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從負六層上來的時候,歌琰其實還有些疑惑,為什麽這一層隻有區區兩個看守者。


    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因為這一層裏沒有擁有生命跡象的人,所以並不需要人來看管。


    一條冰冷極寒放滿了屍體的長廊,平日裏也不會有人想要上來。


    整條長廊裏,此刻隻有她和蒲斯沅兩個人的腳步聲,她想要快一些離開這裏,卻發現這條長廊比她想象的要更長。


    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裏,每走一步,都是痛不欲生的煎熬。


    終於,他們快要走出這條長廊了。


    前方盡頭的門已經近在咫尺,歌琰加快了步子,想要上前推門,卻發現她身邊的蒲斯沅似乎因為看到了什麽,步子幾不可見地頓了一下。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個卡頓,然後也跟著停下腳步,順著他的視線朝左手邊的牆上看去。


    然後,她的目光猛地顫了顫。


    這麵牆上也掛著一個女孩兒。


    女孩擁有著和她顏色相近的發色,左眼下麵有顆痣,臉上有一點點小雀斑。很容易就能讓人聯想到,她笑起來的時候,有多麽地可愛。


    她的左手臂似乎是被人硬生生砍斷的,而她的屍體上,此刻隻留有雙腿和右臂。


    雖然歌琰在此之前從未見過這個女孩,但她能夠確認,她就是喬伊,是伊娃的好朋友。


    歌琰看了幾秒,再也沒有辦法繼續看下去。


    因為這張臉,不僅會讓她想到伊娃,更會讓她不可自拔地想起另外一個人。


    而那個人,是她日日夜夜都在追尋的星星,是支撐她在顛沛流離中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光源。


    所以,哪怕再看一眼,她都擔心自己會失去理智,徹底毀了這個煉獄。


    而此時,她並沒有發現,蒲斯沅始終在她的身後靜靜地注視著她。


    良久,歌琰深呼吸了一口氣。她轉過頭,握住了大門的把手。


    下一秒,她聽到沉默了一整條長廊的蒲斯沅在她的耳後低聲開了口。


    “伊娃永遠不會知道,喬伊是這樣去世的。”他看著她的背影,“我會告訴她,喬伊去了一個滿是鮮花的地方,那裏沒有痛苦和罪惡。”


    以後,總有一天,她們總會再次在陽光下相逢。


    那個時候,隻有笑,沒有淚。


    歌琰的手緊緊地扣著門把手。


    半晌,她啞聲回了一個“好”。


    -


    離開負五層的長廊,往負四層走的時候,歌琰聽到樓上的人聲漸漸開始多了起來。


    所謂的“實況區”,經營原理應該就是應“客戶”的要求進行現場拍攝錄製。這些受眾“客戶”不需要親臨現場,也不需要冒著被抓的風險買走女孩。他們隻需要通過暗網,就可以當場滿足自己所有變態和泯滅人性的獸|欲。


    歌琰從最開始進入到這個“巢穴”的時候,心裏就憋著一股子無法輸出的邪火。而這股火,在經曆了剛剛負五層觸目驚心的場景後,已經臨近分崩離析的邊緣。


    也因此,她完全沒有和蒲斯沅商量,一上負四層,就直接拔出槍爆了兩個看守者的頭。


    她從樓梯口開始,一路推進。一手拿匕首、一手拿槍,每一個企圖對她開槍射擊的人,在按下扳機之前,就已經瞪大著雙眼倒在了地上。


    她的槍法又快又狠,用刀的動作也毫不留情。


    而蒲斯沅就這麽落在她身後隔著幾米的距離,悄聲無息地幫她處理她沒有完全擊殺的殘渣。


    唯一的好消息可能是——因為這裏每一層的分工布局都截然不同,所以這裏上一層和下一層之間的隔音效果相當好。即便歌琰在負四層鬧出了很大的動靜,上麵負三層的人也似乎毫無察覺。


