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雜魚鍋·上


    鳳如青回到黃泉之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越想越覺得施子真這絕對是被人給騙慘了。


    於是她左思右想,最後用穆良飛升之後留給荊豐和她的傳信玉牌,跟荊豐傳話。


    “你看著師尊, 注意他身邊的人,對, ”鳳如青說,“派幾個弟子多巡視懸雲山的後山, 還有懸雲殿前麵也加派,我改天見麵再跟你說為什麽, 反正你看著他。”


    荊豐和鳳如青的關係,若是當真要去比, 確確實實比和施子真親一些。因此荊豐甚至連個理由都沒有聽, 就答應了鳳如青看著施子真的提議。


    夜裏宿深來了黃泉,發現鳳如青有些心不在焉, 忍不住問,“姐姐, 你今日怎麽了?”


    鳳如青杯中酒乃是宿深送來的,自民間各處搜刮來的好酒, 味道是她喜歡的,但喝著就是差了點什麽, 且無論酒溫的多麽燙,喝進去都不暖身, 反倒是有些越喝越冷。


    鳳如青將酒杯放下,看著酒杯想了想施子真白天說的話,他問她為何體內冰寒, 是否是換了食譜。


    鳳如青吃的東西都是差不多的, 若說是唯一換的, 便隻有鹿血酒,難道這鹿血酒真的有什麽不對?


    可淩吉也沒有理由對她如何。


    鳳如青索性放下不喝了,夜裏休息,她把自己整個埋在宿深的狐尾中,倒是十分的暖和。


    天裂的事情仙門集會確實什麽方法也沒有商量出來,在熔岩處駐守的眾家仙門也不敢輕而易舉的招惹引出熔岩獸,隻能暫時僵持著。


    這是鳳如青早就料到的局麵,世人皆是如此,災難最開始的時候,尤其是這樣彌漫的並不能馬上危及到什麽的時候,總是會輕視甚至忽視。


    總要燙到了,燙得疼了,連皮帶肉的撕下來了,才知道疼。


    疼了就懂得凝聚在一起不分你我,不分前後了。


    鳳如青照常處理黃泉事宜,照常和宿深一起去各處驅邪除祟,還抽空去了一次青沅門。


    隻不過青沅門的掌門並沒有和鳳如青言明到底要她做什麽,而是先拿出了青沅門最珍貴的草藥,要送與鳳如青。


    鳳如青自然不收,這些東西對她來說也根本無用,從青沅門走的時候,鳳如青看著掌門池中節眼中的滄桑和淒苦,甚至懷疑是他自己要時日無多。


    不過這個小插曲也沒有影響什麽,轉眼該是秋至時節,可天氣卻始終不曾見涼,草木依舊茂盛如初。甚至人間屢屢出現奇景,各種花反季節開放,邪祟四起,各國動蕩戰亂不休。


    鳳如青黃泉忙得不可開交,手下死於戰亂的鬼兵也越來越多,熔岩彌漫過了兩座山,速度似乎又加快了許多,而最近幾次熔岩獸的主動攻擊,總算是讓各家仙門在死傷中漸漸的對於合作有了磨合和默契。


    鳳如青也開始定時撥鬼軍相助,除此之外,妖族和魔族也一直在參與,正邪兩道,前所未有的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和平。


    鳳如青讓荊豐盯著施子真的事情,始終也沒有察覺到奇怪的人,不過倒是被荊豐悄悄安排的弟子發現了兩次施子真深夜出入五穀殿。


    鳳如青始終沒有和任何人說過施子真的情況,這件事她再是氣惱,再是有種自家傻女兒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的複雜心境,卻到底和她沒有什麽關係。


    施子真不是小孩子,他自己的事情,能瞞住幾時,到最後要如何,都是他的事情。


    鳳如青隻是在偶然去人間的時候,會順便帶些人間的小零嘴,去懸雲山上與荊豐見麵的時候,讓他順道帶給施子真。


    這會她蹲在焚心崖後山禁地的峭壁旁邊,看著施子真頂著個老大的肚子,坐在石桌的旁邊吃她從人間帶來的酸果,心中比這崖下的罡風還要淩亂。


    “師尊,”鳳如青見他兩腮鼓鼓,又見他沒有遮掩,日益變大的肚子,算了算時間,忍不住問,“你這懷了都快一年了吧,怎麽還沒有動靜?”


