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不要緊,傻逼很要命。從邏輯上分析,邱瑩瑩的失戀與失業明明是無理智無邏輯的結果,期間可以用三段論明確無誤地論證,可在一個不要邏輯不要理智的人眼裏,失戀大概是因為遇人不淑,而失業則是遇公司不淑,全與她本人無關。因此,當然邱瑩瑩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不理智無邏輯不影響生活的蠢話。即使遇到火星人,隻要學會火星語言就可以通話,可是遇到邱瑩瑩,安迪沒法弄清楚屬於邱瑩瑩的語言該是怎樣,她怎麽做才是不盛氣淩人。有這時間去弄懂邱氏語言,不如看點兒有意思的中文書,順便提高地球語言中的中文水平。


    邱瑩瑩發出無數條短信,卻得不到一句回複。她衝出門,隻見2201大門緊閉。她終究是不敢去敲2201的門,不知為什麽。可她忍不住操一條凳子坐在門口,不顧樓梯間吹來的冷風,守著2201開門。隻要安迪出來,她要第一時間責問。


    安迪不知外麵有人守株待兔,她正忙著吃飯。今晚主食依然是麵包,但不再是裏麵夾一片奶酪一隻雞蛋,外加一碗蔬果沙拉,她有昨晚打包的剩菜。隻是睹物思人,安迪清清楚楚記得奇點說為她帶來兩隻野生甲魚,可昨晚隻吃了一隻,另一隻呢?昨晚她說了那麽多之後,奇點還打算與她分享那另一隻甲魚嗎?安迪心裏有個否定的答案,因此她一整個白天沒上qq。此刻桌麵擺放加熱的剩菜,剩菜邊是聯網的電腦,安迪忍不住,點開qq。想不到右下角任務欄有奇點的頭像閃動。打開,裏麵寫著:“我去印度三天。甲魚扔在飯店裏,讓老板替我養著,如果你這幾天想吃,盡管打電話預約。有什麽需要我從印度帶來的嗎?請給我郵箱留話。”


    安迪翻來覆去看了兩三遍,什麽都沒寫,退出qq,打開瀏覽器看新聞。看了會兒,忍不住又點開qq,拉出曆史記錄從頭開始閱讀。安迪相信統計數據甚於印象,這一回頭對著真憑實據做出嚴格統計,果然印證她剛才的狐疑,從她回國與奇點見麵後,奇點在qq上麵的發言,幾乎每超過十個字就會來一段總能令她發笑的話語,今天這麽一大段,卻是一個可愛的字也無。安迪再次退出qq,依然一個字都不留。而且,她若無其事地將打包的菜吃完,淡定而高效地看她的書。她又不是隔壁的邱瑩瑩,失個業失個戀就得把22樓的所有人都鬧一遍,還把她爹從老遠的老家鬧來。她從小什麽沒見過,失去,於她不過家常便飯。失去便失去,絕不回頭。


    終於,22樓來了第三個人。電梯“叮”一聲響,邱瑩瑩趕緊將眼睛從書上移開,可是,她看見的卻是曲筱綃,而且曲筱綃直著兩隻不對焦的眼睛跟她說一聲“晚上好”,就踉踉蹌蹌奔2201去了,基本上當她不存在。邱瑩瑩對曲筱綃更是五味雜陳,因此默不作聲,低頭繼續看書。


    好不容易,邱瑩瑩等來親人樊勝美。邱瑩瑩幾乎是撲過去想擁抱樊勝美,樊勝美連忙道:“我累癱了,別撞我,會倒。”


    邱瑩瑩看見樊勝美就心情大好,見樊勝美手裏拎幾頭大蒜,不禁笑道:“樊姐買這麽多大蒜,晚上打算跟僵屍對攻嗎?僵屍表示鴨梨很大。”


    “僵屍?什麽僵屍?業務部同事給我的,說現在流行送禮就送蒜你狠。呼,別理我,我小睡半小時。”


    “好,我不打擾。”邱瑩瑩看著樊勝美進小黑屋,可還是忍不住隔著門板道:“樊姐,我爸來了,看我幾眼就又回去了…”


    “哦,帶些什麽好吃的給你?”


