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說對了,是我的問題。而且是不可調和的問題。他知道。”


    “他知道就不會等在小區門口,隻求你降下車窗看你一眼了。”


    安迪心說,我還半夜蹲在他們樓下數窗戶呢。但她咬著嘴唇,什麽都不說。由著關雎爾責怪她。良久,見關雎爾不再說,才道:“你昨天說的聯署郵件,我認為你不能參與。這事有些捕風捉影,你們幾個小同事風聲鶴唳了。你到公司後把總結發給我看看。”


    “不麻煩你了,你最近麻煩事接二連三的。”


    “有麻煩事彼此幫忙,才沒有麻煩。”


    “我怎麽覺得我們22樓比大學宿舍還和諧呢。”


    “小樊說我們22樓像《西遊記》裏的盤絲洞,我得找時間翻翻《西遊記》。”


    關雎爾聽了笑,可笑容有點兒辛苦。考評,這個壓在她心頭的秤砣啊。通過之前,她不會開心。


    偏偏下車,兩位同事又堵過來。“小關,考慮好了嗎?我們打算上班就群發郵件。”


    關雎爾道:“這麽做,會不會對同事打擊太大。萬一沒狀況呢。”


    “哈哈,別以為隻有你謹慎,給你看補充說明,昨晚上的,我們這叫忍無可忍。”同事又摸出手機,給關雎爾看清晰照片,那是一對男女摟抱著進入一幢公寓樓。作為每天上班接觸的同事,關雎爾一看就認出其中的女孩是誰。但她迅速將手機屏幕翻轉,看清左右無旁人,道:“你們考慮過群發後果沒有。萬一公司投鼠忌器,為了保全重要高層,索性將所有我們這些無足輕重的知情人…”她沒說出口,做了個手起刀落的姿勢,“我絕不是威脅。”


    “小關,你不要為了不肯聯署而聳人聽聞。”


    “我不會故作驚人之語,我熟悉官場,我懂得犧牲誰放棄誰上麵都是有考量的。而我們真的是最無足輕重的人。”


    “可是我們是群發,讓所有人都知道。”


    “所有人都有可能裝聾作啞。”


    “我們就這麽偃旗息鼓,忍氣吞聲嗎?其實想明白了,群發是被犧牲掉,不群發是被潛規則掉,我寧願轟轟烈烈。”但這位同事的聲音已經低落了,顯然,不群發還有機會,群發可能更沒機會。


    “可能有第三條路。”另一位同事咬牙切齒地道,“我們不能忍了這口氣。”


    這一回,兩位同事沒有撇下關雎爾,而是三人一起進大樓上班。但關雎爾心裏很鬱悶,阻止了兩位同事,等於保護了這兩位同事,她又多了競爭對手。而不阻止,則是另一位同事剝奪了她的其中一份機會,她還得因為那同事加班。總之她兩頭吃虧。真難,怎樣才能活得長袖善舞,遊刃有餘呢。


    但坐下工作才半小時,剛才門外攔住她的同事之一給關雎爾短信發來一個網址,並故意借倒咖啡機會經過關雎爾身邊做了個眉飛色舞的輕鬆鬼臉。關雎爾連忙用手機上網,打開那網址,見到也是手機發送上去的八卦爆料貼。標題異常噱頭,內容更是狗血。果然見下麵已有跟帖。關雎爾不得不佩服同事的創意和手段,果然是排名前三的一流大學出來的畢業生,腦子的確好使。而她雖然早已想到不能這樣不能那樣,卻一天一夜裏麵打破頭都沒想到借刀殺人這一招。跟一流大學的人競爭真是辛苦。


    於是,關雎爾毫不猶豫將年終總結發給安迪,請腦袋更好使的安迪助她一臂之力。


    安迪走出電梯,就發現自家公司所在樓層異乎尋常地熱鬧。她毫不猶豫地在電梯門合上之前縮回電梯,麵不改色地繼續往上走。電梯又升了六個樓層,她才出來,打電話問助理是怎麽回事。果然她的直覺沒出錯,劉斯萌的家人打上門來了。於是安迪一個早上打好的腹稿完全作廢,她原本打算開工前做個簡短講演,將昨天的事做個了結。


