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如青也察覺他心不在焉,於是加重語氣說,“拿著!好好修煉這些術法,將你體內的熱浪克製住,何時你能不再依賴外物,便算是尋到了屬於你自己的功法。”


    宿深伸手將那厚厚一捆功法接過來,看著鳳如青半晌,輕笑一聲,“姐姐,你這樣子……”


    鳳如青看他,他就把下麵的“真美”給咽回去,說道,“你待我真好,我會好好研習的。”


    鳳如青點了點頭,沒有過多停留準備離開,荊豐還在不遠處等她,鳳如青走了幾步,又站定,轉回來對宿深道,“你還有兩日生辰,到時我便不來了,提前祝你生辰吉樂。”


    鳳如青說完離開,宿深抱著一捆密密實實的書籍,看著鳳如青離去,半晌終於釋然一笑,終究是他強求來的,到如今這一步,鳳如青對他真的仁至義盡,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他又怎麽會心甘情願地放開她。


    從妖族出來,鳳如青與荊豐正欲回到懸雲山,卻在半路遇見了淩吉,他看上去像是帶著魔眾路過,見到鳳如青之後,從魔獸的身上下來,快步走到鳳如青身邊,“我知大人已經飛升,恭喜。”


    淩吉聲音空靈,在這幽暗的夜色中,鹿角上浮動的銀光尤其的耀眼,“如今該叫上神大人了,我本為上神大人備了飛升之禮,不知上神大人可有時間隨我去魔界?”


    他語氣不快不慢,鳳如青正好想著引妖獸入熔岩的事情,要與他仔細商議,這麽巧碰到了,她便應下,對身側荊豐說道,“你先回去,我與魔尊商議下關於妖獸的事情。”


    荊豐從不對鳳如青的決定有何異議,點頭之後便禦劍而去,鳳如青本想乘風,卻不料淩吉直接化為巨鹿,在她身邊環繞一圈,示意她上到他背上去。


    鳳如青頓了下,便縱身一躍,坐到了巨鹿的身上。


    這不是鳳如青第一次來魔族,卻是第一次在淩吉做了魔尊之後,到魔界來。


    說起來淩吉已經邀請了她很多次了,但每一次,她答應了卻都沒能過來。


    魔宮與她當初路過魔界的時候看著並沒有差別,但鳳如青乘著巨鹿自魔宮的上空飛入之時,卻有片刻的愣怔。


    這裏相當安靜,甚至可以說是死寂一片,她能夠看到站在黑暗中守衛的魔族,卻感知不到他們身上的生氣,可他們明明又沒有死去。


    魔族向來不服管束群魔亂舞的形象深入人心,鳳如青尤記得當年隨手救下淩吉之時,那群魔眾如何的殘暴野蠻,如何的生啖血肉,大聲叫喊。


    可現在這魔宮安靜得宛如墳墓,若當真都是淩吉所為,這一整個宮殿,甚至整個魔族的人全部被他一人所控,他的幻術該強悍到了何種地步?


    到了魔尊寢殿的門前,鳳如青他們身後原本跟著的默默行路的魔眾,早已經不知去哪,鳳如青從淩吉的背上下來,看到這魔尊寢殿在濃黑的魔氣中聳立,張了張嘴,有片刻的失語。


    這裏和鬼王殿看上去一模一樣,簡直是照葫蘆畫瓢,若不是繚繞的魔氣當中不是純粹的黑,而是夾雜著一些血氣的黑紅,她都要懷疑自己回到了黃泉。


    淩吉變為人形,站在鳳如青身側,輕聲道,“上神隨我來。”


    鳳如青隨著淩吉進入其中,屋中擺設布置,都同鬼王殿一模一樣。


    鳳如青走到桌邊坐下,連茶杯都一樣,淩吉動手給鳳如青斟茶,而後說道,“上神大人稍待,我令魔侍送來酒菜,與上神共飲一杯。”


