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琢提醒:“道歉要有誠意。”


    宋塵立刻明白家裏沒有插手,但留意著他。他們是必要他把懲罰貫徹到底的,不能就此蒙混過關。


    宋塵隻好等暑假結束,開學了再去找李小六。他們讀同一所學校,不同班。


    容錦想到開學就覺得頭疼。這段時間她小心翼翼和容心蘭修複母女關係,容心蘭已經接受了她的轉變,非常欣慰。也因此,她對容錦的“男朋友”印象極好,見她不出門玩,又掛人電話,以為他們吵架了。怕她離開了“男朋友”的積極影響又故態複萌,反而委婉地勸她和好。而那個原主喜歡的紈絝富家公子,不巧和她是同學,隻是不同班。他還一直在找她!這使得容錦有一種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覺。


    ——“分手”必須提上議程,但不是現在。那會顯得她的轉變太假。


    此外,容錦發現她就讀的學校是桐市最有名的私立學校之一,洛華德。桐市的有錢人都喜歡把自己的子女塞進洛華德以凸顯身份,這也是生意交際的需要。容錦初中時就在洛華德就讀,她的父親李紹啟當時已經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老板,花了不少錢把她塞進去。而擅長鑽研的他借著家長這個身份和別的家長套近乎,拉了不少生意。離婚之後,她還能繼續在洛華德讀書,也是繼母範春華的“善心”,慷慨地為她支付學費。一個學期八萬的學費,容心蘭根本負擔不起,但洛華德的師資質量和教學水平確實值這個價。原主繼續讀下去也是賭一口氣,憑什麽範俐俐(範春華帶進李家的女兒)能讀,她不能讀?


    想到房子、生活費、學費,全都要倚靠破壞自己的家庭的“小三”,別說原主嘔,容錦心裏也不舒服。容心蘭迫於現實接受,其實一點都不開心。生活壓力和精神壓力加速了她的衰老。


    容錦迫切希望能改變現狀。


    她原本想可以賣房,在別的地方重新買一套。但房子是她們住著,房產證上寫的卻不在容心蘭的名字。離婚時的承諾是,等容錦滿十八歲,就把房子過戶到她名下。姑且不論到時李紹啟他們會不會遵守承諾,現在她們母女是動不了這套房子的。


    生活費容心蘭在掙,但蒸糕賺的錢隻勉強夠支付她們的基本開銷,學費是不用想了。容心蘭也堅決不同意容錦轉學。她不會為了自尊耽誤女兒的學業。


    容錦從小到大都是千金名媛,出嫁前父兄養,出嫁後老公養,從來沒有為生計賺過錢,但她不是沒有生存技能,隻是她的生存技能不能拿出來用,因為原主沒有學過。所以這條路等於堵死了。


    容錦被寵溺慣了,獨立思考的能力不強,麵對這種情況也束手無策,十分苦悶。


    目前為止,她唯一點亮的成就是幫容心蘭改善了糕點的製法,令她家出品的點心更加可口軟滑。為此,容心蘭把她誇上天,但這對改善家裏的經濟條件其實沒有什麽幫助。因為酒樓的顧客群的味蕾並不敏感,而且他們對糕點的喜好不一,有人喜歡軟滑的口感也有人喜歡硬實一點的口感。容錦從自己的角度出發改善口感,對糕點銷量並沒有太大的促進作用。


    為此,容錦相當沮喪。因為她做飯的手藝曾經連米其林的廚師都讚賞,換了一個環境,卻像對牛彈琴。


    在容錦努力適應新生活的日子中,洛華德的新一個學期開學了。


    新一個學期容錦升上高二。洛華德沒有好班和壞班之分,每個班的師資水平和學生水平都差不多,班與班之間有差距,但差距不大。除了高考的必選課之外,其他課程的選擇類似於大學,上課采用流動教室進行教學。


    原主在洛華德讀書的心態非常矛盾。為賭一口氣堅持留在洛華德,但想到學費要靠李紹啟和範春華支付又覺得憋屈。她的抗議方式是,“我花著你們的錢,但不好好學習,浪費你們的錢讓你們難受”。所以她成為一個濃妝豔抹的不良少女,為每一次能辣到李紹啟和範春華的眼睛沾沾自喜。幸而她多少還惦念著容心蘭,怕她傷心難過,沒有真的墮落到底。在陪富家紈絝公子睡之前,沒有碰其他不該碰的。


    但在洛華德的老師和同學眼中,成績墊底,性情乖張的她已經屬於自甘墮落、無藥可救那一掛的。


    所以當容錦素顏朝天,梳著一個秀氣乖巧的公主頭,低調地走進高二六班時,沒有一個同學認得出她。大部分同學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分享著暑假期間的各種經曆和八卦。


    “你們聽說了嗎?宋徹交女朋友了,我有朋友看見他帶著一個女生去酒店開房!”


