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勝美臉色鐵青,今夜,她臉上所有的麵子,至此,完全剝光。若說剛才尋找父母的時候她心中隻有焦急,此時,憤怒洶湧來襲。但她忍耐,不願在鄰居麵前與媽媽對峙。


    小polo在夜色中行駛,由於邱瑩瑩被關雎爾拘在羽絨服下麵,車內無人說話。除了偶爾有樊父一聲咳嗽,咳出一股煙臭味,於是曲筱綃與關雎爾一起在前麵皺皺鼻子。


    車子到了小區地下車庫,曲筱綃將車子停到電梯門前,關雎爾抱著邱瑩瑩先手腳利索地滾到外麵透氣。邱瑩瑩這才揪住關雎爾,輕輕逼問:“幹嘛這麽霸道,一路都不給我換氣?”


    “沒聽出來嗎,樊姐手頭沒錢了,沒錢去住旅館。你還傻問傻問的,讓樊姐多難堪。”


    邱瑩瑩連忙噤聲,看著樊家四口一個個地從後座鑽出來。樊勝美順手抱起雷雷,沉甸甸的雷雷壓得穿細高跟鞋的樊勝美站立不穩。曲筱綃等他們全下車,便將羽絨服的帽子翻到頭上,抽緊帶子,什麽都不說地坐回車內,大開四扇車窗,開車出去兜風。樊勝美都開不及說聲感謝,愕然看著車尾消失在轉彎處,才忽然想到什麽,回頭看爸爸一眼,招呼大家一起進入電梯。爸爸長年煙酒不斷,劣質煙酒造就的口臭,即使不咳嗽,走近了也異常難聞。


    從走進電梯開始,樊母便開始不斷抱怨樊勝美住這麽好的地方,浪費這麽多的錢。關雎爾隻是一腳一腳地踢邱瑩瑩,不讓邱瑩瑩張嘴,一邊看手表,已是淩晨一點多,她心裏慘叫一聲,明天還要高強度地上一整天十幾個小時的班呢。因此她第一個衝出電梯打開門,哪兒都不去,先衝進洗手間刷牙洗臉,然後立刻回臥室關上門鑽進被窩睡覺。


    邱瑩瑩不夠靈活,她也不管大夥兒都忙,就抓著樊勝美問要不要跟她擠一張床。樊勝美搖頭,但忍不住抱抱邱瑩瑩,喉嚨微微刺痛。“等下你關門睡覺,外麵有什麽事都別管。記得千萬關門,老人小孩會很吵。”等她爸從洗手間出來,她就推邱瑩瑩進去,但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連忙拉住邱瑩瑩,先衝進洗手間。果然,爸爸又是忘了翻起馬桶圈,雪白的馬桶圈上有幾滴黃濁的液體。她連忙用水衝幹淨,擦幹,才招呼邱瑩瑩進來。等看著邱瑩瑩走進衛生間,才放心歎一聲氣,打算跟媽媽打個招呼,出去買宵夜給大家吃。


    但走進自己臥室,卻見雷雷已經躺在被窩裏睡覺,而媽媽打開她的衣櫥,皺著眉頭伸手翻看衣服。樊勝美隻能走過去,抓住她媽的手,“媽,你還沒洗手呢,別把衣服弄髒了。”她媽卻抓住一件真絲緞的衣服翻看,粗糙的手指移開時,勾出一條絲線。樊勝美心疼得想尖叫。


    “唉,每次跟你說別買那麽多衣服,錢都花在衣服上有什麽好呢,到今天都沒存下幾個錢…”


    “我一半工資都花哥哥身上,我自己沒錢用,買幾件衣服怎麽啦。”她將衣櫥門摔上,順手推她爸出去走廊吸煙,“現在我手頭隻有這些錢了…”她打開包,摸出皮夾,交給她媽。“本來我這個月都指著這五百來塊錢過日子的,現在媽來了,整隻錢包交給你。我沒錢了。你就是讓我搬公司宿舍去住,我也做不到,為什麽呢?我沒錢買被子。”


    “你哥這幾年好歹替樊家生出一個孫子,你呢,除了一堆衣服還有什麽?”但樊母接到女兒的皮夾,數數裏麵隻有四百元整鈔,以及幾張零頭,一時啞了,“隻有這些?”


