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朋友老來得子,兒子歲數小,讓蘇伊接到後務必先把弟弟安頓在家,好生照顧等他們回國。


    對於奔三在即娃都沒帶過的蘇伊,需要獨自麵對個小屁孩,壓力著實有點大。


    為了給小屁孩留個好印象,她在機場還破費買了一套大黃蜂機器人兒童電控賽車(6~14歲)。


    蘇伊頂著黑眼圈,拖著快掛的身體舉著牌慘兮兮地站在接機口,祈禱小屁孩是個可愛聽話的萌娃。


    直到人流中一道清俊的身影猛然撞入蘇伊的視線,然後這位帥得她滿地生娃的男人長腿闊步朝她走來。


    說好的萌呢?萌得帥一臉。


    說好的娃呢?娃有一米八。


    第16章 (三章合一)


    地震這件事在施念成長的這二十幾年裏從沒親身體驗過, 對她來說是無比陌生的。


    當她剛意識到發生地震時,腦子裏那些所謂的逃生知識全都真空了,人突然置於災難中,更多的是大腦一片空白, 下意識去抓身邊所能抓到的所有東西來維持平衡。


    但次聲波導致她身體強烈不適, 怎麽都站不起來, 就看見旁邊一排衣櫃在不停搖晃, 她當時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千萬別倒下來, 千萬別倒下來, 如果倒下來, 她根本就不可能躲得掉, 混亂中她幾乎是依著本能往椅子下麵爬尋求遮蔽。


    更為絕望的是, 她的這間小屋是單獨的,沒有其他客人, 她剛才從後門繞進來也沒有告訴工作人員,換言之, 外麵的人很有可能根本不知道她在更衣間。


    就那麽一刹那的功夫, 施念感覺到天旋地轉,整個人被一種巨大的恐懼吞噬著,她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交代在這異國他鄉。


    在這個想法誕生的時候,房間裏燈光閃爍,然後毫無征兆地滅了,世界陷入無休止的黑暗,她的心髒頓時沉入底,空了。


    “轟”得撞擊聲在門上響起,然後一陣刺痛穿過她的耳膜, 她突然就耳鳴了,所有聲音頃刻消失,她看見有人把門撞開,看見有道身影衝了進來,但她什麽也聽不見,她的世界突然就變成了靜音,那種無限的驚恐從四麵八方攻擊著她。


    她感覺有人扯住了她的腰將她從板凳下拖了出來,她看清是關銘,他在不停對她說話,她什麽都聽不清,隻能一個勁地搖頭。


    關銘幹脆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施念根本來不及反應身體已經騰空,她本能地拽著關銘的衣服不讓自己從他身上掉下去,指著衣櫃大喊:“東西,東西在那。”


    關銘順手一拽塞進她懷裏就往外衝,過程很混亂,就像在逃命,剛衝到外麵差點因為晃動兩人要摔出去,好在關銘始終沒有鬆開她,她死死攀著關銘的肩膀,從來沒有一刻覺得一個男人可以如此堅實強大。


    等關銘把她抱出來後,施念才看見好多人都在外麵,除了他們的院子,周圍溫泉屋不停有人往外跑,真正跑出來的時候震動已經在減輕了,關銘在院中空曠的地方將她放了下來。


    這時那些模糊的聲音在施念耳中突然放大,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日語英語中文參雜著,情況無比混亂。


    關銘快速脫下外套將她裹了個嚴實問道:“哪隻腿摔到了?”


    施念終於能聽清他說話了,回道:“什麽?我沒摔到腿。”


    這個時候關銘居然還能笑出來:“那是被嚇著了?我剛才問你能不能走,你搖頭。”


    “不是,我剛才耳鳴了,聽不見你說話。”


    施念這才反應過來關銘怎麽會突然把她抱起來往外跑了,原來以為她腿摔著了。


    關銘確定她腿沒問題後,抬頭往她身後找了一圈,喊道:“薑琨。”


    薑琨隨即小跑過來:“沒事吧都?我靠你都把我嚇死了,我說你好好往裏跑幹嘛呢?”


