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叔?”衛殊趕緊從車上跳下來,拉開車門上車,大赤赤地坐在陳烈身邊,但是還保留著那種尊敬,嘴上到是笑著說,“烈叔真巧呀,還能在這裏碰到你?”


    陳烈一直坐在車裏,自從早上從外頭回來想過去周老那邊坐坐時,就看到景燦燦抱著兒子出門,奇怪的是還不叫周老家的備車,本來想叫她上車,問她去哪裏,看他的心情還可以送她一程——


    結果她就搭公交車,還是搭的山下公交車,遠遠的,還能瞧她那個笑得個春風得意樣兒,像是“思/春”似的,也不知道這兩個字是怎麽奔入他腦袋裏的,他當時就覺得很符合,就叫司機一路跟著——不跟還好,這一跟差點讓他……


    怎麽說呢,到現在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反正就是生氣,還說找不著人,這是找著人了,還偷偷見麵,也沒跟他說一聲,小/情/人相會來了,還關個房門,一天都不回來——陳烈難得被氣到一次。


    連飯都沒吃。


    她到好,瞧她個臉色,紅潤潤的,叫他看了就礙眼,尤其是還跟這小子依依不舍的樣子,更礙眼,他瞧瞧衛殊這小子,樣子跟先頭有些不一樣,他畢竟是成年人,至少比衛殊多些閱曆,一眼就看出這小子沉穩了多,“回國了,不回家?”


    衛殊聽了一笑,“過段時間吧,過段時間我就能回去。”


    陳烈不動聲色地點了根煙,再將煙盒遞給他,“抽煙嗎?”


    見著遞到麵前的煙盒,衛殊也不客氣,隻是剛了點煙,他才吸了一口,就差點嗆著了,“咳咳——”的幹咳了好幾下,才同陳烈說,“還沒習慣煙味,燦、燦燦不喜歡……”


    提到“燦燦”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臉明明紅了,才像個青澀少年,但還是迫不及待地跟陳烈分享他兒子的事,“烈叔,我兒子名字叫衛笙,挺好聽的吧?”


    “衛生?”陳烈挺煩那些結婚的好像就除了孩子之外就沒有別的什麽可提的人,就連衛殊這個沒結婚的也在他麵前提孩子,叫他心裏挺不爽的,可到底不爽什麽,他反正不想,“怎麽取這個名字?”


    一看他這個反應,衛殊立即像是抓到什麽似的,“烈叔你肯定同燦燦一樣當成衛生的生了吧?不是這個的,是竹字頭的那個笙,好聽吧?”


    還是叫衛生——


    陳烈沒覺得叫起來有什麽分別,頂多就是寫法不一樣,想不到他的想法跟景燦燦一樣,他的心有那麽一跳,好像有些得意兩個人的想法居然一樣,但是下一秒,他果斷搖頭,跟個小丫頭的想法一樣,他有什麽可得意的?


    “也不是什麽好聽的名字。”陳烈索性潑他冷水,隨手就掐滅了煙,剛掐滅,他又想抽,於是就又點了,“你同你那個叫、叫燦燦的什麽都說?”


    衛殊絲毫沒發現他的異色,反而很高興地說,“是呀,我同她什麽都說,燦燦很乖的。”


    “乖?”陳烈稍稍地提高了點聲音,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對——


    可還是不高興,麵上到是沒表露半點,就跟平時一樣,心裏到是在腹誹:就她乖?乖哪裏了?沒頭沒腦的就惹人,惹了人就曉得求饒,哭呀,哭得人心軟——對,也不對,他沒心軟,就是同情,同情她。


    “是呀,烈叔,燦燦跟著您的,我是放心的,就是有什麽時候脾氣有點拗,她要是有什麽地方不聽話的,您就跟我說,我勸勸她準行的。”衛殊一點都不知道他的心事,反而很熱切的說,“烈叔,多虧您了,燦燦都跟我說了,要不是您,燦燦也不知道會怎麽樣的……”


    陳烈聽得耳朵都快要長繭子,怎麽聽覺得這話不順耳,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在他麵前裝大人樣,還裝得有模有樣,叫他實在是聽不下去,實在是他修養好才沒打斷他的話,還裝作很大方的——或者是隻求付出不求回報的慈善家模樣,“你都打電話給我了,不算是不看你爸的麵子,我也不能不管,好歹你也叫我一聲‘叔’,你也別跟我客氣,好好做的你事去——燦、她們母子有我照顧呢。”