    “沒帶,就領我去吃了頓中飯,給我買了幾本書和vcd。書都是鼓勵上進的書,講成功人士的經驗,我爸說讓我學著點兒,好好立足海市。可是安迪一看就說都是壞書,說什麽沒邏輯沒理智,總之好好諷刺了一通,一點也不想想那書是爸爸買給我的,我看著很喜歡,正適合情緒低潮時期的我。她想說我爸爸和我都差勁就直接說唄,何必轉彎抹角呢。是不是我失戀又失業,在她眼裏很差勁,被她看不起了?何必呢,她有房有車,就可以諷刺別人了嗎?樊姐,樊姐,你聽著嗎?”


    樊勝美當然聽見了,可是她累得不高興做邱瑩瑩的思想工作,便悶聲不響,當作睡著。但外麵邱瑩瑩聽不見樊勝美說話,有點急,又喊了幾聲,樊勝美很頭痛。她隻是邱瑩瑩的室友,可從邱瑩瑩談戀愛至今,她已經管了很多閑事,連局子都破天荒地進了一次,夠朋友了。怎麽邱瑩瑩一點不體諒她的辛苦,沒完沒了追著打擾她休息。她今天又沒找到合適的辦公樓,已經夠煩了。她拿枕頭捂耳朵上,繼續不理。捂著捂著便小睡過去。


    等關雎爾回家時,邱瑩瑩已經懶得說了,大家都當她透明,她就少惹事吧。反而是關雎爾來惹她,關雎爾拉著一張累垮了的臉,問她爸住哪兒了,又問樊姐還沒回來嗎。等邱瑩瑩說到樊姐剛回來半個多小時,在屋裏打盹兒,關雎爾就拖著腳去敲樊勝美的門。“樊姐,起來,你還沒洗臉呢,小心臉上長痘痘。”


    沒有什麽能阻擋樊勝美的睡眠,唯有美麗。樊勝美一躍而起,小睡片刻舒服許多,不再禁不住地搖搖晃晃,看見邱瑩瑩也不再煩心。她往臉上抹潔顏霜卸妝,一邊問道:“小邱,你剛才說什麽?我聽著聽著給睡著了,對不起。”


    “沒事了。安迪可能看不起我,我以後離遠點兒就是了。”


    樊勝美才想起睡前的話,但關雎爾搶著道:“安迪不是輕狂人,她連我這種職場菜鳥都沒看不起呢。我爸說人的秉性是一貫的,我不會看錯。你們是不是有誤會,明天我問問她,大家解釋一下就好了。”


    “小關,你不過是每天搭個便車,有必要這麽偏心嗎?”


    關雎爾一聽急了,紅了臉看樊勝美一眼,硬是忍下一口氣,“小邱,你最近心情不好,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如果有機會再展開來說。但隻提醒你一點,心情不好的時候請克製,不要隨便傷害主動送上門來關心你的人。”


    樊勝美忙重重咳一聲,道:“我喜歡小邱,我也對安迪有信心。這兒住的姐妹之間沒有利益衝突,我相信即使有小口角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大家都退一步海闊天空,好不好。小邱,對了,你剛才說僵屍什麽的,怎麽回事?”


    “可是安迪傷我自尊。”


    “嗯,無論如何,說話的方式方法還是需要注意的。我明天跟安迪說說,今天晚了。你說僵屍是怎麽回事。”


    “僵屍啊,就是現在最流行的植物大戰僵屍遊戲…”


    “噢,好玩嗎,給我看看是怎麽玩的,難道還要用到大蒜頭?真的大蒜頭?”樊勝美給關雎爾使個眼色,押著邱瑩瑩去看電腦上的遊戲。邱瑩瑩被樊勝美追著趕著,身不由己,忙著解說遊戲,都來不及再埋怨東埋怨西。關雎爾回去自己屋裏,關門生悶氣。但第二天她沒與安迪說起,萬一安迪不知道邱瑩瑩在背後埋怨呢,她不想做挑撥離間的小人。可是她在安迪旁邊坐立不安的,又怕安迪不知情,以後被邱瑩瑩搶白。反而是安迪看出來,說不會與小邱一般見識,關雎爾才放下心來。


    經過努力,曲筱綃終於簽下合同,親自開車送老外上飛機。等老外進入海關,她就給爸爸一個電話,很職業很規範地告訴她爸,隨著老外的離境,gi項目將翻開新的篇章。但她需要稍事休息。曲父很開心,一小半是為拿下合同而開心,一大半是為女兒的出息而開心,開心得都不知如何獎勵女兒才好。


    “筱綃,爸爸很滿意你這回的工作…”


    “這個吧,爸爸,我不跟你客氣,表揚最好落實到獎金上,打算給多少?”