    關銘對他勾勾手:“圍巾給我。”


    薑琨將圍巾從脖子上取下給關銘,關銘直接就在施念脖子上繞了兩圈,然後往上一拉遮住了她半張臉。


    施念已經被這地震幹懵了,早已想不起來這茬,這會源源不斷的人往外跑,辛虧關銘沒亂,不然她就麻煩了。


    幾分鍾後,震感完全消失,但是大家都站在外麵,有發呆的,有不停詢問情況的,更多的是在不知所措地麵麵相覷,因為怕有餘震沒人再敢回去,天空飄起了雨,度假村的工作人員過來維持秩序,讓大家暫時轉移到停車場東麵,那裏有臨時搭建的雨棚。


    旁邊不懂日語的中國人,還有些外國人在詢問工作人員說了什麽,關銘去另一邊查看代表團和船上下來人的情況,施念站在大部隊中,幹脆充當起了翻譯,把工作人員的話轉達給大家。


    這些人陸續聽明白後便集體往停車場的方向走,路上才發現度假村裏好幾路人馬都在往同一個方向轉移,大多數人都皺著眉,神色凝重,也有一部分人露出茫然的表情,隻是機械化地跟著眾人後麵。


    雨勢越來越大,天黑沉得嚇人,因著他們這邊的人身份特殊,被優先安排進了防震雨棚,大概可以容納二三十號人,代表團和那些船上下來的老總,還有莎莎白雪那些女人都聚在了一起。


    男人們有的在交流,有的在打電話,女人大多都挺沉默。


    剛才白雪她們跟隨那些老總先跑了出來,親眼看見遠處的關銘抱著這個女人逃出來,此時施念一個人站在角落,裹著關銘的大衣低著頭,而另一邊的關銘卻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所有人心裏都有了一杆秤。


    期間,關銘不停打著電話,他深鎖著眉,不知道是不是信號受損的緣故,電話打不通。


    施念除了眼睛整張臉都埋在圍巾裏,她能感覺到不少視線在默默打量她,但是她無法回應。


    大概過了幾分鍾,大地又開始晃動,人群中頓時發出一陣驚呼,有老人在禱告,有女人在尖叫,有孩子在大哭。


    關銘匆匆按了電話走回雨棚內,施念看見他詢問了幾句日本代表團那邊,不過那些人還比較淡定,可能也不止一次經曆地震了。


    反而是跟著下船的那些中國女人比較崩潰,基本都沒有經曆過,有人被嚇得哭了起來。


    剛才施念一個人在更衣間的時候也被嚇得不輕,但是此時此刻看著這些女人的反應,她反而冷靜下來,不是她不怕,就是覺得這麽多國家的人在這,哭得有些丟人。


    關銘走到那些女人麵前安撫了幾句,那邊情緒緩和了一些,他當即回過頭掃視一圈,目光落在施念身上,回過身朝她走來,停在她的麵前,垂眸聲音低了幾分:“怕嗎?”


    施念目光顫動地望著他,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關銘笑了,下意識抬手想拍拍她的頭,想想還是不妥,克製地收回手背到了身後,對她說:“沒想到會出這個事,早知道就不該把你帶出來了,這個歉意你收著,以後補償你。”


    施念很想問他一句怎麽補償,可他似乎還有其他事,很快便收回視線去找另一邊的負責人,從地震到現在,他幾乎沒有歇下來過,此時施念才發現他日語很好,聲音低磁說起來很好聽。


    薑琨走過來告訴施念:“剛才第一次地震有5.5級,震中在熊本那邊,滄海現在人在那,師哥聯係不上他。”


    施念這才想起出了屋關銘就一直在打電話,關滄海下船的時候的確跟她說過他有事,然後就和他們分開了,沒想到會這麽巧,施念的一顆心也跟著沉重起來,看著關銘一邊打聽熊本那邊的情況,一邊聯係郵輪,還要安頓這裏,唯一的外套還脫給了她,他身上單薄的襯衫早已被雨水打濕,施念想到他前兩天剛受涼心就發緊,剛準備將大衣還給他,吳法快她一步把外套搭在了關銘肩上。