    歌琰手起刀落,在十分鍾之內就結束了她的所有行動。


    當整個負四層都被清理完成後,她手上拿著的槍裏已經沒有了彈藥,她麵無表情地將槍扔在了地上,想要開門進裏麵還在傳出聲音的封閉房間。


    然而,當她的手才剛放到房間的門把手上時,她的肩膀上忽然落下了幾塊布狀的東西。


    歌琰回頭一看,發現是蒲斯沅從樓層中央的桌麵上抽走了這些桌布。


    他沒有去扯犯罪者身上的衣服,而是拿了這些桌布。


    他想讓她等會用桌布包裹住那些被脅迫拍攝視頻的女孩們。


    歌琰看著離她有兩步遠的蒲斯沅,衝他微微一點頭,然後開門進了房間。


    房間裏的情景根本不堪入目。


    一個赤|裸的瘦弱女孩,渾身上下都是被鞭打過的痕跡。而此刻,她的身邊有兩個男人正在施加著對她的暴行,與此同時,還有一台攝像機從正前方拍攝著他們。


    那個女孩臉上的淚漬已經幹竭,此刻她的表情就如死亡般的麻木不仁。


    她甚至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歌琰咬了咬牙,在那兩個男人還驚詫地愣在原地的時候,抬手就用匕首破壞了那台攝像機。


    隨後,她把肩上的一塊桌布輕輕一甩,落在那個女孩的身上掩蓋住她,抬手便了解了那兩個男人的生命。


    女孩躺在那張冰冷的桌子上,蜷縮在那塊桌布之下。她已經略有些渾濁的眼睛,正從桌布的上方縫隙看著歌琰。


    那雙眼睛深處,已經連什麽東西都沒有了,空蕩蕩的蒼白一片。


    歌琰看得心又是一顫,她這時將手裏的匕首收到身後,幾步來到了女孩的麵前。然後,她用桌布牢牢地裹緊了那個女孩,將女孩從桌子上抱了起來。


    女孩很瘦又很輕,抱在手裏,仿佛像沒有重量似的。


    歌琰踢開了房間的門,走到了負四層中央的椅子旁。


    女孩從被她抱起來的那一刻,就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布娃娃那樣,沉默地瑟縮在她的懷裏。她沒有問歌琰是誰,也沒有問歌琰是來幹什麽的。


    歌琰將女孩輕輕地放到了椅子上。


    然後,她抬手抹了抹女孩的額發,輕聲開口道:“所有你在這裏經曆的一切都是噩夢,而現在,你醒過來了,誰都不能再傷害到你。”


    “親愛的,結束了,你馬上就可以回家了。”


    她最開始說話的時候,女孩還是毫無反應。


    可是,當她說到最後那三個字的時候,女孩的身體終於幾不可見輕輕地一顫。


    然後過了幾秒,女孩偏了偏頭,淚如雨下。


    第十八章 雪鬆


    當歌琰開始逐一擊破負四層那些封閉房間的時候,蒲斯沅則轉頭順著負四層通往負三層的樓梯慢慢向上。


    他走到樓梯中段時,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通訊器裏忽然開始發出滋啦作響的電波聲,通訊信號也有要死而複生的趨勢。


    他又往上走了兩格台階,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然後低低對著通訊器問了一聲:“能聽得到麽?”


    “老大!”通訊器裏立刻傳來了童佳激動的聲音,“聽得到,就是你的聲音有點兒小。”


    “小蒲啊小蒲!”言錫緊隨其後,感覺快要老淚縱橫了,“我等你等得好苦,你知道你都失蹤多久了嗎?我們人在外麵,從白天等到半夜,我有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要帶人衝進來了!現在裏麵到底什麽情況啊?!”


    蒲斯沅一聽到他們的聲音,臉上的神色也有所緩和:“這裏一共有地下六層,之前我們被帶到了最底層所以沒有訊號,信號節點在負三層。”


    言錫:“行,你和那位能把我都打贏的火吻小姐都沒事兒吧?”


