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人最得意城市建在龍脈上,北門之外的高坡至今仍叫龍首村,老陳修建桃花源和東晉桃源兩個休閑山莊的時候看重的就是龍首村至渭河灘之間的風水,因為他屬相為龍,出身於農民。龍是中國的圖騰,曆來的皇帝雖然尊龍,自視真龍天子,但龍的文化其實是農民創造並且被農民延綿不絕地繼承著,所以老陳介紹他是農民時說成是龍民。從兩個山莊的起名上,你就可以窺見到中國農民烏托邦式的理想色彩,它們修建的起因當然為著商業目的,但修建的過程中強烈地滲透著要給西安的建築上留一份文化遺產的精神,其屋舍構造,池渠布局,道路走向,甚至一堵牆,一棵樹,一塊石頭的安放,都具象在大象之中,經意於不經意之處,區別著宮廷式和好萊塢式,以現代文明的基礎上充分展示農耕文化;正因為如此,山莊造成之後,遊人蜂擁而至,不僅經濟收入可觀,其本身就成了一處園林景觀。曆史上,西安的北郊原上曾作過皇家的圍獵苑,如今這裏成了西安市民遊樂的後花園。


    我第一次到山莊,是朋友請去吃飯。腸胃其實有個感情問題,那一頓農家飯使我吃得鼓腹而歌。老陳那一次熱情作陪,他是兩天兩夜因別的事未合眼了,但卻毫不見倦意,他的副總連連感歎他的過人精力,我卻發現了他的秘密,他非常能吃,高高一大盤的包子一口氣吃個精光。席間,他絕口不張揚他的財力,談文化方麵的事,不白氣,無附庸風雅的酸腐味,其獨特的思維和生動詼諧的農民語言使我們一時瞠目結舌。他也是個矮個子,甚至比我還矮,又都是農家出身,同一屬相,有著大致相同的經曆,我們就有了比別人更多一層的親近感,自那次認識之後,往來就成了常事,而我們文化界的許多活動也便吵吵嚷嚷地在山莊裏舉辦了。


    己卯歲的臘月,老陳又四下打電話捎信招呼明友了,要我們去看新栽立的一塊巨石上該寫上什麽字,耕種的幾十畝麥田新種長勢是如何地好,戲樓上更換了對聯,又安置了一台石滾碾子,飼養的豬已經體重膘肥。我們自然是在寒風中趕去了,看完了,看累了,坐下來吃茶,他問在場的誰都屬龍相,沒想呼啦啦好多人舉了手,“龍子龍孫這麽多哇!”他說,“馬上就要進入龍年了,咱們怎麽慶典呀?!”原來他早有個在山莊造兩千條龍的設想,而要聽聽朋友們的意見的。龍年鬧龍,這是中國人集體無意識的事,何況在有龍脈的西安,在烏托邦色彩濃烈的山莊,有自稱龍民的老陳牽頭,一幫屬龍相的人莫不擊拳叫好。熱烈地討論之後,決定要搞就搞出氣勢,搞出藝術,作為山莊的一項新的建設。於是各類人才又一次聚集在山莊,從古至今皇宮的民間的各種龍的形象圖案收集一起,能工巧匠們就緊鑼密鼓地忙活起來了。在新的龍年裏,可以想見中國的每一個城鎮和鄉村,必定都有著龍的慶典活動,舞龍燈、唱龍歌、祈禱著龍年的政治清明,經濟繁榮,歡度著自己的祥和日子,但我卻放膽地認定,在桃花源和東晉桃源的山莊裏,龍的慶典活動將更具特色,因為它不像皇宮把龍當做了神權的象征,也不像—般的活動僅僅是為了祈禱,如有病的有難的想一筆生意賺錢一樁求愛成功一次賭博得贏而去菩薩像前燒香磕頭,山莊裏的慶典是其農耕文化的必然所為,像焰對於火,光氣對於珠寶。


    離開了山莊,我想起了我曾去江南的蘇州、杭州等地的那一次遊曆。那裏有許多園林,園林原本都是當時的—些鹽商們的私家建築,這些巨商有了錢要造園子,講究的就是高雅和特色,專門邀請當世的藝術家來設計,比如大畫家石濤就設計過一處園子。正是當初鹽商有錢,又不是粗俗揮霍之徒,趣味高雅,目光久遠,又有大藝術家參與,這些園子就變成了現在的中華民族的一份文化遺產。老陳如今做的工作的意義也就在這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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