    關銘隨手拉了一下又往一邊走去,然後他的身影便被別人擋住了。


    此時另一邊小孩的哭聲再次引起了施念的注意,雨棚有限,還有很多人擠不到棚子下隻能站著淋雨,餘震雖然停止了,但雨勢倒是越來越大。


    那個哭泣的是個差不多三歲大的中國男孩,他的奶奶不停用中文對她身邊的日本人尋求幫助:“我孫子還在發著燒,你們知不知道誰是工作人員?幫幫忙找找孩子他媽,這鬧得不行…”


    旁邊日本人和她基本上也是雞同鴨講,施念看不下去了,關銘回來的時候看見她直接推開圍欄衝進大雨中。


    薑琨剛對著她喊了聲:“喂,去哪?”


    關銘伸頭看了下情況拍了拍薑琨:“同胞,讓她去。”


    薑琨不再說話,這時雨棚裏的其他人也都回過頭去,施念整個人藏在大衣裏,顯得有些嬌小,步伐卻很堅定。


    匆匆幾步跑上前詢問那個奶奶,孩子媽媽叫什麽名字,有什麽特征,那位奶奶終於見到一個能說中國話的人,激動壞了,趕忙跟她溝通了一番,說是孩子爸媽去滑雪場了,小孩發燒她一個人帶著在房間的,突然地震現在跟孩子爸媽走散了。


    施念便拽住一個日本人詢問了幾句,又回身跑去找那人所指的工作人員,將奶奶的話轉述給工作人員,讓她幫忙留心孩子的爸媽,如果找到先告訴那個爸媽孩子和奶奶現在安全,工作人員立馬在對講機裏通知其他同事。


    她則再次走回那個老人和小孩麵前,不知道低聲說了幾句什麽,老人點點頭,她蹲下身抱起小男孩就往雨棚這裏走,還沒到麵前,關銘便打開圍欄伸手從她懷裏接過了小男孩,老人也跟著走了進來,對施念說著感激的話。


    施念安撫道:“不要客氣,大家都是中國人。”


    說完後她情不自禁瞄了眼關銘,關銘也正好抬起視線看著她,他黑沉的眼眸裏有光在閃,落在她的眼裏,無聲地交匯著。


    小男孩發著低燒身上又濕了不舒服,在關銘身上一個勁地哭,他很快收回視線哄了兩聲:“小男子漢,勇敢點。”


    施念看見小男孩身上就穿了秋衣秋褲,這個奶奶也沒穿外套,大概都是跑出來急,小男孩應該是冷的。


    她趕忙走過去對關銘說:“我來試試。”


    施念把大衣敞開蹲下身,朝關銘抬起手,關銘把孩子遞給她,她將孩子放在腿上,然後用大衣裹住他,突然想起什麽,從褲子口袋裏摸出那顆kanro的抹茶糖,沒一會小男孩停止了哭聲,靠在施念懷裏含著糖,一雙小手緊緊勾著她的脖子。


    關銘蹲下身失笑道:”沒想到那顆糖還發揮作用了。”


    施念出聲問他:“有關滄海的消息了嗎?”


    關銘搖搖頭:“腿蹲著酸嗎?”


    “還好。”


    兩人雖然隻是蹲著說話,但在旁人看來卻是有些親近,此時再看施念大家都多了重考量。


    單從剛才餘震時那些跟著下船的女人亂成一團,施念還能衝出雨棚用流利的日語幫助這兩個同胞的行為來看,她似乎的確值得關銘高看一眼。


    旁邊那些女人此時也都陷入沉默,如果之前還在猜測施念的身份,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會去想這個問題了。


    關銘隻跟她說了幾句話又被人喊到了另一邊,施念沒一會的確蹲得腿酸了,莎莎走出人群來到她麵前問道:“要不要幫忙?”


