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似乎是故意壓得很低,但鳳如青能夠聽出對方應當是一個少年,聲線清越好聽,就連難耐的低顫都和這池水一般,一層一層的堆疊著傳來。


    很顯然,這人在與鳳如青一牆之隔紓解欲望。


    熱氣蒸騰的,水溫高熱,鳳如青伸手截斷即將入眼的水滴,手指纖纖,任誰見了也難以相信這其中蘊含著怎樣可怕的力道。


    這裏是妖王宮,隔壁乃是妖王正殿,敢在正殿當中如此這般的人,除了宿深不做第二人想。


    他方才還說去見下屬,結果轉頭就在自己寢殿之中赤裸裸的搞這個……


    鳳如青無聲地勾了下唇,笑意卻不太足。她到這一刻算是明白宿深以選妃的借口把她騙來妖族做什麽了,這小子明著勾引,就是想要試探她的態度。


    鳳如青能有什麽態度?她想裝著不知道,奈何隔壁越來越來勁,鳳如青直接一掌拍在了石壁之上。


    “轟”的一聲,石壁和木製的格擋應聲而碎,嘩啦啦的砸了一池子。


    池壁消失,這被分隔開的溫玉池聯通在一處,鳳如青站在岸邊上已經迅速穿好了衣服,神色有些冷地看著,正泡在水中自我陶醉,被這突然的坍塌石牆驚到險些把自己擰下來的宿深。


    宿深表情疼得扭曲了片刻,後又垮下了眉眼,自下而上地看向鳳如青,嘴唇下壓,癟了癟嘴。他此刻衣衫半掛,已經長成的身量很寬,卻不過壯,正是勁瘦卻不見骨的剛剛好。


    他本就麵若好女,被浴池的水一蒸騰,麵上細密的小水珠凝結,恰巧這正午的陽光從他寢殿的後側照進來,他半沉在狼藉的沐浴池中,整個人卻像是在發光。


    “姐姐……”宿深叫了鳳如青一聲,看出她生氣了,想要起身出來,卻一動想起了什麽,又縮回去。


    隻是音調很討好很小心翼翼,甚至帶著點撒嬌的意味,他一動,身邊水波亂晃,攪亂一池熱浪,長發散在池中,裹在他弧度柔韌的腰身,看上去欲極。


    鳳如青卻隻沒有什麽表情地看著他,看了好一會他這一番模樣,才慢慢開口,“宿深,你叫我來,當真是選妃?”


    宿深已經被鳳如青淩厲的視線看得即便是泡在水中也發冷,他麵色發紅,是熱水蒸的,可嘴唇卻發白。他嘴唇動了動,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一般垂頭,“是。”


