意識到事情再無轉折。


    他手中藍光爆現,四周霎時變得濕潤清冷。


    那兩道光芒極為淺淡,朦朦朧朧繚繞在細長的劍刃上。


    霜色中透著一點薄薄的藍意,宛如隆冬時節,晨間雨雪飄零,林中雲霧聚散。


    他似乎沒什麽動作,身前卻幻起一片雨霧似迷蒙的劍光。


    蘇旭絲毫沒有動怒,“仙尊應當也與你的聖神相見恨晚,常常懊悔當年無力而被人害死至親,就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數十道劍氣橫飛而來,流離水刃將火焰切斷。


    白霧嫋嫋蒸騰,殿中一片迷蒙,熱浪肆意熏漫,四周的景象似乎都變得模糊不清——


    朦朧中,他們看到一簇簇焰火破碎開來,卻並未墜落熄滅,而是在空中極速抖動著爆燃膨脹,仿佛千萬朵怒放的紅罌,花蕊中又綻裂出萬丈光芒。


    人們雙目刺痛,下意識閉眼扭過頭去。


    林嶠的歎息聲隱隱傳來,“陛下竟連這事都知道了,看來我輸得不冤——”


    蘇旭其實不太確定,所以才把話說得模糊。


    先前她從沈暮雨口中問出了林嶠的年紀和籍貫,發現這家夥極有可能是秦前輩遊記中、被那世家小姐看上而妻女慘死的農戶。


    “然報仇這件事,殺了正主即可,若是還不滿足——”


    蘇旭想了想,覺得也沒必要和他廢話。


    世間有悲慘經曆的人多了,也沒有個個都像他這樣變成魔修,禍害那麽多無辜的人和修士。


    光芒散去之時,人們震驚地發現,林嶠全身被燒得焦黑潰爛,幾乎看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膚。


    幾個首座對視一眼,除了謝無涯滿臉淡然之外,其餘的皆露出些許駭然之色。


    無論蘇旭的血統再如何不凡,她在她們眼裏也隻是個半大孩子,竟能有這樣的本事——


    這殿中高手極多,然而大家按捺不動,是因為魔修和妖族對他們而言皆算敵人。


    再說雙方顯然有私仇,還不如等他們打個不死不休。


    誰知這戰鬥結束得太快了。


    林嶠的座位旁邊倏然彌漫起一陣黑霧。


    霧流一股股匯聚,飛速地凝成了數十根長長的觸須,其上尖刺嶙峋,張牙舞爪地在空中晃動。


    那並非在虛張聲勢。


    ——它們牢牢抓住了林嶠想要脫體而出的元神,將之釘在了原處。


    “魔族!”


    不知道有誰尖叫起來。


    霧海中浮現出美貌赤|裸的女子,雪白身軀上黑紋汩汩流動。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空中的元神,“哎呀,萬聖教的魔修,我還從未嚐過滋味呢。”


    靜心殿中一瞬間慌亂起來。


    許多修士相繼召出法器,眼中的震驚和恐懼再也掩飾不住。


    ——那絕對是貨真價實的魔族!


    蘇旭攤開手,“慢點吃,沒人和你搶,你們應當都沒有興趣吧。”


    她早猜到姓林的可能會逃跑,畢竟己方人太多了,而魔修嘛,他們並不是時時刻刻都願意拚命的,尤其是在大業尚未完成的時候。


    身邊的妖族們聞言紛紛拒絕。


    開玩笑,這種魔修身上有魔族的氣息,他們聞到就快要吐出來,更別提上嘴了,無論是魂魄還是肉身。


    此時,兩柄射向她的仙劍瘋狂震動——


    仿佛死前的最後一搏,劍刃上猛然爆發出耀眼的腥紅血光,甚至有蒼白的骨刺層層疊疊冒出。


    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陡然彌漫開來。


    蘇旭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


    一隻素白修長的手望空伸出,指間鱗片冷光閃現,利爪上隱隱有雪霧飛騰。


    兩把劍相繼落入掌心。


    儀容昳麗的黑發青年擋在了她的身前。


    他頭上生出蒼白的犄角,分叉如繁盛花樹,澄黃眼眸裏仿佛有醇酒蕩漾。


    靜心殿中有一瞬間的死寂。


    人們後知後覺意識到,那是爆發的靈壓,湮滅了一切噪音。


    謝無涯終於從座位上起身,怔怔地看著他,“——媱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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