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剛怎麽說妖王來著?妖王絕色。


    師徒二人沉默良久,明珠隻好站直了身子,端莊自持道:“咱們妖族的弟子們,不會是在等我也跟那些二傻子一樣,繞著碧雲台飛一圈搔首弄姿吧?”


    胡樂:“那倒不是等您,我們不知您今日出關,故而族裏的長老們一合計,就請了他代替您出席……”


    “他?誰?難道是……”


    如雪的白色花瓣紛紛揚揚與清風同來。


    胡樂一見花瓣,目光都癡了,咂嘴道:“沒錯,就是他,您閉關前最後一位情人……”


    一道粉白花路懶懶散散鋪展而來,末端在明珠身側停下,風中飄灑的細嫩白花瓣如同有靈,逗弄著明珠臉頰旁的發絲。


    一時間,魔尊咬牙切齒,天帝麵色鐵青,海皇掩嘴輕笑,幽冥主麵不改色心不跳,平平靜靜捧著身前心鏡,將它照向花路。


    淡淡花香似幽蘭沾露隨花路飄來,香的既誘潤又清斂。細小清脆的鈴音和著玉佩聲由遠及近,空靈美妙。


    明珠恍然大悟:“啊,果然是那個禍水。”


    她轉過頭去。


    天邊花路,一道絕豔仙影於雪白花雨中,逆光而來。


    第3章 你是個什麽東西?


    飛花似雪。


    明珠以為,百花主這名字聽起來豔,即便是鋪花道而來,也應是萬紫千紅的。


    但這條花路,卻如落雪的人間道,蒼茫靜謐。


    紛飛的花瓣,也都是雪白安靜的。


    明珠伸出手指,輕點嬌小的雪白花瓣,花瓣像雪一樣,觸之即化。


    明珠從未見過這樣的花。


    “這是什麽花?”她問。


    一把展開的雪扇輕輕為她擋去頭頂的落花,雪袖輕滑,露出的手腕上係著一根顏色鮮豔的紅繩。


    明珠迎著光眯起了眼,看向身旁的百花主。


    “此花名仙拂雪。”他道,“花草有靈,身死靈存,年年複年年,無人問津的花靈遇雪結晶,花的魂魄就會隨雪浸入六界,在無人知曉的角落盛開,花開如雪瓣,再被不知情的仙人們當作雪泥掃去,故而,叫仙拂雪。”


    他聲音好聽,這好聽非一般的好聽,像一種仿佛不存在於六界的聲音,如水般和緩輕柔,帶笑含威,清且安定,好似他無論說什麽,都像是要傳達天音,讓人不由沉下心來聽他說話。


    妖族的弟子們在紛飛的花雨中落座,入場萬分美麗,掙足了麵子。


    花雨漸止,他將雪扇從明珠頭頂移開,輕輕一吹,仙拂雪的花瓣化作細雪,消散在光中。


    明珠衣服上的灰塵血漬,也都隨花消失,煥然一新。


    “多謝。”明珠道。


    胡樂很是識趣,跳出明珠的懷抱,圓圓滾滾地跑了。


    百花主合起雪扇,側過臉,看向明珠。


    應該是在看她吧。


    明珠之所以拿不準,是因他的上半張臉被一張麵具遮著。麵具很奇怪,僅有個形狀沒有挖出五官,也就隻有普通麵具的半截大小,雪色為底,上麵繡滿妖紅色的豔麗之花。


    這張麵具簡單卻漂亮,很是隨意的半懸在他發前,微微前翹著,留下了一道窄窄的縫隙,投下的陰影隻是恰恰擋住了他的眼睛。


    這花麵兩旁綴著長長的火紅流蘇,雙雙垂下,如同戴了耳飾,係花麵的紅繩和他梳在身後的頭發繞在一起,匯編為一縷,長長的拖在身後。


    說是麵具,其實更像是一種裝飾吧。


    仔細看的話,能窺到他藏在花麵陰影裏的眼尾,紅妝勾底,尾端瀲灩。


    他的衣著也很是妙,與麵具一樣,白衣為底,外麵搭著紅衫,渾身也就這兩個顏色,像朵高傲開在雪中的紅花,又清絕又明豔的。


    明珠新奇地將他從頭到尾看了一番,有了個大概的結論。


    其餘的情人不知真假,但若說她從前收過他做情人,那真實性大約是很高的。


    百花主看了她許久,轉回頭去,微微笑了。


    那抹笑很輕很淡,可明珠捕捉到後,腦海中突然蹦出了個畫麵。


    她見過這樣的笑,她朦朦朧朧地想了起來。


    這是她閉關之前的事。


    有一陣子,妖界一直下雪。


    下了整整九日。


    第九日的晚上,百花穀方向的夜空中,劃過一道紫光。


    也就是眨眼的瞬間,但她看到了。


    她提著一盞妖燈去了百花穀,找了許久,終於在百花穀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從天上掉下來的東西。


    是個人。


    他靜靜伏在地上,白雪落滿了衣裳。


    她把燈擱在一旁,輕輕拂去他發上的雪,將他轉了過來。


    碰到他的瞬間,他就醒了。


    他的眼睛藏在光的陰影中,看不分明,他應該是說了句什麽,明珠想不起來。


    隻記得,在她的沉默中,他笑了。


    很輕的笑,嘴角的弧度很好看。


    妖不似仙那麽多事,也從不拘著自己,若有情有欲,大抵是坦坦蕩蕩的放縱,想做什麽做什麽。


    從天上掉下來一個來曆不明的人,長相還惑得很,若是被天界的人碰上了,極有可能是要先關在天獄,待查清來曆無毒無害後才放他自由,哪敢往家裏帶?


