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親,也是因為太後這老妖婆的話,便連親生兒子都沒能看上一眼,被悄無聲息地了結了性命。


    鳳如青現如今不算紅塵中人,心境不同從前,更不能理解皇家的薄情和慘烈。


    她隻看著白禮情緒越發的厚重,起身走到他身後,將他橫生的情緒吃掉一些,他便慢慢地情緒好了許多。


    他側頭看向鳳如青,每一次跟她靠近,他的情緒都會離奇地安定。


    白禮抿著唇對鳳如青扯出了一個微笑,鳳如青看著他靈魂上又多了一些的紫色,慢慢趴在他的肩上,貼著白禮的耳朵問,“跟我說這麽多,是想讓我幫你殺人嗎?”


    鳳如青是故意這麽問的,她甚至說的時候,帶了十足的引誘意味。


    白禮對她熱情得其實有些過頭,她自然知道人在為了活命的時候,為了抓住一線生機什麽都做得來。


    但若他真的存了要她幫忙殺人的念頭,鳳如青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她雖然現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會不會被天道所容,說不定什麽時候,便會被天道一個雷劈得灰都不剩。


    她卻不可能為了任何人去殺人。


    生死輪回自有定數,橫加幹涉必然要遭受天罰,這曾經是懸雲山山規的第十條,是刻在她骨子裏的規矩。


    縱使她已經不是懸雲山的人,她也不會違逆。


    白禮卻是哆嗦了下,是為了鳳如青這句話,也是因為她吹進自己耳朵裏麵的灼熱氣息。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裏格外的敏感,縮了下脖子,咽了口口水,連思維都有些混亂。


    “我……”他開口之後,又馬上抿住了唇。


    幫他殺人,若是有個邪祟願意幫他殺人,他自可以與太後虛與委蛇,待真的登上大位,將太後殺了,擋他路的人都殺了,豈不是一片坦途?


    白禮本來從未曾敢想什麽大位,從不曾敢去爭,若不是逼到了絕路,他甚至希望一輩子龜縮在冷宮中度日,渾渾噩噩也好過丟掉性命。


    可現在,他的思想、他的野心,都在昨天晚上,看到銅鏡中自己的模樣之後,開始瘋狂滋長,轉眼便長成了參天大樹。


    他卑賤半生,是選擇繼續仰人鼻息,永遠地卑賤下去,不知何時頭頂上的鍘刀便會結束掉自己的生命,戰戰兢兢地活著,還是拚著九死一生,若成了,從此他便是萬人之上,從前所有屈辱盡數在那金雕的高位之上成為雲煙?


    白禮怕死,怕極了,他雖然看似分析得頭頭是道,卻是害怕極了,也糾結極了。


    他之所以和鳳如青說這些,就是因為他怕,怕太後寧願選了吃奶的娃娃,也不肯選他這個殘子,他有去無回。


    但他又不能將自己已經完好的臉暴露出來,太後厭憎一切不受控製的事情,一個殘子竟然成了完好的棋子,變數太多。


    三皇子的死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好了,太後隻會忌憚,會像碾死個企圖咬人的螞蟻一樣,毫不留情地碾死他。


    但他確確實實不是想要鳳如青為他殺人,他是……


    “你不是說,”白禮口幹舌燥,聲音艱澀,沒有人會不為這個誘人的提議動心的。


    “你不是說,你不是會害人的邪祟嗎?”白禮看著鳳如青。


    鳳如青眼中已經降下了一些溫度,但還是對他笑了一下,說道,“如果我是呢?你要我為你殺人嗎?”


    鳳如青如同一個真正的邪祟,抱住了白禮的脖子,在他的耳邊循循誘導,“我這麽喜歡你,幫你把試圖擋著你路的人,想要害你的人,害過你母親的人,把他們全都殺了,你說好不好?”


    白禮緊緊閉著眼睛,呼吸很亂,腦中沸騰著殺意,才被鳳如青吃掉的情緒,再度濃鬱地在他的周身翻滾起來。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不好嗎?!