    不管來人隻是老少婦孺,安迪都不準備下去冒險,耐心等待譚宗明派保鏢過來。助理問她怎麽處理,她說要麽就在門口隨便他們鬧,要麽讓保安把他們請進小會議室,隻要管住他們不讓砸了東西就行,還能怎麽辦。這種事讓老譚過來處理。


    耐心等了足有半個小時,老譚來電,他來了。安迪這才下樓。老譚帶來不少孔武有力的人士,將劉家家屬包圍在一個小範圍內,安迪經過的時候,挨了很多罵,當然,頭上還被扔了一隻手機,撞得她腦袋生疼。此時,安迪對劉家家屬的同情,隻停留在政治正確層麵上了。


    安迪原以為同事會同病相憐,沒想到有同事直指,鬧到公司來無非是為了多爭取一些來自公司的補償。原來並沒有人會得兔死狐悲。安迪揉揉被手機撞出一個包的額頭,裝作若無其事地工作。


    在午餐會上,她完全否決原本的腹稿,也撇開工作不提,更是完全不提公司在劉斯萌自殺方麵該擔負的責任,而是裝傻:“劉斯萌事件之前,我完全忽視劉家家庭負擔重,家庭環境不佳,以及心理負擔重等私人問題。我們公司工作節奏快,單打獨鬥多,工作壓力大,這些因素湊在一起,本來就容易影響心理健康。因此劉斯萌事件提醒我,我們是不是該考慮聘請專門心理醫生,插手關注每個員工的家庭私生活?”


    此議案如此弱智,令全桌中高管們麵麵相覷。有業績很好的一個年輕員工提出,“怎麽關注?怎麽操作?每人先向人事部門遞交家庭成員名單,家庭收入支出,然後由心理專家分別談話?碰到我們這種單身又生活作風不正的人,又該如何操作?是否侵權?”


    眾人有暗笑的有明笑的,安迪也跟著笑。但笑完就道:“你以為荒唐,有人不覺得荒唐,要不然劉家家屬怎麽會找到公司來?顯然社會倫理對公司有這麽一層要求。既然公司需要承擔責任,公司就得聲張相應權利。公司爭取以後多關心員工,公司付費,以後每人每月一次免費心理谘詢。”


    “自願吧,別強製。”


    “不行,心理問題的人最諱疾忌醫,等亡羊補牢,悔之晚矣。而且你們肯定還會說,以後留意多關注部下心理便是,但劉斯萌事件告訴我們,我們對他知之甚少,關注更是無從談起。事情現在不做,以後也未必會做。幸好我們不是富士康那樣的勞動密集型企業,公司可以負擔心理谘詢費。”


    又有人跳出來,“即使公司規定必須關注部下私生活與心理健康,這條我也反對。我有保留隱私的權利,而且我最討厭有人打著朋友的旗幟來關注我私生活。總之各自修為,公司不能幹涉人身自由。有人要跳樓,連他身邊睡著的女人和生他養他的父母都攔不住,關我們同事們什麽事。”


    安迪繼續裝傻麵對大夥兒七嘴八舌的反對,心裏回想以前老譚反反複複對她的教育。剛工作的時候她完全不講婉轉,她讀書時的天才頭腦也讓導師們縱容她的直來直去,老譚不得不手把手教育她,有些事雖然有理但是政治不正確,政治不正確的底線千萬不能碰,但你可以創造荒唐話題觸犯別人的權利,讓大夥兒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利而不知不覺地將可能導致政治不正確的坎兒跳過去。