    但明珠不是仙,她是個妖。


    她想了起來,自己應該是被那抹笑給蠱了,帶他回了妖族,還給他起了名字。


    明珠:“雪滿衣?”


    百花主微微一怔,顯然是詫異的,展扇輕搖了幾下,許久才道:“你……沒有忘了我?”


    “你怎知我忘了?”明珠反問。


    百花主無言,隻是笑了笑。


    “許久沒聽到有人叫我雪滿衣了。”


    雪滿衣這個名字,明珠是有印象的,畢竟是她親自取的,雖敷衍,但見名就能想起初見時的那一幕。


    所以——


    “你什麽時候變成百花主了?”


    “就在你閉關這百年。”他輕聲說道,“你不知道的事,變多了。”


    他話中有話,但明珠來不及細想,此刻她滿腦子隻想知道,她撿回來的這位百花主,究竟是何方神聖。


    百花主站在她身旁時,她就感覺到了奇異之處。


    但凡是六界生靈,身上總會有氣息,可他不是。他身上隻有花的幽香,除此之外,嗅不到半點氣息。沒有魔氣,沒有鬼氣,沒有仙氣,沒有妖氣,也沒有凡靈的氣息。


    隱於花香中的,僅有幾縷淡淡的邪息,也並不明顯,仿佛隻是他路過某處時不小心沾在衣上的。


    這可實在是奇怪。


    明珠忍不住,側目問道:“你——是個什麽東西?”


    百花主扇子輕輕掩口,偷偷笑了笑,道:“是你撿回來的,你不知道,我怎會知道?”


    遠處的魔尊也聽不到他們聊什麽,隻見明珠和百花主聊得熱乎,氣的嘰嘰叫,撕了張魔氣衝天的傳音符,啪給幽冥主。


    “他娘的,淨會出風頭!老子最煩出風頭的人!君謠!你那心鏡不是號稱可照萬物嗎?拿你的鏡子照他丫的!給本座照出他的原形!哪來的花精花魅,敢與本座搶夫人!他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快告訴本座!”


    幽冥主素來喜靜,幽冥那個地方,向來也沒活人聒噪,魔尊這一聲吼,吵的幽冥主耳鳴。


    幽冥主嘴抿一條線,默默收起鏡子,冷臉拒絕。


    六界相互製衡千年,在座的身份地位都旗鼓相當,就算是天帝也高不到哪去,誰又能壓過誰呢?


    魔尊指示幽冥鬼王做事?想也不可能。


    魔尊沒料到幽冥主會擺譜,氣的差點涅槃。


    魔尊跳腳,天帝冷眼旁觀,心道:魔界養出來的鳳凰到底是不怎麽聰慧的東西,關鍵時候還是要靠他這個天帝。


    天帝抬了抬手,示意仙官宣布試煉大會開始。


    “天帝誠邀諸位界主同席觀戰,請。”


    幾個仙娥揮袖,將四方主座合並為一席,幾位尊王高高坐在雲端,隻剩妖族這邊的主位還空懸著,明顯是要等明珠落座。


    百花主扇指主位,柔聲道:“請王入席。”


    明珠掃過自己的那幾個老情人,慢慢思忖後,推辭,“我剛出關,還需調息,還是百花主請。”


    她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下百花主的肩膀,趁機在他肩上畫了個聽音符,麵不改色道:“我有話問你,大會結束後記得來找我。”


    百花主展扇點頭,“明白了。”


    一直盼著明珠落座的魔尊見百花主好整以暇入席,悠悠飄上雲端,知道自己與明珠挨著坐的美夢破碎,一口牙都快咬碎了,砸桌道:“早晚殺了他!”


    天帝翻了個白眼:“也隻會嘴上逞強。之前若不是你敗給他,他又怎能成百花主。”


    這就是哪壺不提開哪壺,魔尊被踩了尾巴,立刻轉了矛頭,對準天帝,“你又在這裏陰陽怪氣裝模作樣什麽?點頭讓他成為百花主的不就是你嗎!現在裝什麽大尾巴龍!”


    天帝一梗,低聲道:“你又懂什麽!”


    天帝和魔尊之間還好隔著海皇,不然就要仙魔大戰了。


    “二位尊主,和氣為貴。”海皇嘴上勸架,心裏卻歡喜,“哈哈,打起來打起來!”


    百花主飄了上來,挨著幽冥主坐,幽冥主僵硬轉過頭,禮貌問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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