    施子真嘴裏吃著東西,素來淺淡的唇色染上桃紅,將嘴裏的東西咽下去,這才說,“快了。”


    鳳如青沒有再問其他,臨走之前問,“你還喜歡吃什麽?我去人間的時候給你帶回來。”


    她站在距離施子真一步距離之外,“今日還吐嗎?酸梅還有嗎?”


    施子真微微抬頭看向她,這麽多次了,他還是一問就耳根紅透,鳳如青視線落在他側耳之上,後又移開,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了。”


    這就是沒了。


    她轉身離開了焚心崖,施子真懷中捧著個盤子,將盤中果幹撚起一個,微微啟唇塞進嘴裏,看向她離開的方向,眉心微皺,她身體果真越加不好了。


    鳳如青自然也察覺到了,每夜入睡都很折磨人,鹿血酒魔族一直在送,偶爾在對戰熔岩獸的時候遇見了,淩吉還會詢問她是否夠用,但鳳如青始終沒有再喝過。


    出了懸雲山,宿深就等在山下,荊豐如今漸漸有成為仙門之首的趨勢,因此忙得經常不見人,鳳如青將吃食給施子真送完,便又與宿深一同去了對戰熔岩的各家集結處。


    這一片整個山已經被覆蓋,他們不得不朝著山下退,眼見著再過十幾裏,便到了人間邊界。


    不過如今山下的人家都在這段時間搬走了,山下便成了一座空鎮子,各家仙門輪流在此休息。


    鳳如青到的時候,正是一場戰鬥結束之時,有人受傷,也有人不幸身死。鬼軍們白天不宜出來,便都躲在房屋之中,見了鳳如青要出來迎接,被鳳如青製止。


    宿深去了妖族駐紮地查看,鳳如青站在一處房屋之上,看向迎麵山巒之上撲麵而來的灼熱,讓空氣都扭曲起來的熔岩。


    片刻之後,她身邊悄無聲息地落了個人,鳳如青側頭看去,便見竟是淩吉。


    “大人,”淩吉看著她,淺棕色的長發無風自動,對著鳳如青微微頷首。


    “嗯,近日死傷可嚴重?”鳳如青問。


    “不嚴重。”淩吉說,“魔眾與仙門已經能夠很好的合作。”


    鳳如青點頭,沒有再說話,淩吉卻又叫了一聲,“大人。”


    鳳如青再度看向他,淩吉問道,“酒可還夠?”


    魔族前兩日才往黃泉送過,他問的屬實突兀,鳳如青微微擰眉,淩吉微微垂頭,片刻後說,“黃泉冰寒,鹿血酒有暖身效用,大人該多喝些。”


    鳳如青眉頭微擰,自從斷了鹿血酒,她確實是越加畏寒。她本不想問,可如今淩吉這般說,她便直接問道,“為何要多喝,淩吉,鹿血酒隻是暖身嗎?”


    她盯著淩吉,淩吉坦然對上她的視線,橫瞳看上去一片純澈無辜,倒是當真有些像無害的幼鹿。


    “自然隻是暖身。”淩吉說。


    “大人是聽誰說了什麽?”淩吉看向妖族駐紮處,微微勾了下唇,卻沒有任何的笑意,眼中純澈變為漠視和殘暴,“是妖王,不許大人喝麽。”


    鳳如青沒有說話,淩吉便轉頭,異於常人的眉目間是一片寧靜,鳳如青卻莫名從這寧靜當中察覺了深暗的漩渦。


    她手指微縮,便聽淩吉用一種十分尋常的語氣,堪稱誠懇地問鳳如青道,“他好礙事,我能殺了他嗎?”