    爭辯結果,大家為了自身權利不受侵犯,一致認定公司與事件無關,同事也與事件無關,當然安迪與劉斯萌隔著兩個層階,更與事件無關。


    樊勝美長羽絨服裏麵是一身深藍色西裝套裙,露著兩條穿薄襪的腿,站在寒風中等來王柏川的車子。王柏川見麵就道:“你穿這麽少不會冷?早該跟我說一聲,我到門口時候再給你電話,省得你等半天。”


    “沒事,昨晚在安迪家裏過夜,她家暖氣打得像夏天,把我全身熱透了,我出來站這麽久還完全感覺不到冷。不過大包裏有替換衣服,等麵試結束,換了厚衣服上班去。”


    王柏川不敢提麵試這件事,可這勁兒與樊勝美東拉西扯談八卦,以免增添樊勝美的心理壓力。到了酒店停車場,樊勝美上電梯去了,王柏川看看時間,等過了五分鍾樊勝美還沒出來,便開車走回頭路,找一家剛才瞄到的花店,買了大大一束花,放在後備廂。如果樊勝美順利通過麵試,他才敢將花拿出來,要不然就成嘲笑了。


    回去酒店地下停車場,一來一回時間過了二十分鍾,樊勝美還沒下來,王柏川懷疑事情有門。但他還是不敢將後備廂的花拿出來,以免弄巧成拙。


    又過了二十分鍾,終於見到樊勝美走出電梯。王柏川跳出車門迎接,卻見到一張恍惚的臉。


    “hr總監親自麵試,可是跟我談了會兒,卻強烈提議我去前廳做副經理,他認為我的素質更適合前廳,經過專業培訓後,可望升級。問題是我連前廳這個名詞都才第一次聽說。我暫時沒法答應,他讓我元旦假期後回複。但月薪比hr高三千左右。你別回頭看,我換衣服。”


    王柏川索性站在車外等待,等樊勝美換好衣服從後座出來,他才道:“前廳是指總台那塊?要三班倒嗎?”


    “我也問了,總監說包括前台,最初會讓我去前台等處熟悉工作環境,學習工作程序,跟著三班倒幾天,以後就不用一直站大廳裏了,他的目標是把我培養成前廳經理。他還說前廳是酒店的窗口,是通往更高層的捷徑。不過這話也不能全信,我也常拿這種美好願景忽悠應聘者。”


    王柏川一時不知該不該將花拿出來,“起碼說明一點,那位總監非常認可你,要不然麵試不會那麽久,也不會誠懇要求你改行。”一邊說,手機一邊叫,王柏川拿出手機跟同事說再等等再等等。


    樊勝美想了會兒,道:“把我扔在地鐵口,你去忙吧。我想一個人安靜想想。酒店裏麵暖氣比安迪家還熱,熱得我快暈了,都沒法動腦子。”


    在樊勝美的堅持下,王柏川最終將樊勝美送到直達公司的公交車站,才肯放心離開。但終於沒將花送出去。


    樊勝美在公交起點站坐上車,抱著王柏川送她的機車包出神。可等兩站過去,車子坐滿,樊勝美便不得安寧了。後麵是一個咳得肝腸寸斷的人,害得樊勝美總擔心帶流感菌的唾沫濺到她頭發上。而前麵則是一個暈車的人,上來就跟前後人等聲明她要開窗,要不然會吐。車子一開,冷風撲麵而來,凍得樊勝美牙關緊咬,趕緊拿圍巾包住頭臉。


    樊勝美跟車上所有的人一樣,沒有一聲怨言。因為這是公交車的常態。在手腳漸漸凍得僵硬之際,樊勝美越發留戀酒店裏逼人的溫暖。以及以後可以晚45分鍾起床,早45分鍾回家,一天多出一個半小時自由時間,她動搖了。不用等元旦後,答應,改行。


    曲筱綃下了飛機,無論查手機還是微博,都無趙醫生的痕跡出現。而趙醫生的微博也似乎荒廢了,這幾天都無更新。曲筱綃不知是怎麽回事,可再掛心趙醫生也不能放棄上班,她還是得先直奔公司,將昨晚應酬得來的信息化為具體落實,分工安排大夥兒為新一輪的競標忙碌起來。