    “那便好。”鳳如青轉身朝著屋內走,邊走邊歎了一口氣。


    她對宿深沒有什麽想法,她印象中他就是個小崽子,即便是現在身量比她高了,可剛才那幅模樣,明明的讓鳳如青想起他在妖族禁地的囚籠之中,信任地朝著自己張開雙臂的模樣。


    那時候他比現在狼狽多了,虛弱得不堪一折,還是個髒兮兮的小不點,一隻手就能托住。


    現在他長大了。


    心眼越來越多,心思也深,這麽多年藏的倒好,她都以為他沒那個心思了。


    鳳如青回到屋裏,被侍從引著去安置下來,宿深泡在一池狼藉的泉水中,挫敗地拍了一把水。


    他很多時候,對於鳳如青都是沒有辦法的。她強大,卻對於情愛並不隨意,她不苟言笑的時候,眼中的冰能化為實質將人戳個對穿。


    可她溫柔地笑起來,卻又讓人想要溺死其中。


    鳳如青對他笑的時候不太多,宿深在內心深處其實是怕她的。


    他在池水中又泡了好一會,這才蔫蔫地上岸,滿腹的心眼也敵不過鳳如青絲毫不給他臉。


    鳳如青回到宿深命人為她安置的宮殿中,吃了些東西,就窩在軟塌上,看著書架上的畫本子。


    室內炭火充足,很暖,她的長發散在軟塌上,被一點點的烤幹。


    隨手的吃用都很合心意,能看出宿深是下了功夫的,鳳如青都納悶他是從哪裏得知了自己這些喜好,倒是很會收買人心。


    鳳如青沒有生氣。


    她就是嚇唬嚇唬宿深,她與穆良分開之後,就不想再去談什麽感情,她寧願要個人春風一度。


    生命太過漫長,她也是近日才發現,原來情感也會消耗殆盡,也會枯竭。


    她提不起再去和誰好好相處的興致,這種時候,她不想去碰宿深。


    不是她親手教養他,對他有什麽舐犢之情,更不是宿深不夠善解人意,小心思不夠可愛。


    是她看出宿深對她有幾分真情在。


    鳳如青本以為宿深對她斷了那種念頭了,卻沒想到他藏起心思在等她,等到她和穆良的注定分離,然後千方百計的把她騙到這裏來。


    妖狡詐是本性,卻並不濫情,九尾狐族一生常常隻會有一位伴侶。當然宿千柔是個例外,這例外很多原因也是為了宿深。


    當年宿深勾引她,她可能會順水推舟,因為當時宿深急需一個靠山,就算是對她獻媚,他們都知道是各取所需,一場尋歡作樂而已。


    可這麽多年了,宿深已經登上妖王之位,卻還不肯娶妻,還要在她已經助他後顧無憂之時,這般費盡心思的將她誆騙來,又是車上在她睡著之後將她抱在腿上,又是池水中自瀆引誘。


    這妖族美女多不勝數,他往她身上這麽使勁,怕不止是求而不得的執念那麽簡單。


    鳳如青揉了揉額角,有些苦惱地翻了一頁書,無奈地“嘖”了一聲,她不怕誰想跟她春風幾度,她床榻之上確實缺人。


    可她怕真情啊,哪怕隻有那幾分。


    宿深一整天都在戰戰兢兢,生怕鳳如青生氣直接走了,不過聽聞侍女來報,鳳如青一直在寢殿之中擁著暖爐吃著點心看畫本子,還會時不時的爆發出笑聲。


    即將入夜,宿深這才安心下來,他準備了豐盛的晚膳,又把宿千柔和燕實派人接進宮中,一起商議著選妃事宜。


    宿深席間不怎麽敢直接和鳳如青對視,鳳如青和宿千柔倒是有很多話可說,兩個人商議著為宿深擇選一位什麽樣的妖後,宿千柔說純血的狐族如今都沒有像樣的。


    “倒是獅族有個純血,能力很強,模樣生的也很好看。”宿千柔和鳳如青湊在一塊,商量著,“現在已經參加了甄選,待到年節過後,就會出人選了,你對宿深與我恩重,宿深未來的伴侶你幫著看看,我也最放心。”


    宿千柔依舊如當年般妖豔美麗,和鳳如青坐在那裏簡直像一對姐妹。燕實始終不怎麽說話,他穩重倒也穩重,隻是時不時便被宿千柔的小動作弄得耳紅。


    鳳如青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坐在這裏,和宿千柔認真地商議,這樣子屬實是把宿深給刺激到了,他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住道,“我不喜歡那個獅子!”


    鳳如青淡淡看去,宿千柔也看向他,“為什麽,你不也說這一輩的獅族能出這麽一位,日後定然不俗麽?”


