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裏,身姿挺拔卓然,看著她的表情卻前所未有的陌生,仿佛不認識她這個人。


    雖然容錦一直很堅決的要和宋塵撇清關係,但真到這一刻,宋塵真的和她撇清了,把她當陌生人一樣看了,她渾身都冷了。


    冷完又控製不住的心頭泛起覺得委屈。


    宋塵怎麽能這樣對她……


    這個想法閃過腦袋,容錦都鄙視自己,覺得自己矯情極了。抱著這樣的想法,她之前所做的一切豈不是成了一個笑話?


    她知道這是不對的,已經活了一輩子的人,應該足夠成熟理智,但此時此刻,她完全無法遏製自己的想法。


    宋塵不過來,她就過去,有些衝地開口:“你看著我幹什麽?”


    宋塵一直看著她,目不轉睛,答非所問:“淩易泰是不錯,但不夠好,你值得更好的。”


    容錦一愣,臉色古怪,“你在說什麽……”


    宋塵心想:淩易泰臉沒我俊腰沒我挺腿沒我長性格沒我好……你連我都看不上,卻看上一個樣樣不如我的男人?


    他的情緒難得外露,隻差在臉上寫著“他不如我”四個字。容錦立刻看懂了。


    “你和他比什麽……”她很無語。如果以他自己做標準,恐怕很難有人能比得過他吧?況且,淩易泰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她隻是順著宋圓的牽線搭橋接觸一下而已。接觸過後已經確定自己對他沒有感覺,沒下次了。


    “簡樂美建議我接受她試試看。”宋塵又說,眼裏劃過一抹迷茫,“我其實不討厭她。”


    容錦臉色微變,吸了一口氣說:“不討厭就試啊!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又和我沒關係!”


    宋塵雙手插兜,麵無表情說:“阿錦,你說的是真心話?我看到淩易泰隻想打他一頓,你看到簡樂美真的感到高興嗎?看在我們過了一輩子的份上,不要騙我,跟我說實話。如果你真的打心底替我高興,我就回去跟她試試看。”


    容錦語塞,好半晌,才搖搖頭,比劃著說:“也許,也許是因為我們還不習慣……”


    宋塵說:“他們都說我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不相信我們真的‘分手’了。”


    “你和我都很清楚,他們不知道我們的關係,所以才會誤會。”


    宋塵喃喃說:“是嗎?”


    容錦不得不提醒他一個事實,“阿塵,我們已經過了一輩子。”他們一輩子都沒有愛上對方。他們之間,隻有習慣和親情。


    宋塵毫無征兆地伸出手,捧著她的臉,俯下.身吻住她的唇。


    容錦懵了,睜著眼,呆呆瞪著他放大的臉,看著他垂下的長長的睫毛,感受著唇上的溫熱和濕潤。


    她已經記不起他們有多久沒有嘴對嘴地接過吻。好像隻在新婚的那段時間有過這樣的親吻,之後就不了,連上.床都不會親,隻例行公事一般草草地做完,雙方都解脫。有時候在公眾場合無法推脫地親吻,也隻親臉頰,很克製,很禮節性的,完全沒有一點戀人間的親昵。


    這時被親,容錦的反應生澀得像第一次接吻似的,不知所措,心如擂鼓……


    第五十一章 重來


    容錦傻傻的, 甚至不知道要推開宋塵,睜大一雙眼任由他親吻。宋塵的眼睛也看著她,一瞬不瞬,宛如漩渦, 把她吸引住了, 無法移開目光。


    這個吻好像隻持續了幾秒, 又好像漫長得仿佛過了半個世紀。


    宋塵放開她時, 容錦唇上的溫熱驟失, 像一腳踏空, 心悸又不舍。她茫然地看著他, 眼神像一個迷路的小孩, 勾得宋塵差點又再吻下去。


    但他極力克製住了, 雙手握住容錦的手臂, 俯下.身,側頭靠在她胸前。


    這個動作明顯逾越了, 等同輕薄,容錦臉色爆紅, 瞪著胸前的頭顱, 下意識地推他,“唔……”


    聲音出來她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因為她發現她渾身發軟,不但推人的動作無力,連聲音都又啞又軟,跟撒嬌似的,完全沒有表達出拒絕的意思。她都不知道自己能發出這種聲音……


    她羞窘得要命,咬咬牙命令自己要撐起來,宋塵先抬頭,直起身, 語氣不明說:“你的心跳好快。”


    容錦一愣:“啊?”


    宋塵仿佛自言自語說:“我現在不相信感覺,不相信語言,隻想相信一下身體反應。不是有句話說‘嘴上說不要,身體很誠實’嗎?”


    容錦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懵懵地看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宋塵深深凝視著她說:“錦啊,我不想要別人,也不想你要別人,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再做一輩子夫妻。”


    容錦反射性拒絕,“我、我們隻是習慣了……等時間一長,你適應了,就不一樣了……我不能再束縛你,你不欠我……”


    宋塵斷然打斷,“我不覺得束縛,不覺得欠了你,我心甘情願,我很快樂!但看到你身邊有別的男人,我就很不高興,想殺人!別告訴我,你看到我身邊有別的女人,你真的打心底裏高興,真心祝福我!容錦,能不能對自己誠實一點?”