    白禮幾乎被蠱惑得要點頭,可是就在鳳如青幾乎淹沒在白禮濃重的殺意和惡欲當中,起身要離開的時候,白禮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側頭向後仰著,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頸,眼淚順著眼角滑下來,喉結滾動了一下,說道,“不是……”


    “我跟你說那些,不是想要你幫我殺人,”白禮抓著鳳如青的手緊了些,眼神帶著祈求,“我想……”


    “我能不能,我,我,”他甚至難以開口,好一會才艱難說出,“我想讓你帶我走。”


    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這個滿載他憎恨和不堪的地方,隨便去哪裏都行。


    他想跟著她走,跟著一個邪祟離開。


    鳳如青沒想到會是這個發展,對上他又開始冒水的眼睛,愣了愣,手指滑到白禮的因為後仰揚起的脖頸上,輕輕地刮著他凸起的喉結,看著他魂魄上繚繞的紫色,神色複雜地問,“真的要我帶你走?”


    這倒也不是不行,可白禮若不出她所料,乃是未來人王啊。


    “可以嗎?”白禮抓著她緊張地問。


    鳳如青指尖慢慢托住他的下巴,捏了捏他的臉蛋,像在把玩一件精致的瓷器,片刻後在白禮哀求的眼神中點頭,“帶你走也不是不行……不過我現在先不答應你,再給你些時間仔細想想,若是最後你真的決定,我便帶你走。”


    白禮喜極而泣,鳳如青又將他的情緒吃掉一些,這才點著他的鼻尖兒說,“你知道我是個邪祟,還敢跟我走,我可先說好了,跟我走並沒有什麽趣味,沒有榮華富貴,甚至可能食不果腹。”


    白禮點頭,鳳如青鬆開他,坐回自己的座位,“快吃飯吧小公子,都涼了,你偏趕著吃飯的時候說這個。”


    白禮抹了抹臉,也趕快端著碗吃飯,吃得還是有些收著,鳳如青見了就隨口說了一句,“快吃啊,不是要長胖嗎?”


    白禮頓時大口吃起來,不過吃著吃著,他又嗆了下,接著劇烈地咳起來。


    鳳如青停下給他拍後背,這頓飯實在吃得不消停。


    白禮卻是因為想到了快些長胖要做什麽,越咳越厲害,再加上其實他方才回來的時候,聽到了鳳如青同白桃和紅梅說的最後幾句話。


    他沒有睡過女人,不知自己那方麵的能力如何,她吹得那麽好,可他這般消瘦,自小吃到的好東西便很少,會不會……不行?


    白禮想到這裏,麵色就白了。他這些年,非常厭惡這種事,一年自我紓解也沒有兩次,尋常他這年歲的皇子侍妾都好幾個了,他這麽寡欲,是不是真的不行?!


    不行的話,她會不會就不要他了?


    白禮越想越害怕,鳳如青就是隨口一句,不知道小少年在想什麽,見他憂心忡忡的模樣,還以為他還是在為離不離開的事情糾結,也不好說什麽,隻是勸他,“先吃東西。”


    白禮坐直了,咳得半邊臉緋紅,欲語還休地看著鳳如青,鳳如青要被他看得沒有食欲了。


    “怎麽了?”鳳如青邊吃邊問。


    白禮嘴唇動了幾下,眼睛到處亂掃,手指捏著湯勺在桌子上一個湯裏麵攪合了兩下,這才鼓起勇氣說,“長胖並非一朝一夕,我天生底子虧得厲害……若不然,我們今晚先試試吧。”


    鳳如青一開始沒有聽懂,但是反應了一會,又反應了一會,這才猛地反應過來,然後這次嗆咳的換成了她。


    要了老命了,這小公子。


    第37章 第一條魚·人王


    這次換成白禮起身給鳳如青拍後背, 鳳如青好容易緩過來,喝了口水無奈歎氣道,“吃飯吃飯,整天想什麽亂七八糟的!胖了再說!”