    鳳如青點了點頭,淩吉出了寢殿,吩咐門口的魔侍,那些毫無靈魂,如梁柱一般悄悄立在暗處的魔侍,在淩吉的驅動之下,如常地行走起來。


    鳳如青端著茶水看到這一幕,微微地挑眉。


    淩吉很快進來,坐在鳳如青對麵,直接開門見山道,“聽聞大人飛升,實在歡喜,隻是熔岩獸這些時日有所反複,一直脫不開身,若不然應當親自去天界恭賀大人的。”


    鳳如青捏著茶盞的手一頓,心說怎麽去,還如上次一樣千刀萬剮一回,就為了說句恭喜?


    見他說得這般輕描淡寫,鳳如青心中不由感歎,果真是個瘋子。


    她沒有接話,視線落在殿外那些沉默站立如同死物一般的魔兵,淩吉隨著鳳如青的視線看去,又在她的茶盞當中添了些茶水。


    “大人不必擔憂,這些人,不過是神魂被暫且牽製,並沒有死。”淩吉說,“我知大人不喜我無故殺人,連當年捉我族人,生啖我血肉之人都還留著一條命呢。”


    那個前任魔尊確實沒有死,外麵傳聞新任魔尊多麽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才令眾魔臣服,都是假的。


    他沒有殺人如麻,隻是相比於傳言不實的是他根本未曾殺掉那些人,而是將他們關在魔宮之下,生不如死地受著一種名為影魔的東西的蠶食而已。


    影魔將那人生生吃掉,變為那個人,變為的那個人又生生的吃掉自己,無休無止,與黃泉地獄也相差無幾。


    他不過將他們曾經施予他的數倍奉還,而不致死,他便算不得罪孽深重,淩吉一族是天界神鹿,最是知道這其中分寸。


    若不然他怎可能這般安然無恙、不受天罰地待在人間,至於坐上魔尊之位,令萬魔臣服,他也隻是將他們的神識牽製住而已。


    對他來說這些都不算什麽,隻是他一錯不錯地在觀察著鳳如青,許久未曾在她臉上看到畏懼和厭惡之色,才勾了勾唇。


    不像笑,他不會笑。


    兩人沉默的間隙,魔侍手腳利落地將吃食送上來,鳳如青早知道淩吉是個小瘋子,倒確實是不怕他,她如今能力天上地下誰人斬殺不得。


    再者說淩吉倒也從未對她展露過任何迫害之意,她當真無需戰戰兢兢,他若試圖操控自己,鳳如青也不會饒他。


    酒香四溢,倒不是鳳如青熟悉的那個味道了,淩吉動手將溫好的酒給她倒上,對她道,“大人嚐嚐,這是魔界一種不受魔氣侵染的果子釀製,初始味酸,但回甘很濃。”


    鳳如青接過,見著杯子裏酒液紅紅的,但聞不見血腥,稍稍鬆口氣,她還真怕淩吉這個小瘋子還要她喝自己的血泡的酒。


    “大人在擔心什麽,”淩吉說,“大人如今已經不需要我的血暖身,我自然備的是其他的酒。”


    “難道大人喜歡鹿血酒?”淩吉說著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刀,拉開袖子便要割自己的手臂放血。


    鳳如青頓時抬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微酸之後,確實回甘。她讚了一聲,“好酒。”


    淩吉放下袖口,也端起酒杯淺酌,兩個人話不多,每每開口提起的都是關於引妖獸入熔岩的事情。


    淩吉幻術強大,自然還是他來牽製領頭的妖獸,鳳如青與他商量了很多的細節,談起正事,兩個人都十分認真。


    待到事情定得差不多,酒過三巡,鳳如青滿口果香,卻沒有絲毫要醉的意思,這凡酒勁道實在不成,她還頗有些意猶未盡。


    淩吉話不多,廢話幾乎沒有,安安靜靜地待著,倒是讓鳳如青格外放鬆。


    酒沒了便很快有魔侍送來,他們一直飲到深夜,鳳如青察覺到肚子有些撐了,這才堪堪停下。


    “夜深了,”她終於有些微醺,她喜歡這種感覺,並沒有刻意去驅散酒氣。


    淩吉也說,“夜深了,已經命人為大人收拾了寢殿,我帶大人去休息。”


    他說著起身,抬手去扶鳳如青,鳳如青微微錯開沒讓他拉住,而是側頭看他,眯了眯眼,伸手指了指他,“我問你,為何這裏擺設裝飾,都與我黃泉的鬼王殿相同?”