    容錦啞然,滿心糾結和委屈,“我隻是為你好,想你這輩子過得自由自在,開心快樂……”


    “所以自己受委屈也在所不惜?”


    容錦閉嘴。


    宋塵一把抱住她,緊緊的,“阿錦,我突然不確定了,你真的不愛我嗎?”


    容錦的眼淚頓時下來了,無力地打了他一下,“是你不愛我,我才不愛你的!”明明一開始,是她對他一見鍾情,點頭同意婚事。而他為了利益故意討好她,後來又為了報答她父兄的恩情才一直照顧她,從頭到尾,根本沒有愛過她!


    宋塵簡直比竇娥還冤,“明明是你先不愛我的……”她是他的女神好不好?如果不是為了娶她,為了配得上她,他那麽拚命幹什麽?明明是她不愛他,排斥他,所以他雖然愛她愛得要死,卻不願逼她,也不願跪舔得太難看,便努力收住點自己的感情,和她像親人一樣相處,才算得到她的認可。久而久之,也就忘了原來的感覺,真以為自己不愛了。


    雙方的想法都是你若無情我便休,安於親人一般的相處模式,潛意識裏害怕改變會帶來糟糕的結果,於是陰差陽錯的,做了一輩子夫妻,一輩子錯過。


    現在終於公開布誠地說開,都愕然了,不敢置信對方的想法居然是這樣的!那他們的上輩子豈不成了一個笑話?


    容錦控訴:“你從來沒說過……”


    “我是男人,我怎麽說?”宋塵後悔死了。他上輩子自詡洞悉人心,容錦的態度說明一切,便想當然了。哪裏想到他以為最了解的枕邊人是他最不了解的人?他可以舉一百個例子作證容錦對他的態度有問題,所以才會讓他有了錯誤的認知,但看到容錦已經紅起來的眼睛,他出口的話音調就低了八度,“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容錦心裏五味交雜。


    如果沒有這輩子,她永遠不知道自己錯過什麽。原來她和宋塵之間不是沒有過愛情,隻是雙方都端著,不夠坦誠,所以錯過了,留下了遺憾。


    但過去的已經過去,現在再來追究是誰的責任並沒有意義。未來該何去何從,她突然茫然了。


    她茫然,宋塵卻不茫然,快速而堅定說:“阿錦,我們重新開始。”


    一直沉湎在過去的悔恨中可不是宋塵的作風。而且他關注的重點和容錦不一樣。原來他的女神愛過他,甚至錯過了一輩子之後,一直到現在,她對他也不是毫無感覺!所以,相比於錯過的遺憾扼腕,他心裏湧起的更多是高興興奮!


    多麽好,雖然他們錯過了上輩子,但他們多了一輩子,有一輩子的時間糾正這個錯誤,宋塵簡直迫不及待!


    容錦有些遲疑與惶恐,“已經那麽久了,如果還是不行呢?”她現在已經分不清自己對宋塵是什麽感覺。


    她對他有感情,她舍不得他,是的。但愛情?


    宋塵不容置喙說:“阿錦,你對著我心跳加速,還有什麽好懷疑的?”


    容錦瞪大眼,無語了,用眼神指控他耍無賴。剛才她是懵住了,一時沒有反駁,但他那樣親吻她,她又不是木頭,怎麽會沒有反應?心跳加速也不一定是愛情的感覺。


    宋塵不管,反正他認定了,容錦是愛他的!不知道她愛過他的時候他都不想放手,更何況現在?


    他就是一個霸道自私的人,一點都不想偉大,他就想霸占她又一輩子,讓她再一次成為他的妻子!


    “阿錦,答應我。”宋塵懇切說。


    “……你讓我想想。”容錦做了那麽久的心理建設才走到這一步,現在又要全部推翻,她很怕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令彼此連上一輩的和諧美好都保不住。


    “想多久?”宋塵不放鬆問:“一分鍾?”


    容錦吃驚地看著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急切。


    宋塵伸手環住她的腰,緩緩把她拉向自己,像抓到把柄一樣說:“你心跳加速了。”


    容錦羞窘地搭著他的手臂,“你想幹什麽?”


