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由於她誤接的這個電話,一切都要提前了。


    肖聞鬱擱回手機,問沈琅:“你想讓他知道嗎。”


    沈琅還在想該怎麽措辭,一時沒反應過來,順著問:“知道什麽?”


    肖聞鬱撐著沈琅身後的桌沿,微俯身平視她,聲音很沉:“我們的關係。”


    挺簡單的五個字,被他低緩悅耳的聲音一念,多出幾分曖昧引誘的味道來。


    “……”他以為她在顧忌公開兩人的關係。沈琅回過味來了,彎了眼睫,跟著輕聲揶揄,“你放心,我準備在所有機場都拉一條橫幅,向全世界好好細說我們之間的關係,少一個人知道都不行。不過在此之前……”


    沈琅略微停頓,斟酌著,還是把話說了:“在此之前,我們談談。”


    肖聞鬱見她神情輕鬆,隨意搭在桌台邊緣的小指卻微微收攏,蜷了起來。


    在緊張。


    他沒有繼續話題,簡略道:“先理房間,我們吃完飯再談。”


    公寓裏有家政阿姨來定期清掃,沈琅要住的次臥也提前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房間溫暖幹淨,床單被套換了嶄新的。她沒多久就整理完了行李,抽空查看了眼手機信息,發現沈立珩果然給她發了條酒店餐廳的地址。


    約在兩天後的晚七點見麵。


    晚上肖聞鬱下廚,沈琅在旁邊搭把手幫了忙。餐後,沈琅切了盤水果沙拉,敲開了書房的門。


    書房闊朗,此時肖聞鬱沒開頂燈,在落地窗前的沙發套旁留了一盞橘黃色的立式燈。房間裏正煮著咖啡,香氣濃鬱綿長。


    沈琅在門口問:“肖先生有沒有空?”


    肖聞鬱坐在茶幾桌邊,手邊沒有電腦文件,像在等她。他聞言抬眸看沈琅:“過來。”


    暖色調的燈光下,現在書房的環境讓人犯懶。沈琅的指尖在咖啡杯柄上摩挲了會兒,開了口:“半年前,我跟你定過一份股權轉讓的協議。”


    話開了頭,肖聞鬱眉目沉靜,等著她的下文。


    “從我知道自己並不是沈家人開始,我就從家裏獨立了出來,這些你都知道了。”沈琅撐著臉回視他,語氣沒有調侃揶揄,難得挺正經,“當時我說的話沒有騙你,我確實不想要這份繼承得來的股份。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我也不太想把這些股份轉讓給我二哥,所以才找上了你。”


    肖聞鬱:“什麽原因?”


    落地窗外的夜幕已深,城市亮起萬家燈火。沈琅偏頭看了會兒,才輕聲回:“我以前有一位助理,因為他,再也沒回過家了。”


    沈琅還記得三年前的某個下午,她在外市出差參加某個新城區項目的基地調研,剛從會議室開完會出來,開手機,屏幕上頓時鋪天蓋地地跳出來了無數條信息。


    組裏的一位設計師打電話來,告訴她,陶芸芸昨晚在出租房裏開煤氣自殺,直到早上才被人發現。等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陶芸芸是沈琅的助理,剛畢業不到一年,背井離鄉,北漂來找工作。


    那年沈琅剛做到事務所項目負責人的位置,陶芸芸算是她第一任助理,兩人年齡相差不多,關係也很親近。當時恒新有個開發區的大項目找上事務所,沈琅在外出差忙得抽不開身,陶芸芸作為離升職隻差臨門一腳的助理設計師,被抽調進了恒新的項目,參加畫施工圖。


    意外的是,工程在施工的時候出了重大事故,因為施工圖的設計失誤,樓層塌方,直接導致數名工人重傷。


    施工圖出現失誤,除了施工單位外,設計方和審查機構都有責任。


    當時恒新是項目的甲方,是沈立珩在接管著開發區的項目。而平時他與那家審查公司的老總關係匪淺,因此恒新的施工圖幾乎是走個程序的事,並不會嚴格審查。


    事故上了新聞,沈立珩動用手裏文娛公司的媒體資源,帶動輿論,將大眾的視線集中在了設計方本身。棄卒保帥,矛頭直指設計組裏經驗不足的助理設計師,認為陶芸芸是靠著背景關係才進了這樣的大項目。


    輿論發酵後,很快成了一輪“職場新人做人重要還是做事重要”的辯論,眾人忘了最初事件的起因。


    也忘了,處於輿論矛頭的那位新人,在受到各方的道德指摘後,該怎麽自處。


    陶芸芸平時在所裏人緣好,一向嚴肅的設計師打電話的時候聲音都哽咽著,氣得不行:“太傻了!出了這種事,三方都有責任!這小姑娘怎麽就這麽想不開?!”