    “這些還是問人借的。別問我錢去哪兒了,前幾天一天匯一千,都是我的錢,我借的錢。”


    “哎喲,別去買什麽宵夜了,自己煮吧,我看冰箱裏還有菜。”


    “那都是小邱和小關的,不能動。我沒錢,中午吃食堂,晚上不吃飯。這些就是生活費,這幾天我們擠這張床上睡。還有,外麵廚房的鍋碗瓢盆都是小邱的,你也不能用。”


    “這也不能動,那也不能用,我們拿什麽煮飯呢。”


    “煮什麽飯,每天去菜市場買白饅頭,配鹹菜。三頓都這樣,才夠捱到我發工資。”


    “我們大人吃什麽都行,雷雷不行啊,他要吃奶粉,要吃肉,沒肉他不吃飯。”


    “那你叫我怎麽辦?我沒錢了,我能怎麽辦?站天橋下討飯去?”


    樊母指指邱瑩瑩和關雎爾的房間。“問他們借借?那個開車的女娃錢一定多。”


    “都借遍了。沒什麽大事不再借錢,先攢足了錢還債。”


    “你…”樊母看看吸完煙進來的丈夫,連忙讓出床頭最好的位置給樊父坐。然後才又跟樊勝美說話,“你哥說,等他找到落腳地,會給你打電話。到時候你給他寄點兒錢過去,他們兩口子到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去,沒錢可活不下去。”


    樊勝美氣結,“我一個人來海市工作的時候,你們可一分錢都沒給我,那時候怎麽沒人問我沒錢活不活得下去。”她拉開抽屜,拿出一本陳舊的日記本,“這是我曆年給哥哥的錢,都記著。從今天起,先把他的房子轉到我名下,要不然一分不給。”


    樊父這才開口:“你的錢都是給我們,不是給你哥。我們拿了錢怎麽處理,你別問。房子放在你哥名下,不能放你名下,免得你嫁人,房子姓別人的姓。”


    “好吧,我是外人。”樊勝美無言以對,將抽屜鎖上。“媽,給我錢,我去買些宵夜。要不然都得餓著。”


    “你真一分錢都沒了?”


    “錢包都交給你了,還問。”


    樊母隻得掏出錢包,摸出二十元,交給女兒。又忍不住看著衣櫥裏的衣服嘀咕,“要換做解放前還有當鋪,那些衣服起碼還能換點兒錢用。”


    樊勝美走到外麵直喘氣。她下定決心,絕不去別處找錢。


    宵夜攤還真難找到饅頭,樊勝美將二十元錢權買了大餅,戰戰兢兢地衝回家。她想到最近報紙上總提醒大家接近年底,盜搶猖獗,一個女人別夜晚到處走動。可她被迫出門,都沒一個人憐惜她。半夜的大街異常安靜,風吹樹木聲,腳步聲,都清晰可聞,一陣風吹過,遍地風聲鶴唳,令人毛骨悚然。樊勝美匆匆去,匆匆來,等回到一樓門廳,看到睡眼惺忪的保安,才一顆心落地,緩下了腳步,可也上氣不接下氣,站在電梯前連舉手按電鈕的力氣都沒了。


    但這一回,樊勝美沒哭。


    安迪是22樓唯一正常起床的,她換上運動服準備出去晨練,照舊,先通過監視器看看走廊上有無異樣。今天,她看到有一個老年男子坐在2202門口,一口一口地吸煙,一聲一聲地咳嗽。安迪的手按在通話器上半分鍾,最後還是決定不呼叫保安,而是大膽走出去。經過2202的時候,老年男子抬頭看她一眼,安迪也看他一眼,看得出那老年男子一臉疲倦,臉上的皺紋似是雕刻出來的苦難。安迪忽然想到,難道這是樊勝美的父親?


    她等電梯的時候,聽到老年男子一聲咳嗽,隨即一口痰吐到地上。安迪不由得往地上看一眼,果然,一地的痰。可見已經坐了好久。她看看2202微閉的大門,不知怎麽才好。她不敢邀請老年男子去她屋裏坐坐,暖和暖和,這走廊裏太冷。她怕樊勝美見了又來氣,懷疑她跟樊父私下接觸聊了什麽。她唯有鍛煉去了。


    等她回來,見到2202已經鬧成一鍋粥,最響亮的乃是小孩子的哭鬧聲,中氣十足,響遏行雲。老年男子還坐在門口,安迪匆匆瞥了一眼,仿佛看到抱著小孩子的是一個老婦人。天哪,樊家究竟來了幾口人?她還看到關雎爾拿著牙杯在洗手間門口跺腳。


    安迪回到房間,就給關雎爾打個電話,讓她和小邱可以考慮到2201洗漱。關雎爾一接到電話就掛著兩隻黑眼圈飛奔而來。安迪這才確認樊家來了三口人。一會兒邱瑩瑩也拿著一堆東西飛奔過來,她心直口快,見了安迪就道:“我們洗手間一股尿味,不知誰拉到外麵了。”等著的當兒,邱瑩瑩告訴安迪,他們昨晚在火車站找人的壯舉。