    “換一輛車,怎麽樣?”


    “我的金龜子開著蠻好,暫時不換,你隻要把買車的錢折給我就行。”


    “行。爸爸再去訂一桌你最愛吃的鮑魚,晚上和你媽媽一起吃飯,你媽媽也開心壞了,我說虎父無犬子,你媽媽說有其母必有其女。”


    “惡心死了,別拿我做借口表揚自己。我晚上不跟你們吃飯,我要答謝恩公,全靠她幫我。”


    “要不請你恩公一起來吃飯吧,我們一家一起謝他。”


    “才不,人家大美女,不能讓你看見。”


    曲父才鬆一口氣,真怕他嬌嫩的女兒對啥男恩公以身相報啊。


    曲筱綃直奔安迪的公司,經過花瓶似的美女通報,曲筱綃見安迪大步走出來,相當神勇的樣子。她開心地尖叫著猛撲過去,想要擁抱安迪。隻是她以往撲的都是猛男,這回撲美女時候下手不知輕重,用了同樣的衝力。於是安迪一個踉蹌,坐倒在地,曲筱綃也收勢不住,一起倒下。安迪真是哭笑不得,“你怎麽來這兒?”她倒是能利索起來,順手想拉曲筱綃一把。可曲筱綃停止了尖叫,“腳,腳崴了。”


    安迪看看曲筱綃尖銳的高跟鞋,打電話請助理送曲筱綃去醫院。曲筱綃拉住安迪的袖子,可憐巴巴地道:“安迪,你不陪我去嗎?”


    “我還有兩個會,走不開。助理比我更能勝任。”


    “嗚嗚,我腳傷了需要親人。”


    “啊,是,告訴我你爸媽的電話,我立刻打給他們。”


    曲筱綃哀怨地道:“不要跟我爸媽說,免得他們又說我闖禍。我是來向你報告合同簽成功的,可不料樂極生悲,你還不陪我去醫院,我真可憐。”


    安迪微笑道:“跟我的助理去醫院,乖。我開完兩個會,就去看你,順便帶你一起回家。忘了說恭喜。”


    “真冷血。”曲筱綃繼續一臉哀怨。安迪的助理想扶她,她卻理所當然地兩手搭上助理的肩膀,助理隻能抱起曲筱綃。安迪看得忍不住地笑。此時曲筱綃雖腳踝疼痛,卻一臉陶醉地道:“我好牛逼啊,這麽順利就簽下合同,這樣的女兒我爸媽怎麽不多生幾個呢。”


    安迪笑得無法嚴肅地做出感同身受狀,替崴腳的曲筱綃難過。她送兩人去電梯,心裏想,這事要是遇到邱瑩瑩,她若是不跟去醫院,一定被邱瑩瑩責備,估計是說她輕視吧。人跟人不一樣。


    周四,這一次,樊勝美鴻運當頭,下班後跟中介看的第一套辦公樓就幾乎完全吻合王柏川列出的要求。她當即拍下照片,發彩信給王柏川。王柏川立刻打來電話。“那麽簽吧,不錯。”


    “你怎麽不問問地段呢,租金呢,交通呢,原有辦公設施呢…”


    “經你法眼的,我還需要問嗎?非常開心,你辦事真快手,一般租房是非常磨人的事,真想不到,太感謝你了。”


    “見外,下次來再請我吃飯吧。”


    “我…明天就想立即搬公司,越早越好,想早日見到你,以後天天請你吃飯。”


    樊勝美低頭微笑,“說什麽呢。好了,中介在等我呢。”


    “連累你沒時間吃晚飯。這幾天天暗得早,早點回家。”


    “嗯。”樊勝美果斷收了電話,並不作藕斷絲連狀。但是她臉上卻藕斷絲連得不行,雙眼亮得都快滴出水來。她將事情完全當作是自家的,一轉身,就犀利地與中介討價還價。她在海市輾轉租房,經驗豐富,殺得中介直呼姐姐饒命。談妥,她在新辦公室明亮的燈光下,與中介簽下協議,找到atm機,交出定金。因此,中介認定她該是老板娘,此後老板娘長老板娘短的沒個完。樊勝美懶得否認。


