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食物是人魚族的人魚送來了,鳳如青和弓尤都沒有吃多少。


    他們體力消耗得非常嚴重,尤其是弓尤,不光是體力,他的情緒也非常的不好。鳳如青能夠理解他是為什麽,一直都在溫聲細語地安慰他。


    “死傷了那麽多的人魚族,可卻並沒有找到祭壇和陣眼的蹤跡,”弓尤說。


    “藍銀隻是能夠根據傳承知道大概的方位,可熔岩之地下那麽高的溫度,進去的人魚族很容易便會因為失水和不能呼吸死在裏麵,而我們不知道多少次才能夠找到祭壇和陣眼。”


    弓尤眉心緊擰,總是帶著桀驁不馴的雙眼中,滿是對自己的質疑,“我這樣做真的對嗎,如果我沒有來這裏,不帶人魚族尋找什麽祭壇和陣眼,或許他們還能堅持很多代。”


    “堅持不了多久的,”鳳如青並不是故意安慰弓尤,而是就事論事,“那麽多人魚族棲息在那一小片湖水當中,而熔岩獸的入侵一次比一次更猛,熔岩吞噬的地方也一次比一次更大,你覺得他們還能夠堅持多久?”


    鳳如青說,“如果沒有你,沒有你吞取冥海之水澆滅熔岩,他們甚至連深入熔岩大地去尋找的機會都沒有。”


    “相比於無望,隻能看著族人一步一步走向絕路,擁有希望總是好的,”鳳如青說,“人魚族很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平靜地接受死亡,並沒有任何一個人出言怨懟,我們已經盡力了。”


    鳳如青拖動凳子,湊近弓尤,順手圈住他的腰,將自己埋在他的懷中,“結局最差不過全族滅亡,最差不過我們全部死在這裏,但那也沒有什麽關係,我們至少努力過了。”


    弓尤沒有再說話,而是抱住了鳳如青,親吻她的頭頂。


    過了許久,他才說,“如果找不到熔岩大地的陣眼和祭壇,如果最後人魚族死傷太重所剩無幾,我們並不會全部死在這裏。”


    弓尤說,“你本身無魂,並不受這荒蕪之地的詛咒所束縛,能力強還能夠衝破水天之鏡,自然也能重新回到冥海之上。”


    鳳如青抬頭看向了弓尤,張口要說什麽,弓尤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如果真的到了絕路,不要陪我留在這裏,要你陪我走這一遭,本就是我挾恩圖報,你不必為我犧牲。你知我狡詐,還肯接受我的心意,這於我來說已經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弓尤前所未有的溫柔,雙眸之中滿是鳳如青從沒見過的感傷,“答應我,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便棄我而去。”


    弓尤眼中的水霧一閃而逝,他本就不是一個喜歡傷春悲秋的人,這一生唯一的細膩和溫柔,全都用在此刻。


    他狡詐,卻也真真切切地不想自己喜歡的女人陪著他葬身海底。


    他說完之後鬆開鳳如青的嘴,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兩個人沉默而激烈地纏綿,用彼此的體溫,用隻有彼此能帶給對方的愛意,來安撫他們損失同伴的悲痛,和看不清前路,尋不到正確方向的迷惘。


    他們第一次尋找陣眼失敗後休整的時間,並沒有用很久,但在他們即將二次行動的時候,熔岩獸毫無預兆地來襲了。


    鳳如青和弓尤半夜三更的被叫起來,劈開水天之境去取冥海之水。


    待到他們去往交戰之處援助的時候,鳳如青站在龍背之上,看著數以萬計的熔岩獸朝著人魚族的棲息地狂奔而來。


    黑夜被熔岩獸身上跑動形成的火光映照得一片亮紅,這一次攻擊來得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凶猛。


    人魚族悍然迎戰,卻架不住熔岩獸實在太多。


    弓尤一肚子海水澆下去,竟然都沒有徹底將熔岩獸逼退,鳳如青與他不得不又返回水天之境那邊繼續取水。


    這注定是個不眠夜,熔岩獸簡直像是同海底邪物約好了一般,鳳如青在劈開水天之境之後,便有數不清的骨魚朝著裏麵湧來,瘋狂地撕咬她和弓尤。


    弓尤仗著龍身鱗片密閉,救人要緊,他顧不得將頭伸出水天之境的裂口處,直接堵住了入口,鳳如青倒是沒有邪物幹擾,但弓尤龍頭之上,卻掛滿了骨魚。


    而不知是不是鳳如青的錯覺,水天之境被劈裂的地方,恢複得越來越快,鳳如青隻能不斷地加快速度,手上沉海嗡鳴不止。


    有骨魚從水天之境的縫隙躍進來,朝著鳳如青的頭臉咬上來,細密的尖牙白燦燦的,看著鋒利無比。


    但鳳如青卻不能做太誇張的躲避動作,她手上不能停,咬牙準備生生挨上這一下的時候,卻見一柄厚重的劍身自自己的身後插入,一下便將那骨魚的頭部撞碎在水天之境上。


    是於風雪!