    沈琅去看望陶芸芸的父母。中年女人迷茫又無措地流著淚,攥著她的手一遍遍念:“不要錢……我們不想要錢,我們就想芸芸回來。”


    陶父陶母收到了恒新的一大筆賠償金,女兒卻再也回不來了。


    燈光溫暖的書房裏,沈琅簡明扼要地轉述給肖聞鬱聽,又續了一杯咖啡。


    “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就當聽了個故事。”咖啡有點苦了。沈琅喝了口,微微蹙眉片刻後出聲,“接下來的話,才是我今晚想跟你說的。”


    肖聞鬱起身替沈琅拿了方糖罐,放在她手邊,眉目沉落:“什麽。”


    沈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了話題:“你好像從來沒問過我股權轉讓的條件。”


    肖聞鬱注視她,眼梢漆黑狹長,平靜接話:“你想要我幫你對付沈立珩。”


    “你猜到了。”沈琅聞言沒有多驚詫,垂眼坦白道,“當初我想,在我將手裏百分之十的股份轉給你後,作為交換,你會在董事會上罷免他星宿傳媒ceo的身份。”


    星宿傳媒是恒新集團旗下的控股子公司,文娛傳媒公司中的巨頭之一。這些年沈立珩作為星宿的ceo,動用私權替他自己幹了不少事,在這時候罷免他的身份,無異於斬斷他的手足。


    當時誰也沒想到,沈琅找到肖聞鬱時,打的是這個心思。


    而沈琅也沒想過,肖聞鬱會是沈家的人。即使沈立珩多年前跟肖聞鬱有著很深的過節,他也有可能看在宗親關係的份上,放過沈立珩。


    到現在,一切都已經明了了。


    書房內氣氛靜謐,安靜到隻能聽見咖啡機輕微的運作聲。沈琅攪拌著咖啡杯裏的方糖,半晌道:“當初我找上你,是出於我的私心,也帶了目的。”


    沒等肖聞鬱開口,她又繼續:“我想罷免他,不完全是在替我的助理伸張正義,還為了自保。我擔心,在某天他知道我不是沈家人後,會用同樣的方式來對我。”


    這可能是沈琅人生這麽第一次剖開袒露了評價自己,語調是輕描淡寫的,但神情卻少見地沒了笑意。她這話說得毫不客氣,像是直截了當地在告訴人,她有目的,有私心,在這段感情的最初不是純粹的。


    沈琅說這些話的時候沒看肖聞鬱,安安靜靜地攪她手裏那杯早溶完了的咖啡。緘默片刻,一道陰影在旁側罩落下來。


    肖聞鬱拿走沈琅手上的咖啡,修長的指骨抵著她的下顎抬起來,俯過身,斂眸盯住她。


    他淡聲:“你覺得我會介意你帶著目的接近我。”


    沈琅看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沒否認。


    停頓一瞬,肖聞鬱接了話,聲音低沉而鬱晦:“我擔心當時你沒有私心,沒有目的,不來找我。”


    沈琅愣怔了刹那。


    “沈琅,我很自私。”他喊她的名字,直白道,“過程你想怎麽樣都可以,我要結果是你。”


    “……”


    這話說得有點兒太露骨了。


    肖聞鬱落在沈琅臉上的目光一寸未挪,半垂的眼睫浸落在暖橘色的燈光裏,問她:“還擔心什麽?”