    安迪不接茬,唯恐一接茬又是得罪人。邱瑩瑩與關雎爾不同,邱瑩瑩嘴邊沒有把風的,傳話很容易,背後說樊勝美,更是罪加一等。邱瑩瑩則是一邊說一邊渾身活動,舒展筋骨,忍不住讚歎一句,有地暖的房間真舒服。


    安迪直到與關雎爾一起上班,才將昨晚的來龍去脈全部搞清楚。關雎爾歎道:“昨晚一夜下來,樊姐整個人萎了,今早一直避開我們的眼睛。我總算是明白她的心了。”


    安迪則是問一句:“她準備讓一家人擠她臥室?打算住多久?她有沒有要你們幫忙?”


    “好像會住好幾天。樊姐昨晚說,今天去找旅館。她讓我們跟平時一樣,不用幫忙。但今早小孩哭鬧要喝牛奶,樊姐說喝不起,樊姐媽讓樊姐去買,說是寧可大人餓肚子,也不能餓著樊家獨苗。他們鬧的時候,樊姐滿臉通紅。天哪。”


    安迪想了想,“我明白了,這幾天我盡量早出晚歸,省得樊勝美看見我尷尬。她那狀態,身上少壓一根稻草是一根。”


    “樊姐可能缺錢,很缺錢。”


    安迪隻是“嗯”了一聲,不評論。她不敢再貿然主動借錢給樊勝美,通過關雎爾借給樊勝美也不現實,關和邱都是月光族,不如不說。


    昨晚的一場折騰其實還不如曲筱綃平時在夜店的運動量,因此曲筱綃正常起床,當然是比22樓的其他人都晚了起碼兩個小時。她昨晚已經心生一計,起床就趕緊在她的微博上發出號召,要求她做服裝生意的朋友們行動起來,向躺在病床上的孩子獻愛心。她又是上傳照片,又是使勁描述,發了四條微博,才得意洋洋地去洗漱。但想了又想,吃飯時候又添上一條,特別點名某某、某某重點關注。她從來不會獨吞做好事的機會的。


    等曲筱綃出來,2202已經曲終人散,唯有樊父依然坐在門口咳嗽,而樊母則是追著雷雷喂大餅。曲筱綃反正等電梯也是無聊,就問:“樊大姐去找旅館了嗎?”


    “沒去找,住不起啊。”樊母回答。但樊母忽然靈機一動,“姑娘,能不能讓我用一下你手機,打我兒子電話?”


    曲筱綃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連忙找出手機,“多少號碼?打算說點兒什麽?”


    “問問他到哪兒了,找到住的地方沒,身上錢還夠不夠。”樊母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子,翻電話號碼給曲筱綃看。


    曲筱綃就著號碼撥出去,關機。見雷雷眼巴巴地盯著她手裏的蛋糕,就大方地將蛋糕遞給雷雷。想了想,又回屋拿出一大盒蛋糕,一小盒巧克力,送給雷雷。樊母見曲筱綃出手大方,又是個有車有錢的,忍不住壯起膽子問:“姑娘,問你借點兒錢行嗎?我讓阿美發了工資還你。”


    曲筱綃幾乎是拍著胸膛答應,“行,隻要你家阿美出紙條給我,借多少給多少。伯母,擔心你兒子吧?”


    樊母簡直如同看見仙女下凡,“姑娘,你心地太好了,真是誰家有福氣才娶得到你這樣又有錢又好看的人。我晚上跟阿美說,謝謝你啊,謝謝你啊。”


    曲筱綃進了電梯就收起忠厚老實的笑臉,忍不住對著天花板放聲大笑。哈哈,看樊勝美這下怎麽應付她老媽了。


    樊勝美從上班開始便很困,很累,很心煩氣躁。可她唯有強打精神應付。需要強打精神的不僅是她的笑臉,還有她的皮膚,一夜幾乎未睡,最後爸爸讓出床頭,媽媽考慮到她必須上班掙工資,讓她與雷雷一起勉強睡了兩個多小時。她的皮膚連粉底液都排斥了,自然無法讓散粉服帖地附著,臉色在陽光下異常灰敗。


    已不知喝了幾杯茶,幾杯咖啡,樊勝美再一次進入茶水間泡速溶咖啡的時候,一個同事悄悄過來,賠著笑臉道:“小樊,請幫個忙,這個月我遲到好幾次,打卡有記錄,你請千萬手下留情。我這房奴一身的債,扣掉那些就喝西北風啦。”