    醫院裏照例人山人海,專家號前麵排的人當然更多。曲筱綃的腳傷當然算不上急診,她隻能捂著疼痛的腳,滿心怨氣地等,抬眼看著等候處牆上掛的石英圓鍾死樣活氣地一格一格地移動。一邊兒,她還得應付安迪助理的試探,那小子一直想問出她與安迪是什麽關係,而且對她周到至致。曲筱綃哪能讓助理得逞,這種還長青春痘的男青年在她眼裏簡直是小毛孩,她吹噓說安迪是她的姐姐,還問助理看沒看到安迪這幾天一直戴著藍牙耳機,時不時冒出幾句莫名其妙的話?那是在幫她做事。助理一聽就清楚了,對曲筱綃更是殷勤。曲筱綃不客氣,她從來不是善茬,趁機盡情調戲小男孩。


    這樣鬧哄哄的,時間倒也容易過去,排隊近一個小時,終於輪到曲筱綃。曲筱綃自然是很沒好氣。尤其是看到接診的所謂專家不是想象中的中年怪叔叔或者白胡子老爹,側麵一看就是年輕人,她更氣不打一處來。她等著趙醫生寫完前一個病人的病曆卡,心裏緊急準備台詞,打算看完腳之後好好發泄憤怒。


    很快,趙醫生寫完病曆卡,抬頭與前一個病人說話。曲筱綃頓時如被施定格大法,盯著趙醫生愣住了:帥哥!尤其是趙醫生說話的聲音,有男人的穩重,也有專業人士擁有的自信和可靠。曲筱綃忍不住怒視前一個病人,這聲音理該屬於她。


    好不容易,趙帥哥的眼光落到曲筱綃的臉上。曲筱綃立馬做出一臉的楚楚可憐。她清楚現在臉上是什麽樣子,她對著鏡子花幾個月時間千錘百煉練出來的,甚至比微笑更有殺傷力。但是,趙醫生似乎視而不見。趙醫生隻是問她怎麽回事,然後就給她開了一張x光檢驗單。曲筱綃不願走開,但提醒自己忍住,不要顯山露水,而是柔弱地走開。這次,她不再要求助理抱她,寧可豁出老命單腳跳著走。


    可是x光醫生跟她說無大礙,曲筱綃反而鬱悶了,無大礙,還不得被趙帥哥手一揮就打發走?她在回去門診的路上,一路地謀劃如何騙出趙醫生的手機號碼。她腦子一轉就是一個方案,等來到門診室,她的方案已經千變萬化。當然,首先,她逼出兩行清淚掛在臉上。


    果然,趙醫生先看x光片,幾乎是隻看一眼,就用好聽的聲音權威地道:“幸好,沒問題。”甚至連藥都不給開,隻是一邊書寫一邊告訴回家該如何休養。過程比曲筱綃設想中的任何一個方案都簡單。於是曲筱綃含淚嬌滴滴地道:“可是,趙醫生,為什麽這麽痛呢?會不會x光沒有拍到。”


    “不會。還有,三個月內不要穿高跟鞋。”


    “可是真的很疼呢,會不會有其他問題?真的好痛哦。”


    在曲筱綃嬌滴滴地“威逼”下,趙醫生終於伸手在曲筱綃的腳踝處按了幾下,久經沙場的曲筱綃竟然臉紅了。安迪正好開完會過來,見此情此景,不禁含笑站一邊不語。趙醫生當然依然說沒事。曲筱綃糾纏再三,終於圖窮匕見:“真的,很痛。趙醫生,如果晚上更痛,我可以打你電話問問嗎?我一個人住,晚上沒法叫人送我跑醫院。”


    安迪隻得扭身出去外麵笑,明擺著,曲筱綃騙醫生的手機號呢。過會兒助理扶曲筱綃出來,安迪就問:“得手了?”