    “那是說她日後能為妖族效力!我不喜歡那麽凶的!”宿深看了眼鳳如青,急急辯道,“長的也不行,我不喜歡那種。”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鳳如青端著酒杯,轉了轉卻沒有喝,神色淡淡地看著宿深,“說出來,我和你娘親幫你留意著。”


    宿深身為妖王,素日行事十分的穩重,雖然他年紀小,可在妖族威嚴厚重。


    但他在外人麵前多麽的有妖王霸氣,在自己娘親和鳳如青麵前,總是不一樣的。


    他盯著鳳如青,想要直接說出就你這樣的,就喜歡你,可他又怕鳳如青生氣拂袖而去。


    他憋得滿麵飛紅,和素日故作嚴肅的樣子完全不同,眉目嬌豔得比鳳如青和宿千柔還要更美上一分,眼中含著點點水霧,任誰見了都不由得心生憐惜。


    鳳如青轉酒杯的動作一頓,就著宿深這一副有話難言的憋悶神情喝了一杯。


    宿千柔曾經知道宿深對鳳如青有意思,但這麽多年了,她早就把這茬忘了。她自己見一個愛一個的,不知道什麽叫長情,況且宿深也沒有表現,連她都不知宿深對鳳如青的心思。


    “我什麽樣的也不喜歡。”宿深最後幽怨地看了鳳如青一眼,生硬地說了這麽一句,就悶頭吃東西,再不說話了。


    宿千柔不以為意,繼續和鳳如青聊著。鳳如青與她倒是相談甚歡,從宿深的選妃,聊到如今妖族的形勢,又聊了冥海如今因為冬日水位下降的速度更快,不知何時天裂即將現世等等。


    一直到了酒過三巡,宿千柔帶著燕實出宮去燕實的住所,鳳如青與宿深送他們出門。


    燕實席間一直都沒有說話,這會看向鳳如青,問她,“大人,這些年可還過得舒心?”


    鳳如青笑了笑,當年她確實有些惱燕實利用她令半妖族出頭,但當時那種情況,其實鳳如青更惱的是她救的都是無德之人,遷怒了燕實。


    現如今,她心境已完全不同,有人以她為依靠,這並不是多麽惱人的事情。相反,鳳如青用時間來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隻有強者才會被依靠。


    她願為強者,因為她不想依靠任何人。


    所以這件事她早就已經忘了,看燕實這神情,倒是始終耿耿於懷。


    “好得很,”鳳如青笑著說,“都說黃泉陰氣重,但我住著倒是很養人。”


    燕實笑了笑,“那便好。大人,我見你席間飲了不少酒,我那裏有幾壺好酒,來日送去黃泉給大人嚐嚐。”


    鳳如青近日確實是愛飲酒,新染上的毛病,她喜歡那種熏然的滋味,也是冬日飲酒暖身又舒坦,沒成想竟給了人貪杯醉鬼的印象了。


    不過鳳如青自然不會拒絕,“那倒好,我除了飲酒更愛美食,你若是尋了新鮮樣式做法,一並送去給我,我到時請你去看阿鼻地獄。”


    燕實這一次是真的笑了,心中經年的難受也散了一些,“定然為大人留意著。”


    燕實走了之後,鳳如青回頭看了一眼宿深,令侍女將自己給送回住所。


    明日便是凡間除夕,妖王宮中下午便開始張燈結彩,鳳如青喜歡這熱鬧氛圍。


    不過她不小心聽到了小妖相互間低語,說這一切都是妖王專門吩咐按照人間來布置,妖族並不過這等凡人的節日。


    鳳如青倒沒有在意,也沒有詢問宿深,隻裝著不知道,回到寢殿之中,繼續抱著手爐看畫本子。


    她對著燭台,一頁一頁的沉浸在別人的故事裏,都是些民間的小段子,還有人妖生死戀,倒是頗為有趣,有些還描寫的很香豔,鳳如青知道這應當都是宿深費心找來的,一邊受用一邊感歎。


    不成啊,她和宿千柔稱姐妹,如何能對姐妹的兒子下手?