    蒲斯沅:“沒事,但是這裏情況的惡劣程度會超乎你們的想象。”


    此話一出,言錫他們頓時都呼吸一凝。


    他們和蒲斯沅一起合作了那麽多年,遇到過數不清的場麵,其中不乏有一些令他們至今都印象深刻的噩夢般的情景。但即便如此,他們也鮮少會聽到他這樣來形容犯罪分子的一處巢穴。


    言錫急忙說:“那我們現在就帶人進來?”


    蒲斯沅沉默了兩秒:“先等等。”


    “還等?”言錫不是很能認同,“你和火吻哪怕再牛逼,也就隻有兩個人。你倆已經幹了整整三層了,現在是準備兩個人繼續往上幹翻一整個基地麽?”


    “老大。”徐晟這時突然開口道,“cia的人來了。”


    蒲斯沅聽到這話,眸色輕輕一閃。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前幾天在黑帽大會的時候,cia也是第一時間就趕到的拉斯維加斯會場,但當時血蠍子在黑帽大會上鬧出了很大的動靜,他們察覺後聞訊趕來也不能說是毫無理由。


    但今天,他們在奧蘭多一個偏僻的郊區,事發地表麵看上去寂靜無聲,四周環境又是荒無人煙,甚至根本都不存在什麽目擊者。那麽cia又是怎麽得知他們在這裏執行任務的?難道他們在美國境內所有的國土上都安放了偵察機麽?


    還是說,他們的人裏,有cia的“耳朵”?


    “草!”言錫瞬間就變得很暴躁,“媽的,還真來了,他們到底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這幫人怎麽跟狗皮膏藥似的,我們走到哪兒他們就貼到哪兒?”


    童佳這時柔聲提示道:“老大,火吻是cia最想抓捕的第一通緝犯。你如果不想抓她、或者不想讓她被抓,你最好建議她現在就離開這裏。這棟別墅的後門有條林蔭小道,現在天黑,她走得快一些,cia應該發現不了。”


    蒲斯沅:“我現在先上去控製住他們的總控室,並把他們其他幾處巢穴的方位都找出來發給你們,你們立刻派人過去。同時,攔住cia,能攔多久攔多久。”


    言錫:“好,我們盡力拖到你人出來為止。”


    -


    歌琰把負四層所有的封閉房間都清理完畢之後,負四層中間的椅子和桌子上一共待著被解救出來的八個女孩。


    她們當中,有的正裹著桌布在小聲地哭泣,有的兩兩依偎著在泣聲細語,還有的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地抱著自己的膝蓋、仿佛靈魂已經與軀殼徹底分離。


    歌琰收起匕首,沉默地看了她們一會兒,餘光瞥見了正從負三層的樓梯上走下來的蒲斯沅。


    於是她朝他的方向走過去,站在樓梯底層,衝著上麵的方向一抬下巴:“怎麽樣?負三層裏那些該死的家夥有乖乖交代出血蠍子其他的根據地嗎?”


    他輕點了下頭。


    她眼睛一眯:“他們一共有幾個這樣的基地?”


    蒲斯沅:“九個,這裏是最大的一個。”


    歌琰一聽到“九”這個數字,垂在身邊的手就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還有數不清的年輕女孩,正被囚禁在其他八個類似這裏的煉獄裏。


    蒲斯沅垂著眸,因此能夠將她所有的小動作都一覽無遺。過了兩秒,他聽到她說:“上麵一層的人,你都清完了麽?”


    蒲斯沅:“沒有。”


    他將其餘八個根據地的具體地址都拷問出來後,隻是將這裏的總負責人、交易人和[客戶]全都打暈綁了起來,暫時沒有趕盡殺絕。因為這些人的嘴裏可能還能挖出更多關於血蠍子和o的線索,他想留給言錫他們後續嚴密審問。


    歌琰聽到這話,拿出身上的匕首,抬腳就要往樓上走,卻發現蒲斯沅就紋絲不動地站在她上麵的兩格台階上,並沒有要側身讓她上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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