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友人的一封信


    六月十六日粵菜館的飯局我就不去了。在座的有那麽多領導和大款。我雖也是局級,但文聯主席是窮官、閑官,別人不裝在眼裏,我也不把我瞧得上,哪裏敢稱做同僚?他們知道我而沒見過我,我沒有見過人家也不知道人家具體職務,若去了,他們西裝革履我一身休閑,他們坐小車我騎自行車,他們提手機我背個挎包,於我覺得寒酸,於人家又覺得我不合群,這飯就吃得不自在了。要吃飯和熟人吃著香,愛吃的多吃,不愛吃的少吃,可以打嗝兒,可以放屁,可以說趣話罵娘,和生人能這樣嗎?和領導能這樣嗎?知道的能原諒我是懶散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對人家不恭,為吃一頓飯惹出許多事情來,這就犯不著了。


    酒席上誰是上座,誰是次座,那是不能亂了秩序的,且常常上座的領導到得最遲,菜端上來得他到來方能開席,我是半年未吃海鮮之類了,見那龍蝦海蟹就急不可耐,若不自覺筷先伸了過去如何是好?即便開席,你知道我向來吃速快,吃相難看,隻顧悶頭吃下去,若順我意,讓滿座難堪,也丟了文人的斯文,若強製自己,為吃一頓飯強製自己,這又是為什麽來著?席間敬酒,先敬誰,後敬誰,順序不能亂,誰也不得漏,我又怎麽記得住哪一位是政府人,哪一位是黨裏人?而且又要說敬酒詞,我生來口訥,說得得體我不會,說得不得體又落個傲慢。敬領導要起立,一人敬全席起立,我腿有疾,幾十次起來坐下又起來我難以支持。我又不善笑,你知道,從來照相都不笑的,在席上當然要笑,那笑就易於皮笑肉不笑,就要冷落席上的氣氛。更為難的是我自患病後已戒了酒,若領導讓我喝,我不喝拂他的興,喝了又得傷我身子,即使是你事先在我杯中盛白水,一旦發現,那就全沒了意思。官場的事我不懂,寫文章又常惹領導不滿,席間人家若指導起文學上的事,我該不該掏了筆來記錄?該不該和他辯論?說是不是,說不是也不是,我這般年紀了,在外隨便慣了,在家也充大慣了,讓我一副奴相去逢迎,百般殷勤做妓態,一時半會兒難以學會。而你設一局飯,花銷幾千,忙活數日,圖的是皆大歡喜,若讓我去尷尬了人家,這飯局就白設了,我怎麽對得住朋友?而讓我難堪,這你又於心不忍,所以,還是放我過去,免了吧。幾時我來做東,回報你的心意,咱坐小飯館,一壺酒,兩個人,三碗飯,四盤菜,五六十分鍾吃一頓!如果領導知道了要請我而我未去,你就說我突然病了,病得很重,這雖然對我不吉利,但我寧願重病,也免得我去壞了你的飯局而讓我長久心中愧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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