    淩吉麵對這般逼問,表情絲毫不見慌亂,“大人以為呢。”


    鳳如青輕笑一聲沒有說話,“不麻煩魔尊大人,我正好趁夜回去天界一趟。”


    她說著人已經走到殿門口,淩吉快走一步跟上,這一晚上的淡然和安靜終究是崩裂。


    他抓住了鳳如青手腕,“大人……我還有慶賀大人飛升的禮物沒有送給大人呢,我準備了許久,自大人飛升那日便開始準備了,大人不看看嗎?”


    鳳如青轉回身看他,“哦,是何禮物,我現在看看。”


    “大人,禮物已經睡下了。”淩吉說,“待明早再看成不成?大人今夜便留在這裏……”


    鳳如青湊近淩吉,伸手抓住他一側鹿角,迫使他低頭,“你別以為,你在宿深背後搞的那些小動作我不知道,淩吉,你別招惹我。”


    淩吉被抓著鹿角,不得不低頭,鳳如青神壓外放,他脊背也跟著彎下來,“我隻是給他選擇,是他自己心智不堅,我從未曾用過幻術,否則他如今不可能活著。”


    “你口氣還不小!”鳳如青嘖了一聲,拉著他對上他的視線。


    淩吉那雙眼睛,從來都是天真和殘忍的結合,生著人形,卻一眼便能看出他並不是個真的人類。


    他甚至不曾同其他修成人形的妖魔一樣,可以去模仿人類的言行,這讓他看起來總是遊離在人群之外,無論做什麽,都帶著一股漫不經心的神性。


    “大人,你與那隻狐狸,並不相配。”淩吉直視著鳳如青雙眼說。


    鳳如青其實心情挺好,妖獸的事情已經定下,比當時引魔獸之時要縝密許多,她如今已經成神,再有神兵助陣,不可能出什麽紕漏。


    就差疏散妖獸途經的人間百姓,也已經有修者與人族交涉良久了。


    她心中憋著天大的謀劃,無人訴說,也不能隨意訴說,但妖獸事成,便會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她一雙桃花眼因為醉酒泛著些許的薄紅,卻因為這幅模樣,並非是她入魔之後魔化過的,因此那點薄紅和水霧,正如桃花灼灼盛放,又隨著清風飄灑,落在肩頭般的清香宜人。


    “那我與誰相配?”鳳如青慢悠悠地擺弄了兩下淩吉的鹿角,手指撥動他鹿角中間繚繞的銀光。


    “你嗎?”她輕笑著問。


    第148章 雜魚鍋·中


    淩吉看著鳳如青, 那雙眼專注,卻又給人迷茫的意味。


    “我想留在你身邊。”淩吉說,“大人覺得我可以嗎?”


    他說著, 垂目看向鳳如青沾染了酒液的嘴唇,湊近一些,學著他瞧過的旁人親吻的模樣, 偏頭試圖去親吻鳳如青,甚至不顧鹿角還被鳳如青抓在手中。


    鳳如青微微挑了下眉,鬆開淩吉的鹿角, 改為掐住了他的脖頸。


    他其實很纖瘦, 不變成巨鹿的時候, 便是蒼白又消瘦, 若非氣勢神秘,總是不苟言笑, 加上總有神光在周身流動, 淩吉的模樣, 實在不夠震懾人心。


    這脖頸也堪比仙鶴頸項,被鳳如青捏住便後仰,她的手指甚至能夠感覺到脖頸之下的脈絡, 當真是一折便斷, 這讓鳳如青手上的力度鬆了些,“你引誘宿深行差踏錯, 為他設下重重圈套, 就是為了留在我身邊?”