    樊勝美忙也賠笑,“考核還沒到我這兒,我給你查查有幾次,等會兒發短信給你。可這些記錄都是死的啊,除非修改程序,要不然沒法改的。”


    “不是改…我的意思是,你統計遲到數字的時候出個錯兒,當做沒看到我那幾次遲到。嘿嘿,拜托,拜托。”


    “這個真不是我說改就能改的,這個統計有幾個人經手,我改了也會被其他人查出來。真不好意思,對不住,對不去。”


    同事悻悻而去,顯然不滿意樊勝美的回複,估計有一條小小梁子就這麽結下了。但樊勝美無可奈何,這種作弊的事若是被發現,她的工作就丟了。她手頭除了工作,還有什麽呢?而今唯有工作是她的命根子。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回去工作。或許是今天加的量特別多,咖啡入口異常苦澀。


    沒等樊勝美喝下第二口,一個陌生手機號碼呼叫。樊勝美而今有些風聲鶴唳,看見陌生號碼就懷疑那一頭連的是她討債鬼哥哥,因此不接。但那號碼不屈不撓地再次接入。樊勝美無奈地走去衛生間接起電話。那一頭,卻是一個陌生男子厲聲道:“你媽跟你說話,怎麽搞的。”


    樊勝美莫名其妙,以為有人打錯電話,可很快她媽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阿美,我們被大樓保安關在外麵了…”


    “啊,不是跟你們說了別走出大樓嗎,大樓有門禁。”


    “不行啊,雷雷要出來玩,管也管不住,不讓玩就哭。可等我們旋回來,保安就不讓我們進了,說我們沒帶什麽卡。怎麽求都不行,我們都還沒吃中飯呢。幸好有個好心人借手機給我們打你電話,怎麽辦呢,你快想想辦法,雷雷餓得哇哇叫。”


    “你沒帶錢下樓嗎?”


    “帶了,五塊錢。”


    “你把手機還給人家,謝謝人家。我打保安室電話,跟他們說說。”


    樊勝美直著眼睛發了會兒呆,才筋疲力盡地調出保安室的電話。一聽聲音是熟悉的小鄭,忙賠笑道:“小鄭啊,我媽剛才來電,說是給關在外麵了,對,就是倆老夫妻帶著一個小孩子。”


    “哎呀,他們說是你家人的時候我還不信呢,怎麽住得下。樊小姐啊,這個我真沒辦法,你是懂得規矩的,要是被其他住戶看見我私自放人進門,老板要炒我魷魚了。”


    樊勝美覺得這對話聽著好熟悉,“小鄭,通融通融,幫忙,就一次,我下班立刻補簽。”


    “下班補簽那就要我命了,等你下班我就換班了啊,下一班的人非告領導不可。你怎麽不留張卡給你爸媽呢。”


    樊勝美依舊賠笑,笑得越來越柔軟:“小鄭啊,朋友幫幫忙吧,你讓我爸代我簽個字,放他們進門吧。就算你幫幫朋友,一次,就一次,他們大冷天的在外麵凍著,都還沒吃飯呢。”


    小鄭笑道:“朋友就免了,高攀不上,你樊小姐也從來沒拿我們當朋友。你們2201和2203兩個鄰居雖然也沒拿我們當朋友,可好歹還送我們一些聖誕禮物,拿我們當人。我可不能幫你冒這個風險,我們全家還等著我的工資呢,”


    樊勝美氣得臉色青白,關鍵時刻,住戶還是租戶,區別就來了。平時客氣,那都是假的。但樊勝美還得好聲好氣地道:“那就最後一個請求,讓我媽接個電話,我跟他們說一下,不讓麻煩你。”


    樊勝美的媽媽再接起電話,樊勝美道:“媽,你們再等一個多點小時,唉,我請半天假吧。”


    “哎喲,別請假,扣錢。千萬別,好好工作,好好掙錢,別讓你們老板難看你,上班時間不打你電話了。”


    電話被樊母掛斷,樊勝美好一陣子沒法回過神來。悠悠還魂,才想到小鄭拒絕她的段子就跟剛才她拒絕同事一個樣。生活真叫荒誕。


    曲筱綃趁中飯時間趕去醫院驗證微博逼捐成就,不料遇見趙醫生也在小孩的病床邊。“賺了!”曲筱綃心說,眼睛頓時忘了清點床尾堆積的羽絨服羽絨被,晶光燦爛地隻顧圍著正查看傷腿的趙醫生打轉。直到小孩子看見她,大聲叫她阿姨,才把她從花癡九重境界拉回黑暗世界。