    而第一次中標貨物剛剛到港,曲筱綃對這種報關之類的事兒一竅不通,讓爸爸派一個老手過來幫忙,她親自開車載著老手一張一張單子地填,一個一個窗口地跑,還得根據老手的指點,用她很不美觀的字做筆記,記錄每一處要點,更記錄每個當事人的應對辦法。


    到傍晚累得精疲力竭地回公司,曲筱綃將車停在空蕩蕩的停車場上,不急著上樓,而是對著鏡子將頭發弄亂,將口紅擦掉,將領子抓歪,才搖搖晃晃地踩著高跟鞋進電梯。辦公室幾乎人去樓空,隻有她爸爸坐在大辦公室沙發上麵等她。她爸是來詢問新競標的情況,但看見女兒累得披頭散發,對金錢的關注度立馬降低了,親自起身去小辦公室拿女兒專用杯子,給女兒倒茶。


    “哎呀,這麽辛苦幹什麽呢,有些事讓下麵員工去做嘛,你了解個大概過程就行了,不用精通到自己能跑。”


    “不行,我要省錢啊,公司裏人少用一個是一個,能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做,最好十八般武藝都齊活。”


    “當然你什麽都會最好,但你也不能一個人當三個人用。爸爸心疼。”


    “切,你別心疼了。你才給我這點兒資本金,我不省著點兒用怎麽辦。難道去炒期貨掙錢養公司?”


    “哦,你怨爸爸不公平?”


    “不怨,但我得自知之明,學會獨立不依賴,反正爸爸重男輕女眼裏隻有兒子,連媽媽都不管我,我不指望你們。我就安分把這間公司打理好,以後吃肉喝湯全靠它了。”


    “爸爸怎麽會不管你,你是爸爸的小寶貝。要麽爸爸給你兩個哥哥多少,合計起來,你這兒也給多少,你拿雙份。”


    “不要,我有骨氣,我隻要自己能掙錢,就不拿你們的。我早說過了,如果一年內我做不出利潤,養不活自己,我才會認命,看死自己無能,以後就讓你養兩個兒子一樣養我。”


    曲父隻能尷尬地笑,心知理虧,忙道:“你媽跟我明天去香港,說是百達翡麗新出女表很漂亮,打算給你買一塊。”


    “這個可以有。”曲筱綃歡樂地撲上去親爸爸一口,“謝謝你,臭老爸。但是臭老爸誒,我提醒你,你和媽媽都不能買百達翡麗,你聽啊,百搭飛了,百搭飛了,明白我意思了嗎?搓麻將必輸啊。”


    曲父這才放心地笑了了,摸摸女兒的頭,問起新競標的事兒。得知女兒竟然這麽快已經聯絡上主事者,而且絕對是有效聯絡,當即刮目相看。他問是怎麽搭上關係的,曲筱綃死活不說,隻得意洋洋地說她有自己的朋友圈。曲父又忍不住開心得要請女兒慶功酒,可是曲筱綃心裏掛念著趙醫生,哪有時間陪老爹。飛了她的爹,直奔趙醫生的醫院。


    緊趕慢趕來到醫院,可突襲的願望落空,趙醫生竟然今天準時下班了。曲筱綃呆坐在辦公室門口走廊上,這才覺得今天一天累透了,兩條腿儼如僵屍家的零部件。她把玩著手機,思考半天,決定不給趙醫生打電話。那家夥鬼,須得突襲才測試得出他的真實態度。


    關雎爾今晚不要加班,回家便立刻上網,啃著各種各樣的零食,關注網絡上的變局。她發現有id一直在引導輿論,一點一滴透露更噱頭的真實。甚至有人還自稱是合夥人太太的朋友,與引導的id吵起來。一時,該貼變得越來越狗血,越來越紅火。本來,上班時間時候,該貼也就是個尋常小三貼而已,這一下,完全戲劇化了。關雎爾很懷疑,爭吵的兩個id背後就是那兩位一流大學出身同事的身影。他們可真有能力。