    淩吉從不掩飾自己的目的,他呼吸有些不暢, 可他很奇怪, 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 命門被人給抓著,他卻依然安靜,不曾緊張掙紮,連血液流動的速度都沒有加快分毫。


    他回答鳳如青的語氣也是很平和,“是。”


    “為何?”鳳如青眯眼,索性借著這淺薄的酒力問個清楚透徹,“我自認並非什麽絕世佳人,魔族魔女姿色上乘,逾越我的人不計其數。宿深或許因著我昔年搭救,心中留下向往,因此纏我不得,心中不甘,而你又是為何?”


    鳳如青想到什麽,突然輕笑一聲,“莫不是你也因為我當年搭救,才對我心懷報恩之心?你們妖魔都是這樣報恩?非得以身相許不可?”


    這話說出去,實在啼笑皆非,淩吉還未開口,鳳如青便又說,“可你若非要以身相許,又為何近些年才來接觸我?之前魔族和黃泉雖然一直有來往,你卻鮮少出現,甚至對我有些……避而遠之?”


    “說罷,今日便說個清楚明白,你到底抱著什麽目的,還有今夜,為何會帶魔眾恰好路過。你別想騙我是巧合,我從前沒有那麽好騙,現在更不好騙。”


    鳳如青鬆開淩吉的脖子,淩吉甚至都沒有伸手去摸一下自己的脖子,而是一錯不錯地看著鳳如青。


    他確實不是什麽為抱恩便以身相許的蠢物,那都是民間話本隨意編排的東西,若當真生為能夠化成人形的妖魔,本性的狡詐和殘暴,會讓他們蠢到情癡?


    淩吉從未感激過鳳如青救他,他最開始,隻是覺得她有趣,看著她,觀察她。


    他比任何人都先發現黃泉陰寒,因此送她鹿血酒,送她鹿肉供她暖身,赤日鹿一族早已絕了,自然隻能從他自己的身上取血肉。


    可這也不是為了什麽可笑的報恩,他隻是還想繼續看著她,看著她究竟能夠走到哪一步,看她這般執著最終的下場是什麽。


    這是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瘋狂和執拗,專屬於赤日鹿族埋藏在血脈中的瘋狂。看著鳳如青漸漸成他了無生趣的人生中僅存的一點樂趣。


    可是就像沒有人教會他怎麽樣才能不這麽無趣一樣,他也從不知,編織一個能夠窺探他人的夢境,這樣經年日久地看著一個人,會生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向往。


    這樣的向往讓他無法再站在暗處隻是看著她,他想要走近她,想要待在她的身邊,時時刻刻地看著她。


    淩吉想不通,這是情愛嗎?應該是吧,畢竟人族總是愛編寫一些癡心神傷、以身報恩的妖魔。


    他想要呆在她身邊,一直看著她,看她每天做什麽,看她還能為天下無趣之人做什麽。


    他有限的傳承當中,全部都是關於如何編織強大幻術的,他連模仿人笑都學不像,自然也不知,人族將這種感情稱之為仰慕。


    他生於幽暗的天界峽穀,生來本就是作為神族坐騎而存在,若非是有了赤日鹿反控神君,越過落神河下界的事情,他世世代代,都是供神族挑選的可憐蟲。


    可那些腐朽到根的神族,所謂的神女神君,又真的會正視這些已經開智,甚至神力強大的赤日鹿嗎?


    不,在他們的眼中,赤日鹿族是畜生而已,鹿血是下酒菜,鹿肉是滋補的好東西。


    淩吉幼年時見過一場神宴,他至今難忘,那是比當日鳳如青看到的魔族殘殺赤日鹿,還要殘忍十倍的場麵。他開了靈智的弟弟妹妹們,被束縛在殿前生生打死,隻因血入肉後,鹿肉的滋味更加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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