    鳳如青頭也不轉地對她說了聲謝,於風雪一聲不吭地加入了她,和她一同劈砍水天之境的缺口,為弓尤爭取足夠的取水時間。


    終於,弓尤將龍頭從冥海中退出,鳳如青跳上龍背,回手將於風雪也拉上來。


    他們極速朝著交戰的地方飛去,等到弓尤將第二次在冥海當中吞掉的水都吐出來,熔岩獸才勉強被澆退,而人魚族戰士們受傷的也不少。


    到處都是狼藉和焦糊的味道,鳳如青和於風雪從弓尤身上下來,弓尤化身為人,黑鱗化為黑甲附著身上,麵容肅冷地巡視過被熔岩獸腐蝕的土地。


    他頭頂高束的長發在未退的熱浪與蒸汽中揚起,站在山坡之處和藍銀在低聲交談什麽。


    鳳如青正在幫著運送人魚族受傷的傷員,無意間回頭看了一眼弓尤,心裏不由得浮現出“天界戰神”這四個字。


    這一次突然的襲擊,很顯然同之前熔岩獸攻擊襲來間隔的時間少了太多,加上水天之境外那些突然間瘋狂攻擊的邪物,眾人聚在一處,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冥海荒蕪之地,似乎有無數雙盯著他們行動的眼睛,得知了他們要去尋找陣眼和祭壇,在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們。


    可越是這樣,便越是能夠激起人魚族的戰意。


    若這冥海荒蕪之地,真的有什麽人在窺看著他們的族人世世代代與熔岩獸戰鬥,那這背後之人,看著他們身死,看著他們融化在熔岩獸噴出的岩漿當中之時,他們在想什麽?!


    就連鳳如青都不由得覺得齒冷,這一切按照弓尤的說法,都是天界那些神仙所設下,封印的,他們當真心安理得嗎?


    這麽多年,他們看著人魚族不斷地被熔岩蠶食,真的認為隻要海陣不開,這天裂的事實就能夠徹底被掩蓋,就還有無數的時間給他們開仙宴,醉生夢死嗎?


    眾人心中都憋了一口氣,因此第二次進入熔岩大地的地底去尋找陣眼祭壇的時間,不僅沒有延後,還提前了。


    依舊是鳳如青和弓尤負責熄滅熔岩,於風雪帶著人魚族深入其中;,藍銀帶領其他人魚族對抗熔岩獸,守住入口,其餘的老弱協助鳳如青劈開水天之境。


    這一次相比於上一次五天,他們整整堅持了八天,待到於風雪帶著所剩無幾的人魚族從地底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到達了極限。


    他們哀悼死去的同伴,相互間幫助著療傷。


    鳳如青和弓尤精疲力竭,癱在小屋子旁邊的山坡上。


    弓尤還在不斷地催促鳳如青,“你吃我些魂魄吧,你這些天本體損傷了不少,吃我些補一補,再說好久都沒吃了,最近的魚也不知誰弄的越來越難吃,我看你吃得很少,你吃我……”


    弓尤說著說著,便昏睡過去。鳳如青確實消耗了不少,也感覺到了疲憊,但她又怎麽可能這時候去食弓尤的魂魄。


    鳳如青從弓尤的身邊坐起來,抱著膝蓋眯眼看向頭頂的陽光。他們越來越艱難了,頭頂之上,真的有人在看著這冥海之底的一切嗎?


    這海底又是哪來的陽光,還是這裏一切的一切,本都是鏡花水月,虛假無比?


    鳳如青想到那些死去的人魚族,他們那麽悍勇,每一個都至死不退,哪怕是看上去比她還要嬌小的雌性。


    懦弱這種情緒,似乎在這多年的奮戰中,徹底從他們的傳承中被剔除。


    鳳如青甚至慶幸自己是個邪祟,不需要用到那些用死去同伴的身體製成的療傷藥物。


    若說一開始,她是被弓尤拉到了這裏,為了還弓尤的情,所以幫著他去實現一個看似荒唐無比的夢。


    但此時此刻,人魚族的血,熔岩獸的赤紅,化為了血水,共這麵前的殘陽一同浸入鳳如青的雙眸中。


    她生而為奴,顛沛塵世十數年,被施子真救回山中,沉溺在“溫柔鄉”中十數年,死在極寒之淵六百多年,一直到再度“活”在人世間。


    她一直都是被命運,被無奈,被各種各樣的因素推動著走到今天,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命是偷來的,因此,她淡然且無畏死亡。


    可這些天,她看著人魚族為族人奮戰至死,死後為族人再度成為療傷藥物,他們是用鮮血骨肉,用每一根頭發絲在頑強且努力地活下去。


    鳳如青怎麽可能不為他們所震撼,她心中漸漸也被激起一種悲愴的共感與同情。


    她如今身為邪祟,而人魚族被所謂的神仙封印在這煉獄一般的海底。


    可她為何身為邪祟,又是誰來給她定位為邪祟?她食魔魂魔氣,尚且知道憐憫生靈,那些所謂的上界神仙,又為何有資格支配這世間一切?!