    “他不是早交女朋友了嗎?他們那一掛的作風可亂了。”


    “不是吧?宋徹之前一直在追黎茜,哪敢亂來?”


    “黎茜是校花耶,哪裏看得上他?宋徹大概是被徹底拒絕了才交其他女朋友吧?”


    “還好黎茜沒答應他……”


    “那個女生比黎茜漂亮嗎?”


    “怎麽可能?”


    坐在角落默默掏出高一數學課本在看的容錦:“……”


    貌似,原主喜歡的那個紈絝富家公子就叫宋徹?


    ……真的白瞎了宋這個姓氏。姑且不論她和宋塵的夫妻關係,宋塵和她兒子,以及他們的孫子們,齊齊撐起了宋這個姓氏,令它帶上無限榮光。


    宋徹……都姓宋,差距卻那麽那麽那麽大。


    另一個焦點是,她貌似成了緋.聞女主角?


    她一定要和這個宋徹撇清關係!


    容錦有股淡淡的明媚憂傷。因為腦袋有點笨,她在學生時代忙於學業,但人緣相當不錯。班裏有什麽集體活動都會叫上她。她的青春時期過得相當愉快。但現在,好像莫名其妙進了一個“hard”模式,有股泥足深陷的感覺。


    手指無意識下滑,擦過課本的邊緣,帶起微微的痛感。


    容錦瞪著光潔如新的書頁,更憂傷了。


    別管什麽緋聞不緋聞了,先努力學習吧!曾經她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才把成績提到中上水平,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如果成績墊底,她還有什麽臉麵麵對鄉親父老?她可是有兒子有孫子的人!


    “李小六!李小六在不在?宋徹找你!”


    班裏突然有人大聲喊。


    容錦沉迷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知道有人在叫她。


    直到一道陰影投下來,擋住她看書的光線。


    有人屈指重重地敲了敲她的桌麵,用命令式的語氣說:“李小六,你跟我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容錦遲鈍地抬起頭,對上一雙寫滿不耐煩的狹長眼睛。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眼神茫然無辜。


    對方卻猛地愣住了,瞳孔收縮,下意識叫道:“阿錦?老婆?”


    容錦的課本掉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容錦:我太難了……


    第五章 相認


    臉是陌生的臉,但眼神,喊她的語氣,都是和她結婚幾十年的老公宋塵!


    容錦的腦袋來不及思考,本能先確認,接著身體作出反應,霍地站起來撲進宋塵懷裏,緊緊摟住他,咽哽:“老公!”


    連日來的所有故作平靜,努力接受適應新生活的勇敢全部消失不見,使勁壓抑著的迷茫,彷徨,害怕,不安仿佛找到一個缺口,毫無保留傾瀉而出,眼淚流下來,身體輕輕發顫。


    “老婆!”宋塵也很激動,想也不想用力回抱她!


    穿越重生,他想過來的人不止他一個,但在反複的確認過之後,沒有找到他曾經活過的痕跡。這個時空沒有宋家,沒有容家,沒有他的曾經,隻是一個平行世界。他變成一個陌生的少年,要開展一個新的人生。沒想到峰回路轉,結婚幾十年的老婆居然也來了!


    他鄉遇故知,還是一個在他的生命裏占據過最重要位置的人,叫他怎麽能不激動?


    都以為再也無法相見了……一瞬間,宋塵熱淚盈眶。


    但當懷裏的人溫熱的觸感,淡淡的少女馨香傳過來,宋塵一點一點僵住了。他們夫妻結婚多年,一向相敬如賓,幾乎沒有過熱戀男女的激情親密,年紀大了之後,已經多年沒有如此親密地相擁過。他的思維一下子回到年老的狀態,感到尷尬。容錦不喜歡他對她動手動腳的。


    他輕輕地、試探性地推了推容錦,但容錦沉浸在意想不到的喜相逢中,像抱著一塊浮木一樣抱著他不撒手。被推了推,她還很沒安全感地收緊雙手,更使勁地把自己擠進宋塵懷裏,尋求庇護。


    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熱,九月新開學,暑氣未退,學生們都穿著菲薄的短袖校服,少女姣好的曲線在少年懷裏纖毫畢露,宋塵乍著手不敢再抱實容錦,耳朵燒紅,抬頭望天。


    這一望,他突然發現整個高二六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著他們,目瞪口呆。


    場合不對的認知終於姍姍來遲地鑽進他的腦袋。


    “老……阿錦,你跟我來。”宋塵再一次輕輕推了推容錦。


    這次推開了。因為容錦感覺到他的僵硬,也想起兩人做夫妻時並不親密。她一時情緒失控抱住他,他肯定不自在,隻是顧及她的感受才沒有使勁推開她。


    容錦燒紅臉,不好意思地瞅著他,“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來,我們換個地方。”宋塵見她眼眶紅著,眼睛濕漉漉的,以為她的情緒還沒平複,遲疑了一下,牽起她的手把她帶到頂樓天台。