    “我想親你。”宋塵歎息:“天知道我忍多久了……”


    第五十二章 迎戰


    “哎, 你和宋塵塵複合了?”沉浸在訂婚喜悅中不可自拔數日的宋圓終於注意到自家狗堂哥和自家閨蜜的不對勁。


    容錦明顯躲著宋塵。但和之前兩人分手後雙方默契地故作若無其事,刻意拉開距離,表現得關係冷淡不同,這次是容錦單方麵閃躲, 宋塵的眼睛卻沒有離開過她, 眼裏的光芒甚至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亮。而容錦的閃躲也不像之前那裏坦然平靜, 倒有點像做了什麽虧心事, 沒臉見人那種。宋塵很縱容她, 隨她躲著, 但兩人之間的那種張力, 十分有戲。


    這時她們正在城東的星際馬場, 換了騎裝和自己相熟的馬聯絡感情。宋圓早養了一匹馬, 叫雲朵。容錦沒錢買馬養馬, 宋塵想送她都不要(他囊中羞澀也送不起),所以她偶爾和宋圓一起過來, 騎的是宋塵養的公爵。這匹神駿的公馬僥幸逃過被當種.馬的命運,但也被主人毫不猶豫地賣給“女朋友”討她歡心。


    公爵的脾氣其實不算好, 但很識時務, 像是知道誰是它的衣食父母,即使對別人不假辭色,對宋塵也相當親熱。有宋塵的耳提命麵,它在容錦手下也十分溫順。容錦本來就喜歡動物,公爵漂亮聰明,她更喜歡,照顧它比宋塵還上心,定時定候來看它,便是和宋塵“分手”期間都沒有落下。


    宋圓兩眼放光, 隻差沒寫著“八卦”兩個字。


    容錦梳著公爵的馬鬃,小聲否認:“沒有……”


    宋圓托腮,天真說:“那你們算藕斷絲連?”


    容錦瞬間被戳中,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慢慢說:“他想重新追求我,我還沒有想好。”


    宋圓露出一個“不出我所料”的表情,說:“我就說你們沒完。你們那麽喜歡對方,好端端的為什麽分手?肯定要複合的。不過你為什麽不答應他?”


    其實當時被宋塵步步緊逼的時候,容錦心裏已經軟了——她對著宋塵總無法硬起心腸,很習慣支持他的任何決定。他那麽迫切地想要,她再不情願,還是會給的。如果她願意對自己誠實一點,就必須承認她其實也不是不情願,甚至是欣喜居多。上輩子唯一付出過的感情沒有錯付,還有機會糾正,便是有諸多顧慮,她都壓抑不住躍躍欲試的心情。


    也許是因為她雖然口上沒有正麵答應,但潛意識裏的態度是積極的,被宋塵察覺到了,使得他高興極了,甚至忘了形。兩人在花園裏親得渾然忘我,差點擦槍走火。


    最後容錦打了宋塵一巴掌才把他打醒。她臉皮比宋塵薄得多,極度羞窘之下捂著臉就跑了。至今都無法坦然麵對宋塵。她害怕宋塵現在看她的目光,跟餓極的狼盯上肉似的。


    但惱羞的同時,她又無法控製地感到新鮮和刺激。


    已經過了一輩子,經曆過無數事,她以為自己已經心如止水,沒想到會產生這種年輕的心情,好像重生那麽久,到此時此刻才終於有了真正活著的感覺,連之前那些自力更生、獨立自強的想法和行動都無法把她刺激到這個地步。


    容錦說:“再等等吧。”她終究會答應他的。這個誘.惑太大了。


    宋圓假假哀歎:“看來我表哥是沒戲了。他對你印象很好。”


    容錦瞥了她一眼,慢悠悠說:“是嗎?不如我找淩三哥說一說?”


    宋圓眼珠子一轉,頓時怒了:“那家夥出賣我!”


    容錦放輕聲音說:“你做了什麽人家要出賣你?”


    宋圓心虛,眼睛亂瞟。


    容錦哼了一聲,臉色含霜。宋圓果然是故意的,她根本不是真心要撮合她和淩易泰。以她的閱曆,本來早該發現她居心不良。怪隻怪她被宋塵有女伴的消息刺激到,宋圓一推薦淩易泰做她的男伴,話裏話外勸著她多接觸別的男孩子,她就糊裏糊塗答應了。現在想想,不禁自嘲起來,其實當時的她明明已經昏了頭,還以為自己很平靜很理智,連被宋圓糊弄了都沒發現。


    宋圓的目的根本不是撮合她和淩易泰,而是為了刺激宋塵。宋塵也確實被刺激到了,之前那麽克製,那麽遊刃有餘的都跑到她麵前質問,孟浪得近乎失態。


    宋圓見一向溫柔好脾氣的容錦變臉,趕緊搖著她的手說:“對不起,阿錦,我隻是覺得可惜,你和宋塵那麽好,分手之後你一直不開心,他也不開心。我想著你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如果有誤會,就麵對麵說清楚,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用給我介紹男朋友的方式?不是故意氣阿塵?”


    宋圓狡辯:“反正幫你們的目的達到了,不是嗎?”她推波助瀾的原因太多了,有來自宋塵媽媽秦曉的委托,有看宋塵好戲的私心,不過說到底,她還是希望宋塵好,不要錯過容錦這樣的好女孩。所以,她其實很理直氣壯的。


    容錦不是真的怪她。自己傻中了圈.套,怨得了別人嗎?不過她還是有點氣不順,朝宋圓伸出手——


    “啊哈哈哈哈!”宋圓發出驚天動地的尖笑聲,扭麻花一樣躲著容錦咯吱她的魔爪。太過親近的閨蜜就這點不好,弱點都被對方掌握在手裏,得罪了人就容易翻車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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