    施念抬頭看了她一眼,她已經蹲下身伸手將小男孩接了過去,對施念說:“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是跟著關老板來的。”


    施念怕莎莎誤會什麽,張了張口想解釋,可她似乎也沒說錯,她的確是跟著關銘來的,便也默不作聲了。


    幾十分鍾後有對男女找了過來,終於見到老人和孩子後,一家人抱做一團,劫後重生的喜悅看得施念很動容,眼眶也不禁濕潤了些。


    薑琨過來對她說:“走吧,我先帶你去安頓下來,師哥讓我告訴你今晚恐怕走不掉了,剛才接到碼頭那邊的消息,今天要停航了。”


    “他人呢?”施念這才用眼神找了一圈,沒看見關銘。


    薑琨神色凝重地說:“滄海可能被困在熊本了,師哥去接他回來。”


    “瘋了嗎?”施念停住腳步驚道。


    薑琨有些無奈地說:“師哥向來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別擔心,他帶了好幾個手下走,出不了什麽事,讓我顧好你的安全,你要是少根頭發,師哥回來會找我算帳的。”


    施念不再說話,隻能跟著薑琨到一處臨時的歇腳點,房間離大門很近,大概是怕還有餘震。


    現在度假村亂成一鍋粥,也沒人能顧上他們,幸虧她跟著薑琨才能找到這處地方,至於其他的隻能自己動手了。


    施念燒了一壺熱茶,薑琨從櫃子裏翻出一套和服遞給她:“隻有這個了,我出去,你先換上,免得濕衣服受涼。”


    施念點點頭,薑琨在外麵抽了兩根煙,再進去的時候,施念已經穿上了和服,淡雅的素色,襯得她的鵝蛋臉更加柔和清麗,走近了看才發現她拿了一根筷子把半濕的頭發盤了起來,乍一看還真有些日式的味道。


    薑琨不禁盯她多看了幾眼,發現這位施小姐雖然不屬於驚豔型的,但是越看越耐看。


    施念給他倒了杯熱茶,薑琨說了聲“謝謝”便走到窗邊開口道:“剛才地震,我們都往外跑,就師哥跟不要命一樣往裏跑把我嚇壞了,你跟他真不是?”


    施念低垂的眼簾微微顫動著,她下意識摸了摸手腕的褐色玳瑁珠說:“不是。”


    當事人都否認了,薑琨自然也不好再多問,施念便果果隨意跟他聊著:“薑先生一直在日本發展嗎?”


    薑琨告訴她:“說來話長了,當時從學校出來一心想回國,就想跟著師哥後麵做事,師哥說他家裏出了點事,得專心搞幾年錢,我學機械工程的跟著他出息不大,如果我不想去德國的話,讓我來日本,嗨,我一開始還挺抵觸的。”


    “為什麽?”


    “你是不知道我和師哥是怎麽認識的,我大一的時候,他大三,不是一個係的,那時候各個國家的留學生在一起很少談論政.治,各自立場不同一般會避免這種話題。


    有天在學校裏看見人打架,還是中國人,留學生就有這種心理,見不得同胞被欺負就上去圍觀,後來才知道一個歐洲留學生問一個日本學生jg神社的由來,這位日本學生在解釋的時候帶了主觀色彩,師哥在旁邊聽著一直沒說話,後來可能忍不住了,也不知道怎麽就氣得把那個日本人揍了一頓。


    當時就覺得哥們真性情,這朋友交定了,留學生都有自己的圈子,因為那次事件年少氣盛的我們都有些仇日情節。


    其實後來畢業回國時找師哥喝酒,他讓我去日本發展,我們聊起當年這事,我問師哥如果重來一次還會不會揍那個日本人,他說當時年輕衝動難免幹些荒唐事,再來一次絕對不會揍人,但會把他帶到南京給他上曆史教育課。”


    施念和薑琨都笑了,薑琨接著說道:“在家鄉待著的時候覺得自己挺牛,出了國門才知道,很多時候遇到不公平待遇你也沒法跟老外講理去,有些事情講不通,我們都屬於性子剛的人,所以留學那些年沒少得罪人,回來後,師哥讓我來日本時跟我說了兩句話,就把我說服了。”


    “第一句我到現在還記得,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更沒有永恒不變的世界,如果覺得有些事情不公平,就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做個製定規則的人。”


    “第二句他說的是精密加工技術是國家尖端科技,會影響到國防工業發展,讓我去外麵摸摸這條路子,辛虧我來了日本,這次才能幫到師哥。”


    窗外雨勢漸小,天色卻完全黑了下來,施念看著玻璃中映出的薑琨,有種汗毛微張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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