    這時兩人都沒有曠課的概念,宋塵利落地反鎖了天台的門,扭過頭緊緊盯著容錦,仿佛看不夠她似的眼睛一眨不眨。


    容錦動了動被他牽著的手,宋塵立刻放開她,熟練地後退一步。


    容錦自在了些,另一隻手握住猶帶著對方體溫的手,感激地對宋塵微微一笑。


    宋塵忍不住回她一個笑,也跟著輕鬆起來。


    “看來我們遇到一件神奇的事,返老還童,哈?”他對容錦擠眉弄眼。


    容錦怔忡地看著他。兩人結婚幾十年,到年老時已經是成熟持重的代名詞。尤其是宋塵,作為容宋兩家的掌舵人,早已喜怒不形於色。兩人在一起時,他總是淡淡的,從來不會開懷大笑,令人覺得他智珠在握,鎮定可靠,但又疏離冷情。


    好像隻在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宋塵才露出過如此愉快靈動的表情。


    容錦受到感染,突然也覺得這件顛覆了她三觀,匪夷所思的事沒有那麽大不了,就是返老還童了,還是應原主所邀的,沒有一點道德包袱,隻要好好過日子就是了。


    “不是壞事。”容錦看著宋塵的笑臉,輕輕說。上一世他們已經年老,親密的長輩都去世了,僅剩的牽掛隻有兒孫輩,但他們有他們的生活,離開了父母也能活得好好的。現在的情況,隻是他們提前一點離開。但以這個為代價,能看到這樣的宋塵,她覺得值了。少年宋塵是她整個青春期的一個夢,能再見,她的上一世就沒有什麽遺憾了。


    “我現在的名字叫宋徹,小名塵塵,所以還是宋塵……”宋塵把自己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你呢?”


    “我還是叫容錦。之前姓李,但我改姓了,從母姓……”容錦也把自己的情況說了。


    宋塵笑歎:“聽起來,我們還是我們,但其他都變了。”


    容錦說:“你……其實我覺得,我們也變了。”


    宋塵側頭看著她,挑眉。


    容錦背靠著圍欄,眼神認真地看著他,“我們變得很年輕,不管是外表,還是內在。阿塵,這是一段新的人生。”


    宋塵愣了,一瞬間,他的眼裏閃過各種複雜的情緒。


    新的人生……


    他明白容錦的意思。這是一段新的人生,她不再是容家的容錦,他不再是宋家的宋塵。曾經束縛他們的東西已經消失,他們不再需要彼此捆綁,可以盡情地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宋塵應該覺得高興才是。他的上一世確實是為了宋家和容錦活著,容錦對於他來說是一個不能推卸的責任。他已經習慣了。即使到現在,隻要容錦開口,他還是會盡職盡責地照顧她一輩子。他想解脫,容錦的理解和解綁至關重要。


    容錦如此知情識趣,對他這麽好,也不枉他上一世的付出。


    然而他又控製不住心裏冒出酸澀。好歹幾十年夫妻一場,有從頭再來的機會,容錦卻迫不及待想踹掉他過上新生活。


    他知道她不愛他,但難道連一點親情都沒有嗎?還是她已經愛上什麽人,有新的對象?


    宋塵胡思亂想,卻沒想過質問容錦。他對她嗬護慣了,不舍得她有一絲為難。故作平靜地望向另一邊,他誇張說:“行了,李小六,你是想說我變得很幼稚,對不對?”


    “我不叫李小六!”容錦立刻反駁,瞪了他一眼,“你是很幼稚!李小六,嗯?”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不是我!”宋塵懊惱地辯解,“你知道我的,我怎麽會是那種人!”


    想起那一日的開房烏龍,兩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該說什麽。誰能想到他們會在那個時刻同時穿越?那種情況下,他們根本沒辦法好好辨認對方。否則,他們早就能相認了。


    宋塵攤攤手,“這不是我們的錯!這件事我們不要再提,好不好?”


    “好吧……”容錦勉強同意,“你以後,絕對不能再那……”她突然住口,看了宋塵一眼,“抱歉,我管太多了……”


    身為老婆不該管老公嗎?宋塵隻覺得一堵氣飛快湧上心口,脫口而出:“你就是想跟我離婚!早就這麽想了,對不對?”


    “難道你不想嗎?你又不愛我!如果不是為了孩子……”容錦立刻豎起尖刺,反唇相譏。


    宋塵深吸一口氣,“承認了吧!你就是為了孩子!”


    兩人互瞪,都覺得上一世不約而同憋著的那口氣終於噴出來了!


    沉默半晌,宋塵先軟下來,“但值得,不是嗎?為了登登,我們在一起也值得。”“登登”是他們的獨子宋帛的小名,是他們上一世最大的軟肋。


    容錦也點頭,“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一直很感激你……如果沒有你,我的一生不會過得那麽快樂……”所以,這一次,不能再耽誤你。


    宋塵歎氣:“可是登登不在這裏。我們之間,已經沒有登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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