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要與他正常的說幾句話,可剛剛抬起頭,容君的手就貼了上來,額頭抵著她,撫摸著她的頭發,輕聲道:“姐姐,不難過了,再也不難過了。我會陪著你,不要一個人承擔寂寞……”


    這個時候,唯有容君敢來觸碰撫慰她的悲痛。


    皇上愣了愣,捧著他的臉,看著相似的眉目,說道:“廉兒……給朕生個皇子,像你的……”


    容君垂睫,閉上眼吻她的手。


    “好。”


    轉眼到了冬日,順昭君做了幾場法事,尤其朝鳳宮,他還親自把佛珠套在神情呆滯的馮素手腕上。


    賀玉幫馮素放好衣袖,替他謝過順昭君。


    順昭君就道:“你是個心善的。”


    “臣侍與純君……很早就認識。”


    很早就認識,早於王府相遇,同侍一人。


    還在家時,母親不是沒有動過帶他出去炫耀的心思,去了兩次賞花宴,賀玉無論是人還是詩作才華,都被馮素的光芒擊潰。


    馮相家有個小公子,才華橫溢,漂亮端莊,熠熠發光。


    無人在意賀玉,雖然有稱讚詩作字跡工整難得的,但也隻是看他一眼,就將目光轉向遠處的馮素。


    很早,賀玉就已注視著馮素,嫉妒又欣賞。他會望著馮素出神,起初是想,為何自己不是他,後來沒了這樣的念頭,隻是想親近,透過他的眼睛,回憶曾經他的光芒,嫉妒已漸漸淡去,留下的,是遺憾。


    馮素的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入冬後,吐了幾次血,在賀玉的注視下,緩慢地凋零。


    臘月十九,馮素生辰。


    這天,皇上冒雪而來,陪了他一整天,夜晚與他躺在一張床上,回憶起初見時的趣事,兩個人都歡笑起來。


    第二日,皇上上朝,一腳深一腳淺踏著雪離開朝鳳宮時,忽然飛來一個雪球。


    皇帝回眸,看到馮素披著冬衣,扶著門而立,一笑,明媚如春。


    如同初見,他揚起雪,大膽而響亮的叫她——


    “趙逸!”


    皇帝驚愣了半晌,忽然笑了起來。


    她回身一禮,抬眸道:“趙逸有禮,公子是……”


    “你知道的,滿京城無人不知,我叫馮素。”


    皇帝走著去上朝,路上,聽到鍾聲。


    身後的宮人跪倒一片,子期小聲道:“朝鳳宮報喪,純君歿了。”


    皇帝靜靜站在雪中,抬頭望著滿天飛雪。


    她念起了那首二人初見時的小詩,那是馮素送她的小詩。


    “雪落滿京華,贈我一枝春。”


    她抬起手,捂住眼睛,淚水緩緩滑落。


    你知道的,滿京城都知道,我叫馮素。


    那日王府喜宴,她笑聲不歇,牽著馮素的手,一杯又一杯。


    賓客滿席,歡聲笑語通宵達旦。


    一切……都沒有了。


    他什麽都沒有留下,永遠離開了。


    “趙逸。”


    “你知道的,滿京城都知道,我叫馮素。”


    皇帝落下手,笑道:“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


    她第一個動心的人,她的馮素。


    作者有話要說:  哭慘了……


    (因為字數滿六萬了,所以今天就v了,這章寫哭我了,我緩緩神,明天會平和些,希望大家不要太難過…)


    第22章 明史度(一)


    正如樓英擔心的那樣, 馮素離去後,賀玉病了。


    並非臥床不起的重病,卻是纏纏綿綿不肯好,總是萎靡不振, 藥味不散。


    從去年年底到今年春, 賀玉一次都沒見過皇上。


    原本馮素去後, 是賀玉在帶二皇女。但因自己病了, 順昭君讓襄君把二皇女接走了, 並嚴令禁止襄君到清宴宮去, 說是怕染上病氣。


    “一個又一個的, 要是讓皇上也得病, 你們能拿幾個腦袋抵?”