    而已經有跟帖從蛛絲馬跡中揭露她公司的名稱。關雎爾關注得覺都不想睡了,握緊拳頭渾身緊張。仿佛投入網絡戰爭的是她自己。


    漸漸地,關雎爾心中有一絲領悟。有些事,她可以曲線救國地解決,也可以自己完全不出手,置身世外。她這回竟然不經意地做到了。


    安迪在臨時保鏢的護衛下,在劉家家屬不屈不撓的謾罵聲中下班了。她不敢去地庫取車,怕又遇到守株待兔的奇點,隻好讓保鏢將她的車開到上麵來接她。她問保鏢有沒有人在她的停車位邊等待,保鏢回憶了一下,說那時候取車的人絡繹不絕,沒留意,似乎沒有。安迪不知怎的,心裏有點兒失落。


    她還是又去參加了同業的聚會,硬著頭皮被人問好多八卦問題,又是頭痛欲裂地回家。可她還得收拾行李箱,她明天出發普吉島。她恨不得現在就可以起飛,早日逃離這鬼地方,曬足三天太陽,撿拾一地正常才回家。


    可壞事總是接踵而至,譚宗明來電告訴她,劉家母親拿頭撞玻璃,撞得頭破血流,送醫急救。安迪想想早上一麵之緣的農村婦女,似乎砸腫她額頭的手機就是劉家母親擲出。安迪問譚宗明究竟得怎樣才能安撫,譚宗明說遇到這種事反正他怎麽做,家屬都不會滿意,他索性趁把人送到醫院兵荒馬亂,關掉手機拔腳溜了。隻有等家屬節後平靜下來再談公司純粹出於道義而非法規的慰問金。


    唯有樊勝美是最開心的,她既然做出決定,王柏川自然是下班後第一時間送上早上買的一大捧鮮花,和高級餐廳的鵝肝大餐。這一夜,樊勝美讓王柏川吻了她。


    而且,樊勝美不得不很務實地想到,等拿了現在公司的年終獎跳槽,她的每月工資將多了三千塊。多麽令人開心的事啊。


    但很不幸,樊勝美深夜回家,走進電梯便撞見同是夜歸人的曲筱綃。幾乎是條件反射,樊勝美心裏一抽,擔心有什麽晦氣事要發生。但曲筱綃隻是懶洋洋地拿眼睛打量一下樊勝美,老三老四地道:“嗯,口紅都吻糊了。”看都懶得看大捧鮮花一眼,說完又疲倦地耷拉下眼皮,似睡非睡。


    樊勝美摟緊花束,無言以對,唯恐吵醒了曲筱綃,又是劈頭蓋臉的掃興刻薄話。可她還是忍不住道:“我要換工作了。”


    曲筱綃微微抬起眼皮,但都沒看向樊勝美,又有氣無力地耷拉下去,“換來換去還不是打工。”


    “22樓五個,除了你特殊點兒,誰不是打工?”


    “我,也是打工。但隻有你,打的是牛工。”電梯門開,曲筱綃搖搖擺擺地出去。她最煩看到樊勝美麵露得色,就像小老鼠偷到點兒油,滿臉小家子氣,忍不住諷刺。可心底卻又生出點兒內疚來,倒退幾步,撞到氣得臉色僵硬的樊勝美身上,“忘了說,恭喜你。早該換了。你屬於大城市的市中心。”


    “咦,你怎麽知道,小邱告訴你的?”被曲筱綃說中,樊勝美轉怒為喜,任由曲筱綃靠在她身上。


    “再不換到市中心,你好去死了,白長這一身貌端體健。”曲筱綃說完,費力地直起身走了,“哇,好困哦,明天還得趕早班飛機去哈爾濱看冰燈滑雪。”


    樊勝美哭笑不得,“跟劉帥一起去?”