    “哈哈,瞞不過你。”曲筱綃拿名片給安迪看,“趙啟平。安迪,朋友夫,不可搶哦。”


    安迪的助理旁觀氣絕,想不到這個嬌滴滴的美女居然如此身手。再一想,人家與安迪交好呢,當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安迪載曲筱綃回家,路上見曲筱綃拿著手機猴急,就知道曲筱綃不知多想給趙醫生打電話騷擾,隻是顯然策略不正確,不敢亂了陣腳。倒是安迪的手機叫了,她一看,是奇點,猶豫了一下才接起。


    “回來了?對不起,我在開車,而且是一條陌生的路。”


    “我剛回來。四天沒聽到你的聲音,問個好。”


    “謝謝。”安迪一時不知什麽才好,而怪的是,奇點竟然也沉默了好一會兒。安迪心一慌,將電話斷了。即便是曲筱綃心裏畫滿對趙醫生的陰謀,此時也嗅出一絲不正常的味道,拿眼睛斜睨安迪,隻觀察,而不打草驚蛇。果然,她看到安迪神色慌亂。啊,有戲。曲筱綃在心裏瘋狂尖叫。如此,就不擔心安迪偷她的找醫生了。


    安迪在進入歡樂頌小區大門時,恍惚看見奇點的車子停在路邊。她一愣之際,車子已經進了小區。一時,安迪心裏亂開了鍋。


    安迪在進入歡樂頌小區大門時,恍惚看見奇點的車子停在路邊。她一愣之際,車子已經進了小區。一時,安迪心裏亂開了鍋。


    曲筱綃一眼看見走進小區的邱瑩瑩,她懶得打招呼,隻是跟安迪道:“我奇怪一件事,2202工作資曆最短的住最好房間,工作資曆最高的,按說工資也是最高的樊勝美卻住最便宜的房間。她的錢都花到哪兒去了?她那些衣服可值不了那麽多錢。”


    “她才三十,在人事崗位再資深,恐怕也不會做到經理級別吧。從處事態度來看,也不像做部門經理,不夠果斷。”


    “你是不了解現在中低層人民的工資結構,我這幾天為了分公司親自招人,打聽下來才知現在用工成本有多高。像小邱那種的滿大街都是,當然便宜,可我不要用。有點本事的價格就成倍成倍地翹上去了,我又用不起。論理,樊勝美每天處在跟人講工資的位置上,她的工資不會不符合市場價。為什麽?”


    “你我住在歡樂頌小區,人們也會問為什麽,合理嗎?你別笑,你一個項目談下來,我基本摸清楚你爸實力,不過我有職業道德,放心。而且,你爸待你也不薄…又笑了,你這小滑頭。”


    “安迪,安迪,我是真的有兩個同父異母兄弟,而且在爸爸麵前競爭異常激烈,這種桌麵下的較量,外人很看不出來。你別看我一向嘻嘻哈哈,我要真的很有壓力的。噯,我們在昏天黑地的車庫裏呆這麽久不走出車門,會不會有人躲在暗處等看精彩車震啊。”


    安迪看住曲筱綃大笑,“為什麽你追求趙醫生,我看著一點不猥瑣,而看別人男女紮堆就像奸夫淫婦呢?”


    “我知道自己要什麽,不要什麽,什麽擔得起,什麽擔不起,拿得起,放得下。安迪,不瞞你說,你有意中人的話,拿來讓我過眼,合不合格,我一眼給你下定論。你有嗎?”


    安迪隻是一笑,就開門下車,來扶曲筱綃下車。曲筱綃鬱悶地道:“你為什麽不順著我的話題往下說啊啊啊啊。”


    “我自己有判斷,為什麽交給你,又不是小邱。晚上吃什麽?我扶你上去後就去買吃的。”


    “我有好幾個外賣電話,等會兒抄給你。”


    “不用,我喜歡自己過去看著點菜。”


    “啊…為什麽不讓我插手你的事?太沒成就感啦啊啊啊啊。”


    安迪隻是笑,既不認可,也不否認。因為說出來就顯得太驕狂了:整個22樓誰插手得了她的事?而她放棄麵包,寧可花時間下樓出小區打包麻煩費時的中餐也事出有因。她安置好曲筱綃,走出歡樂頌小區仔細一看,並不見奇點的車子。她站在人行道上搜索記憶,確認剛才看見奇點車子的地方,現在停著一輛吉利,那輛吉利有一張山寨奔馳的臉。難道剛才眼花,將吉利認作奔馳?可是,她的記憶中,明明還看見奇點坐在車裏,而不是眼前這一輛空吉利。她伸手在車蓋上一摸,冰涼,顯然,這輛車已經在這個位置停了很久。


    那麽,看見奇點和奇點的車,難道是她的幻覺?