    趙醫生抬頭看曲筱綃一眼,但隻是笑一笑,又低下頭去操作。曲筱綃魂飛魄散了幾秒,裝作低頭查看羽絨服。但她從一堆羽絨中拎出一條暗綠色的羽絨裙,怒了,看一眼下麵的吊牌,就知道是誰家的,立馬撥號過去。


    “喂,拿條裙子來幹什麽?我寫明了是男孩子。”


    曲筱綃的朋友笑道:“我家老娘說的,給你穿,別學這年頭女孩子叉兩條黑腿,都像忘了穿褲子出門。哈哈,開玩笑。我拿褲子時候看到裙子,想到小孩子腿還沒好結實,還是套裙子更利索,上下一紮,鞋子都不用穿。反正他們不愛用就給那孩子媽穿唄。我還給了點兒錢,你說吧,怎麽請客。”


    “好說,晚上,地點你定,掛微博上嚎一聲兒。想不到你還蠻細心,你未來某人有福了。”


    孩子媽一直笑著看曲筱綃,等曲筱綃說完電話,就笑著道:“你們朋友都真好,可都水也不肯喝一口就走,我真是謝謝謝謝你們啦。”


    “謝什麽,用雷鋒叔叔的話說,這是俺應該做的。”


    趙醫生聽著不倫不類的話,噗嗤一聲笑了,“你,快,哪來哪去,我要專心工作。”


    曲筱綃眉毛跳了兩下,趕緊撲過去親了一下小男孩,但,她是勇猛的,也撲過去親一下趙醫生的臉,才施施然而走。什麽?他說絕交就絕交?兩個人的事,當然不可以一個人說了算。她沒表態,趙醫生說了就不算!


    趙醫生愣了,回頭看看同樣吃驚的護士,閉嘴不語。


    樊勝美一下班就跑著去公交車站,下了車就跑著去地鐵,緊趕慢趕地趕回家,看到的是父母凍得嘴唇青紫地坐在背風處,圍巾什麽的都裹在雷雷身上,雷雷倒是歡快地跑來跑去,沒事人一般。走近了,看清楚媽媽眼裏噙著的淚,樊勝美心酸不已。她領著爸媽進去大樓,看到換班了的保安的眼色,就知道他們早傳開了。還能是怎麽回事呢,無非是欺她是個租戶。樊勝美咬牙切齒,卻也沒有辦法,找物業投訴,人家才不理租戶呢,巴不得租戶全部搬空,省得增加他們管理的難度。人窮被人欺,樊勝美從來都知道。


    在電梯裏,樊勝美策略地問:“雷雷中午吃什麽?”


    “生煎包子。”雷雷大聲說,顯然挺滿意。


    樊勝美一張臉黑下來,“爸媽都沒吃?都給他吃了?”


    “我們年紀大的人,餓一頓就餓一頓啦,這不就可以吃大餅了嗎?”


    樊勝美看著又冷又餓又疲憊的父母,心裏開始動搖。她心腸是不是太硬了,她是不是該拿著信用卡去透支。


    進入2202,樊母開始忙碌地分大餅。第一隻大餅給樊父,家長;第二隻給樊勝美,樊母說工作一天辛苦了,趕緊吃。樊母自己不急著吃,先開始煮水。放下包,洗手卸妝出來,見爸爸又坐到門外,先不急著吃大餅,而是趕緊過煙癮。她媽媽則是坐在水壺邊,腦袋一歪一歪地打瞌睡。雷雷在走廊裏跟爺爺說話。樊勝美心中苦不堪言,站在媽媽麵前,盯著媽媽發呆。


    水開了,水壺嘴發出尖銳的叫聲,樊母猛一下驚醒,一個踉蹌起身去拎水壺。樊勝美連忙伸手搶先了。


    “媽,給我五十,我去買點兒吃的,你們一天沒吃,又凍了一天,不能光吃大餅。”


    “不給,吃大餅!反正雷雷中午吃肉了。後麵日子不過了啊,你下個月才發工資呢。你想吃好的,中午在食堂裏吃。”


    “後麵日子再說,人要吃飽。給我錢吧,起碼去買幾隻雞蛋來也好。”


    樊母就著開水咬一口大餅,想了會兒,才給樊勝美十五塊錢,“去買兩斤雞蛋,再加一包醬油,問小姑娘借鍋煮兩斤白煮蛋,夠我們吃幾天。路上看到大餅饅頭,再買幾個。今天用了二十塊,要省省了。”但想了想,又抽出十塊錢給樊勝美,“給雷雷買牛奶,那種一袋一袋的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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