    “什麽跟不跟啊,是我恩準他跟我去。一個電話,一聲招呼,ok。他一年都是我禦用。”


    樊勝美看著曲筱綃撞進門去,不一會兒,2203傳來一聲轟響,一聲尖叫,又是幾聲踢門聲,樊勝美隻會搖頭,鑽進她的小黑屋。麵對鏡子,樊勝美摸著光滑美麗的臉,心想,她屬於大城市的市中心?曲筱綃為什麽這麽說?雖然疑問著,鏡中人卻微笑了,是的,她屬於市中心。


    關雎爾下了安迪的車,這回同事沒有迎上來。但在電梯門前遭遇時,彼此傳遞了一個眼色,心照不宣地緘口不語,說點兒你們組元旦加班不加班的話題。


    到了自己的辦公桌,關雎爾一抬眼就見到緋聞女主角竟然早早上班,隻是臉色灰敗,神色不寧。關雎爾連忙低下頭去,裝作不聞不問,專心做事。


    但一整天下來,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偶爾躲進洗手間用手機瀏覽一下那八卦網頁,依然跟帖如潮。公司裏卻風平浪靜,完全不受影響。


    關雎爾下午去茶水間倒咖啡,見到發動她聯署的同事也在。那同事順手替關雎爾放了一塊糖,輕輕地道:“沒反應。為什麽?”


    關雎爾退出門看看周圍,“算了,命中注定。”


    “都已經轉到校內網和人人網去了,有人把她的畢業照都貼了出來…”


    “別多想了,安心做事,該咋就咋,逃不過。”


    同事斜睨關雎爾一眼,大約覺得話不投機,扔下一聲“切”,離開茶水間。關雎爾咬緊嘴唇,阻止自己反唇相譏,深呼吸三下,將咖啡一飲而盡,若無其事地回去辦公桌邊繼續做事。


    中飯後,安迪將修改後的總結傳來。關雎爾此前一直在想如何將總結寫的能讓上司,上司的上司,以及人事都被她煽動得先入為主,看了安迪修改後的文章才知道,這一招她學不來。用的是同樣英文,可安迪的筆下揮斥的是隻有天才才敢的舍我其誰。如此氣概,當然先入為主,關雎爾甚至自己都錯覺她這一年工作所做的那些事原來是如此熠熠生輝,無比重要了。


    但關雎爾顯然不敢將修改後的總結直接遞交上去。她下班呆在辦公室裏,一邊等下班後驅車趕來海市團聚的父母,一邊將原稿與安迪修改版對照,找出其中的差別,有些其實隻有一字之差,便讀來完全不同。她先反複領會了安迪文筆的不同之後,還是忍痛將安迪修改版再修改了,以便語氣稍微與她的接近。因為同樣一句話,被安迪說出來是自信,她覺得被她說出來就是言過其實的誇張了。修改後這才發送給上司。


    不料,沒多久上司就叫她過去。“開竅了。這份寫得好。有壓力了吧?看起來能力還可以發掘。”


    “一直都有壓力,從上班第一天起就想著考評。”


    “我是指網上那些傳聞。你聽說了?”


    關雎爾點頭,但不吱聲了。


    上司點頭,“保持沉默是對的。每天反複講團隊建設,真正遇到壓力,心裏立馬沒了立場,立馬同室操戈,還談什麽團隊。公司最忌諱。這件事肯定會明察暗訪調查個水落石出,我特別關照你關鍵時刻不要急功近利出昏招。但想來你不是那種性格。”


    關雎爾連連點頭答應,走出上司辦公室,感覺渾身都冒冷汗。原來整個白天平靜的隻是表麵,桌麵底下早已暗流洶湧。他們這些新進員工自以為聰明靈活,其實一招一式全都落在上司們的眼力。還是本分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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