    他差點叫了“燦燦”兩個字,幸好臨口改了——


    但是衛殊壓根兒就沒聯想到這塊去,對陳烈的感激之情那是甭提了,實在是太不放心景燦燦了,那個嬌氣鬼,不能吃苦,要真是讓她現在就跟著自己一起苦,且不說他自己舍不得,燦燦估計沒多少日子就扛不住——


    他曉得的,她心誌沒能堅持多少天的,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好多像他們這樣的情況的人,不是敗給兩地相思的日子,而是敗給生活一起的日子,瑣碎的生活能把人折磨的不像人,他寧願她一直嬌氣著,不能用改,她就是她,不用遷就著他一起苦。


    即使這樣的想法很孩子氣,但他就想試一試。


    “那行呀,烈叔,我也不跟你客氣了,”衛殊的感激就是感激,他不會是表麵上感激,而心裏覺得不以為然的人,是實實在在的感激,拉開車門,“烈叔,我走了,那車等會還得回去,不能等我太長時間——”


    陳烈看著他走,也看著那輛大卡車走,麵色陰沉的能滾下墨汁來,嘴裏終於忍不住罵了句,“毛都沒長齊,就裝,裝個鬼頭——”


    前麵的司機聽這話聽得清清楚楚,眼見著肩膀稍稍地抖了一下,輕微的,不太容易叫人發現,這司機便是張情的丈夫,他今天開了一天的車,跟來跟去的,開始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後麵慢慢地就品出味兒來了——隻是叫他嚇一跳,再加上現在聽到的話,更叫他心驚膽戰。


    “現在要回家嗎?”司機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口。


    “不回家要去哪裏?”陳烈不悅道,但隨即他就改口,“去周老家。”


    都說女人的臉就跟六月天似的,說下雨就下雨,說打雷就打雷的,司機師傅覺得他們家陳先生的臉,也跟六月的天差不多,悻悻地開車,朝著山上去。


    陳烈去的是周老家,所以沒回陳家——過家門而不入,哦,都是這麽大的了,家裏也沒有個老婆等著,隻有大哥大嫂,沒有爸媽,也沒有嫌棄將他家當“賓館”似的,他自在,所以大半夜的就竄人家門去。


    景燦燦是從山下走到山上的,別看是看著近,走起來著實費點力氣,再加上她抱著個兒子,等到周老家門口,就氣喘籲籲了,——剛想將兒子換個角度抱,她就讓人拉了下。


    這一拉,嚇得她幾乎尖叫出聲,幸好這邊還亮著路燈,那種充滿歐式風格的路燈,剛好讓她將拉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居然是景教授,文質彬彬的景教授,當然,他現在一點都不文質彬彬,臉上充滿著克製。


    景燦燦下意識地就抱緊了兒子,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沒等景教授出聲,她就先低低地喊了一聲,“景教授。”


    景教授連忙搖手,似乎不喜歡她這麽叫,將她拉到一邊,小心翼翼地看了下監控的方向,將她拉到監控的盲點,“你怎麽回事,怎麽在周老這裏?”


    問也不問她懷裏的孩子——著實叫景燦燦有點傷心,難得固執了一回,“您誰呀,您是我的誰呀,管我這麽多事做什麽?”


    聽得景教授一噎,複又瞪她,“你留點臉給我行不行?……”


    話一聽,就曉得長篇大論要開始,景燦燦小時候沒接受過他的教導,長大了嘛,長大了嘛自然會有叛逆感,景教授要是好言好語的問她,估計她還能回答一下,偏人家上來就擺架子,還要她給他留點臉——


    她能不氣嗎?


    她氣得快發抖,要不是抱著的是她兒子,她早就發脾氣的將手裏的東西甩將過去,甩他個滿臉,偏她隻能是嘴上堵他,“您誰呀,您是我的誰呀,我與您是什麽關係呀,我做什麽呀,您丟什麽臉了?我還不知道呢,要不您同我說道說道?”