    白禮“哦”了聲, 雖然還是忐忑想要先試試, 但鳳如青的話他是很聽的, 他乖乖地去吃飯了。


    譚林要白禮準備下,明天出發從山路趕去皇城, 在行宮見太後,那之後他們就留在行宮聽憑太後差遣。


    話是這麽說, 但若太後最終選擇了八皇子那個吃奶的娃娃,白禮這個廢子怕是根本出不去行宮了。


    鳳如青說了給白禮一些時間去考慮, 吃過飯了之後, 白禮就說自己做好了決定, 等到黑天之後, 兩個人就從後山走, 離開這裏。


    鳳如青看他魂體上繚繞的紫,知道他是未來人王,卻不能也不想泄露天機, 隻說道,“好啊, 你決定了,晚上我們就走。”


    於是白禮開始收拾東西, 其實兩個人來去空空, 並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收拾。


    但既然要逃, 出去也要生活, 夾帶這屋子裏麵一些東西也是必須的, 衣物還有筆墨是必需品。


    白禮邊在屋子裏麵忙活著收拾東西,邊對著喝茶的鳳如青細細詢問,“這個要嗎?可能用不上,其實躲開追兵之後,我可以去找賺錢的營生。”


    白禮最後選了很多東西,但又都放下了,隻把兩個人換洗的衣物和為鳳如青畫皮的筆墨帶著。


    他半蹲在鳳如青的腿邊,仰頭看著她,“我能找到養你的辦法,我看著很瘦,其實很能做活的,我能讓你吃飽的。”


    鳳如青慢條斯理地喝著茶,聞言低頭伸手摸了摸白禮的頭,嗯了一聲,“好啊。”


    不過她要真是放開了吃的話,這天底下大概沒有人能喂飽她。


    白禮一下午都圍在鳳如青的身邊,轉來轉去的。


    屋子裏隻有兩個人,他將麵具和發帶都解了,枕著鳳如青的膝蓋,長發披散在她的膝蓋上。


    鳳如青伸手慢慢地在他的發間穿梭,有種自己被他這三千煩惱絲給纏縛其中的錯覺。


    他真的很粘人,鳳如青卻不可否認的很喜歡。


    幾百年的混沌和孤獨,她喜歡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哪怕是兩個人認識得很離奇,她很清楚白禮對她,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依賴。


    無所謂,她願意讓他依賴,左右歲月空茫,她不介意與他糾葛。


    越是臨近天黑,白禮便越是坐立難安,不過他這種表現,是因為他過於興奮。


    這種感覺難以形容,他從小到大,沒有任何人這樣長時間地和他獨處,這樣親近,這樣對他好,還答應帶他走。


    白禮伏在鳳如青的膝蓋上,甚至幻想著若是早些年,再早一點她出現在宮中,將他帶走那該多好啊。


    白禮忍不住道,“我好緊張,我們能跑得掉嗎?”


    白禮說,“這院中的守衛不少,山莊裏麵高手如雲,如果我們被抓住……”


    “沒有人能抓住我們,”鳳如青指尖點了點白禮的鼻尖,“你對我的能力有質疑。”


    鳳如青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因為她曾與極寒之淵的深淵魔獸在一起生活過那麽多年。


    那可是令修真界的高階修士都談之色變的深淵魔獸,雖然沒有交手隻是吃了吐的,可她也沒吃過虧不是。


    白禮眼睛亮亮的,“我確實不了解,我……我應該叫你什麽呢”


    鳳如青被問得愣了下,不過沉默了半晌,她還是說了實話,“我叫鳳如青,從前的事情都記不得了,你叫我什麽都好,連名帶姓地喊也無礙。”


    白禮抓著鳳如青的指尖,反反複複地念了幾遍她的名字,問道,“那我能叫你……嗯,青青嗎?”


    鳳如青渾渾噩噩空長年歲,自己其實也沒有自己已經多麽老的自覺,她點了點頭,“隨你。”


    白禮便高高興興地又喚了兩聲,鳳如青由著他去,隻是說,“笑笑很好,你笑起來格外好看。”


    確實很好看,白禮麵上的黑斑被鳳如青治愈之後,他的模樣是真的不錯,且臉頰上的小酒窩,每次笑起來都會顯出來,俊裏帶俏。


    白禮被誇得臉都紅起來,他確實沒有對任何人這樣笑過。


    但大概是他自己作為“怪物”太多年了,被人當成異類,如豬如狗地對待,他對著人根本無法真正地放鬆,


    因為知道鳳如青是個邪祟,他反倒是能夠放鬆下來。


    救命之恩,再造之恩,白禮除了自己無以為報,莫說是笑,鳳如青要他如何他都是肯的。


    “青青,你說……”白禮欲言又止。


    “什麽?”鳳如青挑眉,疑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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