    鳳如青眉梢狠狠一跳,脫口道,“你說什麽?!”


    淩吉卻還是那一副純真的樣子,微微低頭做出順服的模樣,可尖利的鹿角在這因為熔岩和陽光扭曲的熱浪中看起來簡直致命。


    “大人不願,我便不殺。”淩吉說。


    “你為何要殺他?”鳳如青難以置信,“就因為我沒有喝鹿血酒?”


    淩吉沒有再說話,這時候宿深安排好妖族的事情,見到鳳如青與淩吉說話,他飛掠而上,徑直越過淩吉,撞開他的肩膀走到鳳如青身側,戒備地看著被微微撞側身的淩吉,說道,“姐姐,我帶你去個地方。”


    淩吉視線略過宿深和一臉不解的鳳如青相對,沒等鳳如青再說什麽,他就已經再度躬身,飛身下了屋脊,很快回到魔族駐紮地。


    鳳如青想到淩吉的能力和殘忍的眼底,對宿深道,“你以後不要招惹他,離他遠點。”


    宿深不以為意,“整日頂著一張死氣沉沉的臉,合作對戰也連個屁都不會放,我才懶得搭理他。”


    鳳如青有些憂慮,不過想到她整日和宿深在一起,便也稍稍安心。


    “反正你離他遠點,不要惹他,你不也知道他的能力,”鳳如青實話實說,“你敵不過他。”


    宿深嗯了一聲,拉著鳳如青手道,“姐姐,你近日不是愛吃酸麽,我方才在那邊發現了一片野莓。”


    鳳如青跟著宿深去了那一小片野莓地,吃了兩個酸的,天靈蓋差點鼓起來,不過她還是摘了很多,收在了儲物袋裏麵。


    入夜之前,鳳如青將野莓送上懸雲山,一連見施子真吃了好幾個,麵不改色,反倒是自己看得津液橫流。


    鳳如青和施子真對桌而坐,她低聲說著妖魔族和修真界的合作現狀,施子真聽了便點頭,兩個人除此之外也無其他可說。


    鳳如青要走,施子真拉了她的手腕探脈之後,說道,“你近日身體越發不好,你不要住在黃泉了,暫且搬到懸雲山來吧。”


    鳳如青卻收回手,心情平和地同施子真說,“師尊,或許如師尊所說,黃泉確實對我身體有影響,可我如今身為黃泉鬼王,還時逢如此亂世時候,黃泉中事宜繁多,我先回去了。”


    施子真勸不動她,目送她離開,鳳如青如今總算能夠心平氣和的和施子真說話了,隻是她也不可能聽他的勸說便離開黃泉。


    這麽多年,若說這世上有什麽地方是屬於她的,那便是黃泉鬼境。她的鬼眾和鬼君,對於鳳如青來說,都不僅僅是她的屬下,也是她的家人和歸宿。


    世間有這樣一句話,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


    鳳如青回到黃泉之後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夜裏,宿深沒有來,鳳如青喝了些酒,今夜無人暖身,她便裹著被子獨自睡下。


    她這一夜夢境很亂,醒來也記不住什麽,大清早還未等吃過早飯,駐紮在熔岩處的鬼軍便派人回黃泉傳話。


    昨夜大風徹夜,熔岩獸成批自山上驟然發動了大規模的襲擊,駐守在熔岩處的眾家死傷不少,終究不敵,令熔岩獸長驅直入進了山村。


    乘風飛天的熔岩獸甚至還在周邊多處引起了大火,更將他們駐守的那一片燒得幹幹淨淨,熔岩今晨的時候,竟一口氣蔓延了十幾裏!