    賀玉也理解順昭君的擔憂。去年因朝鳳宮的喪事, 皇帝也頹了一個冬天, 順昭君生怕皇帝想不開,悶出病來, 於是親自接管六宮事務,甚至推算了後宮諸君的八字流年, 連家人都沒落下, 撤了幾個君侍的牌子,其中就有生病的賀玉。


    另外,順昭君把二皇女給了襄君,並說道:“襄君八字硬,又是上過沙場,做過煞事的人,二皇女命中帶煞,交給其他人,恐怕要克傷克亡, 如同純貴君,過早離世。就交給襄君吧,此外……在君侍病未大好之前,都做禁足封宮處理,那些身體好的不得探宮,有那個閑暇,好好照料皇帝才要緊。”


    如此,折騰了一個冬天,六宮中仍然沒有喜訊。


    順昭君翻看了宮本,皇帝有一個多月都沒到後宮去,偶爾翻牌子,也都是容君得多。


    順昭君把容君提來訓斥了一番,大意是說他不中用,也不爭口氣,給皇帝報個喜。


    容君鬱悶不已,悄悄和皇帝說了,皇帝道:“別管他,你是個慢性子,祐兒就來得晚,朕最是清楚你這個肚子。”


    容君歎息:“順昭君雖也是擔憂皇上,可再這麽下去,恐怕……”


    “對了,玉哥病好點了嗎?”皇上問。


    “好多了。”容君說,“開春後,清宴宮解了禁,我在禦花園碰見過,除了還有些咳,其他的好多了。”


    皇上道:“這就好。”


    王府時期抬進家門的那些侍君們,不算劉研的話,如今隻剩下賀玉了。


    如果賀玉沒了,她從小到大,最愉快的那段封做昭王的時光,就真的無法再回首了。


    皇上翻了個身,摟著容君的腰,輕輕拍著他,說道:“至於君父的事,不愁。等你再給朕生個皇子,他立刻就吃齋念佛不再插手了。”


    或者說,隻要宮裏有一個能報喜的,順昭君就可收手清閑去了。


    “也不知是哪個吉祥人兒來解朕的憂愁。”


    容君好幾次話到嘴邊,都沒敢說。


    皇帝睜開一隻眼,笑了笑,說道:“瞧你這樣子,你可真是瞞不過朕……說吧,又是在惦記哪個弟弟?”


    “皇上,睿君他進宮一年多了……”容君踟躕之後,開口道,“早已過了十七的生辰。”


    皇帝閉上了眼,手收了回來,搭上被子背過身去,睡了。


    容君被晾在一旁,愣了愣,連忙貼上去,圈住皇帝,輕聲道:“我知道錯了。”


    “他那個侍從……叫什麽來著?覓心?朕煩得很,是不是他找你,讓你為明史度說情來了?”


    “他是來找過,但我也是……”


    “行了,睡吧。”皇帝不耐道。


    她煩躁至極。


    她原打算是等明史度過了生辰就讓他侍寢,結果接連發生了簡皇子墜馬而亡和馮素病逝的事,這之後,她一想到明史度,就會想起簡皇子落馬的那個畫麵。


    她受不了。


    就是再有興致,一旦看到明史度那張臉,看到他低落又愧疚的神情,她就會想起她失去的皇子和她的純君。


    所以她將此事一拖再拖,雖然知道再拖下去,明史度就要淪為六宮笑柄,可她做不到對著明史度不去想她的孩子。


    五月初,是順昭君大壽。


    各宮氣氛低沉,已經料到這次壽宴,順昭君必要訓話,指不定還要找個由頭,拉出幾個君侍小懲大誡。


    果不其然,順昭君說自己不過壽,收了各宮的賀禮後,讓他們到佛堂陪自己侍佛。祝禱時,開始了訓話。


    “去年流年不利,皇帝也不大好,所幸後宮這些煩心事沒能拖累前朝。隻是,這都五月了,你們大事不中用,難不成為皇帝誕下皇嗣這點分內事,也不中用嗎?”


    各宮都垂著頭,一動不敢動。


    就是這個時候,薛拂有了反應,他吐了出來,又緊緊捂著嘴,驚懼萬分。


    裕持正連忙挽起他衣袖,粗粗把了脈,道:“兩、兩個月餘……”


    順昭君挑了挑眉。


    “你倒是和你母親一樣,是個及時雨啊……”


    薛拂訥訥道:“不、不是……”


    他果然一緊張,也要變結巴。


    太醫瞧過後,敲定他的確是有了。


    順昭君笑了笑,道:“罷了,這也算本君收到的生辰賀禮。”


    而後,他將六宮事務分給了容君和襄君打理,說了自己月底要到感念寺為國祈福的安排。


    容君大鬆口氣。


    明史度巴巴望著薛拂,目露羨慕。


    賀玉看了個仔細,從順昭君處回宮時,叫上了明史度:“睿君留步,一起吧。”


    明史度嗯了一聲,垂下眼。


    自從簡皇子意外墜馬後,明史度就沒再碰過韁繩,還把騎裝都收在了箱底,性格也沉鬱了,再也不見之前的活潑樣,遇上人時,他會先把目光移開,表情愧疚且尷尬。


    六宮之中,也唯有他沒侍寢。


    入宮快滿兩年了,他快要成史上第一個入宮兩年還不侍寢的侍君了。


    賀玉道:“我病好了,睿君要是不嫌棄,就常去我宮裏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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