    她氣,聽了她話的景教授更氣人,手就揚了起來,眼看著的就要打她一巴掌,可也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她倔強的小臉,揚起來的手卻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他有些恨她不自愛,又有些恨她為什麽會給生下來,“你也長大了,我也不好說你,自己留著點心眼,別撿那些你夠不著的東西。”


    他說了這些就走人了。


    跟來的時候一樣沒跟她約好,就是走了,景燦燦才發現自己在留眼淚,其實她什麽也沒有幹,就是衛殊,那是他們斷不了的緣份,——那是她親爸,居然那麽說她,心裏著實覺得委屈,跟衛殊相聚一場的喜悅都不能衝淡這份委屈。


    是她樂意生下來的嗎?


    是秦芳想生的,他們將她製造出來,又將她養大了,現在一個要賣她的兒子,一個叫她別丟他的臉,兩種態度就跟在剜她的心似的,叫她的淚流得更凶,可她不敢哭——在別人家門口,她怎麽好意思哭。


    迅速地擦幹眼淚,她剛從暗處走出來,情緒還有點激動,卻見著周老家門前不知道幾時停了車子,她不認得這車子,走近了才曉得陳烈在車裏麵,叫她連忙地擠出笑臉來,“陳叔叔,你來了呀,要進去嗎?”


    陳烈搖下車窗看她,剛好將她微濕的眼睛瞧入眼裏,又見她個小臉笑得真勉強,心裏就有幾分不爽,索性直接問她,“今天一天哪裏去了?”


    誰知道,她居然說,“出去玩了呀,天天待在家裏頭挺悶的,我就出去逛逛,陳叔叔,要不要同我一道進去,我學了點泡茶的手法,要不要喝點?”


    後麵的話,她純粹是那麽一說,是會泡茶,上輩子拍過電視劇《茶娘》,為了這部電視劇她還專門學過怎麽泡茶,雖然別人就是衝著她的顏來看電視,但她完全不在乎,有臉還怕什麽的。


    “沒興趣。”


    陳烈就三個字。


    然後車子也開走了,叫景燦燦還有點疑惑,這是怎麽了,好像不高興了?難不成陳叔叔失戀了?她還記得以前上輩子陳烈的女朋友、好像也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來著的,是個新銳設計師,叫張天愛來著,她也記不清是幾時的事了,反正不是現在的事,而是將來的事。


    但將來?


    她跟衛殊有將來嗎?


    也許上輩子她想了,但不成,這輩子,她想了,也許能成了。


    可她還是有些明白衛殊的心態,今天他沒留她,應該是曉得她的性子,怕她吃不了苦,真的,她真是吃不了苦,一點點都不成,她嬌氣,又矯情,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麽好詞可以形容她自己的,真現在就和衛殊在一起,她還得懷疑他們能堅持多久?


    就那個小屋子,住一時可以當情/趣,住長久,她肯定是扛不住的,這便是她,真實的她,既自私又沒用,一點苦都不肯吃,就等著享受,隻曉得要享受——她已經爛了,所以上輩子混成那樣子,也是活該,活該叫她轉悠於那麽多男人床裏,也不一定是床,地方不一定是床,隨便什麽都行的——


    她心裏發苦,又不敢承認自己真是這樣的人。


    可她窩在房間裏,漆黑的看不見一點兒光亮,仿佛有個身影就顯現在她的眼前,——那是上輩子的她,一身黑,還戴著個麵紗,打扮的跟個黑寡婦似的,曾經,她還演過一部電視劇也叫《黑寡婦》,那幾乎就是她電視劇的造型,冷豔,且絲毫不講道理,誰要是得罪了她,就會被她弄死弄殘——


    “得了,景燦燦你想什麽呢,你別說別人逼你,是你自己樂意的,你愛享受,你貪享受,別人逼著你張開腿兒了?還不是自願的?都是自願的,非得說別人逼的,你要是不同意,還能有誰真逼你?躲不過誘/惑罷了——哈哈哈——”


    那個影像笑得花枝搖亂,是電視劇結尾的自白,最後喝毒藥死的。


    那些話就跟她自己的自白一樣,明明白白地落在她的耳朵裏,叫景燦燦害怕地捂住耳朵,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她呐喊著,不出聲地訥喊著,不一樣的,不一樣的,我現在不一樣了,不一樣不了!


    可那些話一直鑽入她的耳裏,叫她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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