    鳳如青草草吃了東西,便趕去了熔岩駐紮地,果真一片火灼後的殘垣斷壁,今日烈陽無風,熱浪托著漫天的黑灰在這一方天地飄散,到處都是焦糊氣味,十分嗆鼻。


    這是天裂現世以來,熔岩獸最瘋狂的一次,眾家仙門後退三十裏繼續駐紮,宛若喪權辱國割地賠款的敗陣之兵。


    而這隻是一個開始,隨著深秋時節已過,天氣終於慢吞吞的開始轉涼,可大風一場接著一場,熔岩獸開始日夜不分的主動發起襲擊。


    眾家仙門和妖魔族被迫一退再退,熔岩不過短短數月,便已經彌漫至廣安國境內。


    一直在戰戰兢兢觀望的人族,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也被迫加入了戰鬥。


    天界派來十幾條龍族坐鎮,穆良更是直接帶著龍族駐紮在了熔岩邊境,但他們的對戰還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後退。


    不僅如此,天裂溢出的熔岩也開始越來越快,朝著四麵八方彌漫而去,每一夜,都有通天徹地的大火在不知處燃起,而眾人能夠顧忌的,僅僅是如今最最危急的廣安國。


    鳳如青每天除了回黃泉的時間,都在到處對戰,奔波。可這天下就像個徹底壞掉的精致器具,跌落在地之後,便再也拚不起。


    黃泉每日往生輪回的人無數,牢籠之中人滿為患,她不得不將暫且無法轉生的橫死鬼魂都編成軍隊,拉去熔岩之戰,再以功德論功行賞。黃泉以生死輪回賺取功德,生少死多,自然是無以為繼。


    鳳如青隻得以自身功德散入其中,卻也隻是杯水車薪。


    施子真在這關頭之上,也是日夜到處奔波,隻是帶著始終未曾有動靜的那麽大的身子,就算能夠擋住他人窺探,也終究是不如從前。


    這還不算,不知是因為天裂影響,還是生人驟減,各地妖邪逐漸失控,妖塔開了三次,宿深為抓住跑出的大妖重傷。


    而在年關除夕夜,本該是萬家合樂的最好時節,極寒之淵的九真伏魔陣,被衝天而起的魔氣撕裂,數不清的魔獸自極寒之淵跑出來,衝向人間——


    鳳如青與魔尊淩吉帶領鬼軍魔族在半路阻截,以施子真為首的幾個仙首正在加固結界,可跑出來的魔獸再也驅趕不回去。


    那一夜鳳如青殺到手臂發麻,卻還是沒能完全的擋住魔獸衝入人間街道肆意殘殺帶來的,數不清的死傷。


    殘陽如血,鳳如青騎著黑泫骨馬,走在橫屍遍地的人間街道。


    這裏她幾月前還曾來過,為施子真買吃的,可如今街道上空無一人,除了一地沒有人收斂的屍骨,到處坍塌的房屋,能跑的已經全部都跑了。


    淩吉乘著他馴服的魔獸走在鳳如青身側,身後跟著的一眾鬼兵魔眾,都傷殘疲乏。


    鳳如青長發高高束在頭頂,麵容沉鬱,她身上陰魂龍袍都改成了輕便貼身的製式,血色的龍鱗軟甲貼身穿著,乃是弓尤前些日子送下來給她的。


    黑泫骨馬越走越快,很快便風一般的消失於這血色濃重的長街之上。


    入夜,鳳如青沒有回黃泉,而是直接去駐紮地看宿深。


    他受傷才好一些,便又與熔岩獸對戰灼傷了整片後背,鳳如青手中沒有人魚族的秘藥,這時候也無暇去天上求,便隻能暫且以其他名貴的草藥為宿深治療。


    幸好他身為妖族,恢複的也算快,這兩日已經能夠坐起。


    鳳如青到了駐地之後,下了黑泫骨馬,便直奔宿深的帳篷,她身上還帶著濃重血氣,一進去,宿深便立刻轉頭看向她,“姐姐,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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