    鳳如青鬆開弓尤的手,從地上慢慢站起來,視線一錯不錯地盯著如血的殘陽,許久之後,她勾起了一個殺氣騰騰的笑。


    不若就將這天翻了去,她倒要看看,倘若有一天,這冥海之境開了,整個世界的裂痕和瘡疤展露人間,天道清算的那一日,那些自以為能夠天長地久地活在天宮逍遙的神仙隕落之時,該是怎樣一番壯麗的景象。


    鳳如青許久之後,才收回視線,徑自去了人魚族的棲息地,尋了些吃的補充體力,看看有什麽事情能夠幫得上忙。


    於風雪傷得比較重,正在用藥。鳳如青走過她身邊,見她都這般皮開肉綻的模樣了,視線還纏纏綿綿地看著不遠處正在給別人上藥的藍銀。


    鳳如青腳步一頓,轉到她的身邊,貼著她耳邊說,“你知道當初施子真為什麽,親手將我斬殺在極寒之淵?”


    於風雪上哪知道,她搖頭,鳳如青不打算跟她打啞謎,直接貼近她,“我愛慕他,入魔之後給他下藥了……”


    於風雪眼睛瞪得險些眼眶都包不住,鳳如青說完之後蹲在於風雪的邊上,指著背對著這邊的藍銀,“你不覺得他們很像嗎?”


    “這種男人,你要是想要,隻有搶這一條路,”鳳如青說,“你不如試試,或許有意外收獲。”


    鳳如青說完之後,起身提著食物走了。


    於風雪躺在那裏,消化了很久,再度想起前段時間,她問藍銀,是不是不讓她進入熔岩大地之中,是怕她死了。


    藍銀被問了許久都沒有說話,最後幾乎惱羞成怒地對她說,“你要去便去!”


    於風雪看鳳如青離開的方向,心中對於她剛才說的,搞了施子真的那話,震驚到要不是現在重傷著,就從地上跳起來了。


    但鳳如青說的……


    藍銀這時候正好起身,有意無意地朝著於風雪的方向看了一眼。


    於風雪頓時“哎呦”一聲,把給她上藥的人魚翻身撞一邊去了。藍銀立刻過來了,按著於風雪的肩頭,問正捂著肚子的她,“哪裏傷了?”


    他從懷中掏出了傷藥,於風雪卻拉著他的長發,把他拽得低下頭,勾著他的後腦親上去了。


    管他呢,鳳如青說得對,死就死吧,反正不是死在熔岩大地的底下,便是死在藍銀的手裏,她覺得後者更好。


    於是她便如願以償,叼住了心心念念許久的這口肉。


    藍銀由於沒有料到她這突然的行為,直接傻了,被裏裏外外地吃透了,才猛地推開於風雪。


    他第一反應是慌張四顧自己的族人,但所有的族人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於風雪雖然不是人魚族,但在族中這些年,出生入死,在人魚族的地位僅次於藍銀。


    她又喜歡藍銀喜歡得那麽明顯,在人魚族中,之所有沒有人同藍銀求偶表白,便是因為他們也覺得,除了於風雪,無人能夠配得上族長。


    藍銀頂著一張木然的臉走了,於風雪沒有等到他發火,心中開始狂喜。


    而終究還是做了好事的鳳如青,回到了小屋子周圍,坐在草地上,將弓尤的頭抱在自己的膝蓋上,把他弄醒,然後一口一口地喂著他吃魚肉。


    “大人,你這體力不行啊。”鳳如青調侃,“就這樣還要我食你的魂魄,那你是想死在我床上嗎?”


    弓尤難得被伺候,鳳如青如此溫言細語的時候,他簡直連魂都要被她勾出來。


    分明他連真的狐狸精都見過的,卻覺得那些妖精不敵她白骨森森地從忘川底下爬出來的模樣勾魂奪魄。


    “那倒也是個好死法,”弓尤說,“牡丹花下死啊……”


    鳳如青低頭親吻弓尤的額頭,他吃了沒多久又睡著了,還是鳳如青把他拖回屋子。


    她清理好他和自己,這才爬上床,抱著弓尤消瘦了一圈的腰身,也閉上了眼睛。


    她的心境今時不同往日,身體也相對來說恢複得很快。


    第二天晨起,弓尤還在昏睡的時候,鳳如青去了人魚族那邊,找藍銀去商議和調整接下來要進入熔岩大地的人選和駐守岸上的人。


    “協助我的許多雌性,因為身體嬌小的原因,行動速度普遍比戰士都快些,這你發現了嗎?”鳳如青對藍銀說,“人魚族力氣很大,若是進入熔岩大地之前,先背上水囊呢,是否能夠減少傷亡?”


    藍銀也發現了,很多雌性人魚刨開魚尾之後,比雄性人魚更靈巧,但他也有顧慮,“可她們戰鬥相對較弱,若是在熔岩大地的底下打遭遇戰,怕是會吃虧。”


    “水囊我也並不是沒有想過,”藍銀說,“隻是很多都耐不住高溫,鮫絲又不能保證完全不透水。”


    藍銀微微擰眉,嘴角抿了下,被傷處疼得小幅度抽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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