    沈琅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要怎麽接話。


    半晌,沈琅回過味來,伸手去碰了碰肖聞鬱疏長的眼睫,笑眼盈盈地回:“不擔心了。”


    她語調繾綣:“心都在你這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給小天使們發紅包,看文愉快麽麽噠~


    第33章


    肖聞鬱的目光很沉,隨著沈琅的動作垂斂了下眼睫,沒避開。


    他這動作簡直馴良得要命。沈琅上一秒還在沒羞沒臊地撩撥人,這一刻就頓時被勾了下,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她沒收回去的手被肖聞鬱猛然攥住了。


    “我收到了。”肖聞鬱直勾勾地盯著她,聲音很低,“沈琅,別騙我。”


    這話聽起來就更馴良了。


    沈琅被他勾得有點兒犯懶,沒抽回手腕,維持著咫尺相隔的距離,輕聲笑回:“怎麽肖先生……這麽沒有安全感。”她想到很久前自己沒心沒肺地跟許許說的那句“不打算發展感情”,默然一霎,嘴欠地順著問了句,“要是有一天我欺騙你的感情了,你要怎麽辦?”


    肖聞鬱眉目沉斂,沒說話。


    片刻,他開口:“我沒想過。”


    “即使當初你不來找我,我會來找你。”肖聞鬱抵著沈琅下顎的指骨微屈,拇指指腹摩挲了遍她的下唇窩,聲音很平靜,“我會接管恒新,給你想要的,要你習慣,要你離不開我。等了八年,我沒想過放你走。”


    闊別多年,肖聞鬱隻是偶爾聽到沈琅的消息,她去英國留學,逢年過節偶爾給老爺子打來電話。他還以為她過著嬌嬌慣慣的大小姐生活,但直到回國後才發現,她成了吃苦受疼都不吭聲的人。


    “……”


    他把情話說得這麽赤|裸坦白,根本沒半點剛才人畜無害的馴良模樣。


    沈琅愣了瞬。


    言下之意,即使她現在真的是在欺騙他感情,他也打算攥著她不放了。


    “你要對自己有點信心,”沈琅彎起眼睫,調侃著開導肖聞鬱,“長得這麽好看,就算不拿別的來引我上鉤,我也乖乖跟你走了。”


    停頓了下,沈琅又繼續:“其實以前有過一段時間,我有些懷疑自己。”


    在知道自己是被沈家領養之前,沈琅確實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知道真相後,她心理上在接受,在習慣,而偶爾襲來的小病小疼卻在明晃晃地提醒她,她在生理上還是那個嬌貴得如同瓷洋娃娃一樣的沈大小姐,連一點疼都接受不了。


    “一直到我的助理自殺,我發現我能做的很徒勞,甚至想不出以後要自保的辦法。那時候我才知道,不管是從心理上,還是從生理上,我都需要接受自己不是大小姐這個事實。”


    說話間,肖聞鬱見沈琅輕輕翻過手腕牽住了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捏他的手指,語帶笑意:“所以我逼自己了一下,去體驗一段時間屬於自己的生活。”


    “……”


    所以她去住了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肖聞鬱一瞬不瞬地注視她,眸光晦暗。沒接話。


    沈琅可惜:“住了以後我才發現,想要改掉我嬌生慣養的毛病,實在太難了。”


    由奢入儉的勵誌故事沒發生在她身上,沈琅住了兩個月就搬離了地下室,重新住回了她的複式單身公寓。


    今晚沈琅索性一個勁兒地坦白完了,她打完同情牌,笑得眉目流轉,軟著尾音道:“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讓你心疼心疼——”


    最後的那個“我”字驀然被堵在了唇舌間。


    肖聞鬱沒忍,吻過來的力道很重,沈琅被他掐著下巴吻過來,還沒覺察出到底是麻還是疼,上唇就在唇齒交纏的纏綿間被含著廝磨吮咬了遍,他毫不客氣地欺舌進來,越吻越深。


    像是洶湧難耐的折磨到了頭,所有的情緒一並迸發出來,甚至是莫名壓著火的。


    沈琅受不住疼,在猝不及防被咬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受控地紅了眼眸,染著朦朦朧朧的水光,眼尾弧度也跟著軟了下來。


    間隙,她撥出心神捏了把肖聞鬱的手指,蹭著他的唇,含糊不清地:“疼……”沈琅的氣息細碎不穩,笑意斂了斂,語調還帶了點控告,“我以為你會心疼我,沒想到你是想要弄疼我。”


    “……”


    肖聞鬱看她,聲音低低沉沉,含著啞:


    “我疼你。”


    “……”沈琅的尾音帶著些鼻音,輕聲回,“怎麽疼?”


    沈琅被吻得打斷了思緒,這會兒滿腦子曖昧纏綿不可說的念頭,一時沒摸清楚肖聞鬱這個“疼她”到底是哪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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