    不過宿深也不肯叫鳳如青除了姐姐和大人之外的其他稱呼,鳳如青今日吃飽喝足,洗漱後看畫本子的時間有些久,不知何時就抱著湯婆子在榻上睡著了。


    她又做了夢,這一次夢裏場景格外的清晰,卻依舊看不清夢中情郎的麵容。隻是鳳如青這一次瞧見了他素白修長,如玉般毫無一絲瑕疵的十指,因為給她熬湯燙出了泡,指尖也被湯碗燙得通紅。


    夢裏鳳如青把這雙手抓住,指尖戳了戳他手上的泡,將他指尖含入口中輕咬,他要躲卻躲不開,然後這紅就從指尖開始,一路蔓延上了手背,手臂。


    鳳如青醒過來的時候還滿口都是夢中那湯的香味,睜開眼,屋子裏隻有一盞幽幽跳動的燭火,宿深不知何時來了,正坐在榻前,伸出手似乎正要摸她。


    他沒有料到鳳如青突然睜眼,嚇得一時間忘了動作,鳳如青動作極快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迷迷糊糊地看著他的指尖,纖瘦透粉,大概是因為害怕,還顫動了兩下。


    鳳如青突然就笑了一聲,鬆開宿深的手,宿深連忙下地,鳳如青並沒有爬起來,半撐著手臂問他,“這麽晚了,妖王陛下來這裏做什麽?”


    宿深拿不準鳳如青是不是生氣了,在她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他連忙道,“我見夜裏姐姐喝的不少,這妖族的酒是有後勁的,怕姐姐頭疼,特地帶了解酒的湯。”


    鳳如青才從夢境中抽離,似乎還能回味出夢境中那湯的滋味,聞言眉梢一跳,“湯?什麽湯?”


    “是妖獸湯,很溫補,加了醒酒藥物,不苦也沒有藥味,”宿深連忙將桌子上放著的食盒提過來,又打開食盒,親自端著湯盅給她倒了一碗。


    盅很燙,宿深指尖被燙得紅了,他端著碗,討好地遞到了鳳如青嘴邊,說道,“姐姐喝了再睡吧。”


    鳳如青垂頭聞著這湯的香氣,和夢中不一樣,但宿深燙紅的指尖卻和夢中意外的重疊。


    她一時心念動,沒有伸手接,就就著宿深的手喝了一口。


    宿深指尖捏緊,因為鳳如青這一點親近,頓時就開心起來,眼睛要比這屋內的燈燭還要亮了。


    鳳如青不疾不徐地喝了一碗,宿深忙再去倒,卻被鳳如青壓住了手腕,“再喝夜裏要折騰了。”


    宿深一頓,鳳如青看向他,燭光在兩個人身上打下跳動的光,這宮殿華麗無比,按理說該是放置夜明珠的,最不濟也是華麗宮燈,很淺的妖術便能長明火光。


    可這寢殿裏點的卻是凡間最普通的燈燭,連燈罩都沒有的那種。


    這一切自然都是出自宿深手筆,鳳如青並不是個心聾目盲的瞎子,細想這些年宿深的心思也不是無跡可尋,每次她來妖族,一切都十分熨帖,還有時常送去黃泉的小玩意與吃食,也都是最好的。


    鳳如青在這樣的燭光中微微歎了口氣,對宿深道,“宿深,湯很香,但你不必在我身上用這許多的心思。”


    鳳如青一語雙關,“酒再烈,若我不想醉,也不會醉。”


    宿深麵色一白,嘴角又再度下垂,他垂眼坐在榻邊,手還按在滾燙的湯盅上,好似沒有知覺一般。


    鳳如青見狀將他的手拍開,宿深反而拉住了她的手,起身後又蹲在塌邊上,自下而上地看著榻上的鳳如青。


    “姐姐……”他聲音很低,他心思真的很多,慣會這樣裝可憐,知道自己如今的身量坐在榻上惹不起人的憐惜,知道自己什麽角度看上去最能惹鳳如青心軟。


    “你知道我心思了,對吧,”宿深說,“我喜歡姐姐,喜歡了好多年了。”


    宿深捧著鳳如青的手,攬在自己的心口處,“姐姐,當年你選擇了穆良,可也不是對我毫無感覺,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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