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女還好,更偏皇上些,雙眼漆黑,衝淡了些父親的異族血脈,但寶皇子,卻是意外的像烏幽人,長著一雙淺色帶翠的瞳孔,碩大清澈,睫毛又卷又翹。


    皇帝抱起寶皇子,說道:“瞧見了沒,霜白給朕送了個寶貝,西域明珠,朕的掌中寶。”


    賀玉湊近了看,眯眼微笑,他的手指尖輕輕摸了摸文寶的睫毛,文寶抓住了他的手指,不鬆開了。


    “要讓他抱?”皇帝問。


    文寶:“要。”


    他咬字很重,再多說幾個字,就會有奇怪的調子蹦出來。


    賀玉抱過他,心似突然有了重量,慢慢落回了它原本的位置,不再浮飄了。


    “把文寶帶回去吧。”皇上笑著說,“你們和和睦睦的,比什麽都強。”


    “皇上……”賀玉抱到寶皇子後,又想起他今日來的另一個‘任務’,幫睿君一把。


    他硬著頭皮說道:“那今晚……睿君他怕黑,所以……”


    皇帝怎會不知他的意思,雖心中還有結,但隨著時間流逝,已不再那麽激烈,表情緩和了些,說道:“你操心你自己吧。”


    賀玉走後,寧親王探望罷順昭君,又折返來。


    皇帝興致好,喝了點薄酒,姐妹兩人對了會兒詩,聊起了風花雪月。


    “臣妹最近得了個妙人。”她說,“舞姿如鷹,腰線肩頸美極了。”


    皇帝笑她:“朕記得,寧王君是個醋壇子。”


    提起正君,寧親王五官瞬間苦了,擺手道:“別提了,小王那個王君,就是個醋罐子裏泡大的,後院就沒有一日不翻醋壇的!”


    “朕還挺喜歡他們吃醋。”皇帝慢悠悠說道。


    “皇姐,咱們不一樣啊……所謂小醋怡情大醋傷身。皇姐的侍君們都是吃些小醋,無傷風雅,別有一番滋味。可臣妹家中,那是大醋橫流,雞飛狗跳。”


    話繞了個彎,又說了回來。


    “皇姐,臣妹說的那個舞者……”


    “你自己留著吧。”皇帝手敲在了她腦殼上,“整日花天酒地……朕給你個差事,你可願意?”


    寧親王‘呲溜’跪地,動作麻利順滑。


    “肝腦塗地!隻是皇姐……”她嬉皮笑臉道,“我懶,也不中用,要是重擔子就別……”


    “不要高看自己。”皇帝挑眉道,“朕這個差事,甚是合你心意。朕已收到了關內侯長女的叩信,她下月初五抵京,也沒什麽要緊事,例行問候朕。朕這邊忙得很,沒時間打發她,關內侯長女喜舞樂,她在京城這些天,你負責照料,吃喝玩樂就是。”


    “誒,這差事好。”寧親王應得痛快。


    入夜,侍君們的牌子遞了上來,皇上看了眼,果然按照之前吩咐,睿君的牌子在上頭擱著。


    皇上放下手中的書,隨手撩了下,終於翻了睿君的牌,說道:“讓他來乾元宮。”


    明史度身邊新來的宮人,是順昭君撥來的,臉上總是堆著笑,看起來親切,但給他換衣服時,手碰到他的身體,明史度總會下意識躲他。


    因為那雙手又冷又硬,還有很大的力氣,動作雖然利落,卻總是弄疼他。不及覓心,每次都溫溫柔柔給他換衣服,梳頭發,手掌心總是溫熱的,很柔軟。


    離開自己的寢宮,到乾元宮去的時候,明史度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宮殿,他的居所。


    燈光昏暗,層疊的陰影又高又大,遮天蔽日,壓進他的目光中,像個無聲張開大口露出獠牙的黑獸,等待著吞噬他。


    明史度身上的溫度一點點流逝,他開始打顫,從五髒六腑結起的冰,正慢慢擴散到他的皮膚,讓他僵硬又冰冷,麻木的任由新來的宮人擺布。


    失魂落魄的來到乾元宮,推開門,光又明亮又暖和,隻是他不敢抬頭看皇帝,怕看到她臉上責怪厭倦的表情。


    他垂著頭,僵硬地叩首、起身,關節仿佛在身體內部悄悄地響。


    宮人離開了,門合上了。


    後頭的風猛地吹了一下,鑽進他的衣領,吹在他整個後背,寒意順著爬上了他的後背。


    什麽都好,求求了,誰都好,不要留他一個人在這裏。


    他快要死在這冰冷的神魂寒冬了。


    “站在那裏幹什麽?”皇帝開口了,隨後是書頁的翻動聲。


    他依然垂著頭,沒敢看她。


    逸姐姐……長什麽樣子來著?他忽然發現,他回想不起皇帝的臉,明明那麽熟悉的一張臉,他怎麽就想不起了呢?