    幻覺!也是男人,僅僅是一個男人,竟然如此輕易穿透她修築三十年的理智藩籬,讓她的腦袋無法克製地出現幻覺。冷汗瞬間密布在安迪的額頭,她嚇壞了。會不會是三十一年前黛山縣一幕的重演?


    奇點被安迪掛斷電話,從機場一路患得患失回到家裏,可臨下車時,又不禁懊惱剛才的那個電話給掛得不明不白,他也覺得自己不明不白,做事不像男人。於是索性一個轉彎,又出門上路,直奔歡樂頌。路上打電話,沒人接,他感覺安迪是故意不接。他打算到了小區門口找個地方停車再發短信,可轉來轉去找車位的時候,卻見夜色中一個熟悉的身影矗在一輛吉利車前。奇點忽然有點驚喜,難道是兩人心有靈犀?對,即使安迪隻是出門打醬油,巧遇,也是靈犀。他降下車窗,隔著吉利車大喊一聲:“安迪,這兒,上車。”


    可是奇點分明見到安迪抬眼驚恐地看他一眼,一隻手慌亂地捂住眼睛,一隻手慌亂地掩住耳朵,扭過身去就往回走,一不小心絆倒在地。奇點莫名所以,趕緊停車衝出去扶起安迪。映入奇點眼睛的是一臉緊張一臉冷汗的安迪,與平常所見的安迪完全不同。“安迪,怎麽回事,我送你去醫院,病了?”


    安迪卻是死死盯著奇點,難道又是幻覺?如此逼真的幻覺?依稀的記憶中,她媽媽經常與幻覺中的新郎拜天地,難道她也一樣了?她不敢說話,不敢行動,唯恐黛山縣一條街上那個著名的花癲重現江湖。悲哀的是,她還什麽都沒處理,弟弟還沒安頓,她的遺囑還沒立下,她難道自此開始瘋癲了嗎?她驚恐得想尖叫,可是她依然不敢,隻眼睜睜看著那個可能是奇點的人將她扶進車裏。是的,不可能是奇點,奇點被她掛了電話,不可能出現在這裏,那是個傲氣的人。越是太巧的事,就越是小概率事件,就越是幻覺。那麽她這是在做什麽?她看著車內熟悉的環境,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幻覺,不,她不敢處理幻覺。她唯有閉上眼睛,束手就擒。


    奇點堵住了車道,保安出來幹涉,他連忙將車子開走。可是看看安迪的情狀,他心中有很不好的預感。“安迪,怎麽回事?說話,使勁說一句話,一句就夠。”


    安迪隻是看著奇點,卻不說話,不敢說。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打給譚宗明。“老譚,我可能發作了。我和我弟弟都交給你,拜托。趕緊取筆,記下我的所有銀行密碼和保險箱密碼。”


    奇點無法再安穩開車,趕緊找個地方停下,對報密碼如數家珍的安迪道:“你不可能發作,要不然怎麽背得出密碼,還做事有條不紊。”


    譚宗明聽到手機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就讓安迪將手機轉給那另一個人。“我是譚宗明,安迪的老板和老友。請問您是哪位。”


    “您好,我是安迪的朋友,魏巍。安迪不對勁,剛才在小區門口撞見她一個人站人行道上發呆,我喊了她一聲,她就像…立刻變得很緊張。請問我該怎麽處理?我正準備把她送往醫院。”


    “先別去醫院。您在哪兒,我立刻過去。請您務必穩住安迪。”


    奇點答應,一邊說地址,一邊看住安迪。他發現安迪隻是驚恐地避免看他,也不知為什麽。“安迪,譚先生很快過來,他就在附近。不堵的話,估計二十分鍾。”安迪不出聲,依然在腦袋裏緊張地拚圖,試圖說明眼前發生的一切。奇點隻得溫和地道:“我冒昧地問一句,發生什麽了?可以告訴我嗎?”


    安迪依然不說話,她想,她即使瘋了,隻要有一絲理智在,她也得克製自己做一個不說話不行動的溫和派瘋子,而決不能簪花滿頭,當路與男人勾三搭四。麵對奇點充滿魔幻的聲音,她唯有閉目塞聽,如老僧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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