    她的臉此刻在他心中,是朦朧不清的。


    “明史度。”皇帝移動了椅子,她站了起來。


    她向自己走了過來。


    明史度想要逃,但他的雙腳似是被冰凍在了原地,根本無法挪動。


    “你不是怕黑嗎?”她的手摸上了臉,是軟的,也是溫熱的。


    明史度抬起頭,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朕這裏不黑,到朕這裏,就不怕了。”皇帝如此說道。


    那一刻,明史度仿佛得到了上天的救贖,他身上的冰全都碎了,血又流淌了起來,無比暖和。


    宮中菩薩心腸的侍君,也無法給他這樣的溫暖。


    隻需皇帝的一句話,他就能拿來暖身子,日複一日,用她的溫柔話語取暖。


    他抱住皇帝,把一切都拋在了黑夜裏,緊緊抱著他的逸姐姐,仿佛握緊了他最後的稻草。


    “朕的睿君,又長高了。”皇帝輕聲說道。


    這晚,明史度驅散了冰冷,他心中幸福到滿溢,他牢牢抱著皇帝的身子,一刻也不願離開。


    他有了新的依靠。


    從此,趙逸就是他活下去的指望,她給予自己的踏實感和幸福,是無法替代的,誰都無法替代!


    母親,父親,姐姐,甚至覓心……他們所有人,都無法取代皇帝此時此刻,在他心中的位置。


    自己身處孤島時,無論家人還是身邊人,全都無法拯救他。而在孤島中,唯一伸出手,拉著他甩開黑暗,給他溫暖,暖他冰冷身心的,唯有那一人,唯有皇帝。


    他含著眼淚,顫抖著說:“皇上,我……為皇上,生個皇子,隻是皇子,隻要皇子。”


    他想,這一生,隻完成這一個心願就足夠了,自己再也沒有心坎了。


    他摸著皇上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如同擁有了絕世珍寶,她的五官終於清晰,自己再也不要忘掉她的樣子了。


    睿君擁著皇帝,在明亮的燭火中,麵帶著微笑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嗯,明史度找到了稻草,瞬間忘了賀玉。他屬於容易不安的人,極度需要依賴別人,尤其情感中的主人。


    另外,本文一直沒仔細寫皇帝和一些角色的具體長相,其實是刻意的,就是想讓他們符號化,去人格化。


    第26章 劉研(一)


    作者有話要說:  給各位記憶力像皇帝的,喚醒一下記憶。


    前情提要:


    劉研。


    比皇帝大十歲左右的男人。


    皇帝的第一個男人


    跟著皇帝和子期(這裏描黑,大家自行體味),視察民情、軍情的人


    因早期不讓生,現在不會生


    不怎麽說話,存在感很低,一切以皇帝為主


    入宮封了恭伴


    皇帝曾經隨口一句話,把夜月的皇三女給了劉研撫養


    寶皇子是霜白和夜月在翠微宮共同撫養


    後來皇帝又心血來潮許諾把皇三女和寶皇子都給賀玉


    賀玉要了幾日,要不來


    其實主要是要不來皇三女


    賀玉在樓英的指點下,去找了皇帝,讓皇帝親自把孩子給他,終於帶了回去……


    好的,請看今日,第26集 :


    皇三女和寶皇子很快就熟悉了清宴宮的環境。小孩子心大, 隻是一頓飯的功夫,就和賀玉熟悉了,鬧著玩遊戲。


    賀玉陪著他們玩了好一會兒,玩累了, 這倆小孩子終於能安靜下來跟他寫字念書了。


    他一句一句講給他們, 孩子們學得好, 他就給個蜜餞。


    皇三女要比寶皇子聰明些, 賀玉念第三遍時, 他說上半句, 皇三女就能順著接下半句。不僅如此, 她還能一邊玩咬著蜜餞, 一邊心不在焉地背給賀玉聽。


    賀玉高興極了, 又與她念新的。


    寶皇子漸漸跟不上, 瞌睡了。朝露抱著他回內殿睡覺。而賀玉還在教皇三女接詩。


    皇三女一邊搖晃著腦袋,一邊不打磕絆地把詩全順溜了下來。


    賀玉:“你可真聰明啊, 詩錦。”


    皇三女:“你可真聰明啊,詩錦。”


    “知道該怎麽叫我嗎?”賀玉指著自己, “我與你說過的, 你想想。詩錦這麽聰明,肯定可以想起來的。”


    詩錦仰頭,叫:“賀玉!”


    賀玉愣了愣。


    他可從沒教過詩錦,他叫賀玉。


    他想得仔細,詩錦是夜月的女兒,雖然沒有養在夜月身邊,但皇上也不是嚴苛之人,詩錦就按烏幽的叫法,叫夜月阿烏, 也就是父親的意思。


    詩錦又是恭伴帶大的,稱恭伴為小父,賀玉顧及恭伴和夜月的心情,所以接皇三女和寶皇子回來後,就教他們叫自己玉君父。


    可詩錦卻叫了他,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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